在美國國家檔案館(NARA)官網上搜華人入境檔案,記得是找陳寅恪的記錄時,在1919年的文檔March 23, 1918, SS Persia Maru - January 22, 1920, SS Nile(ID=102056539,用此ID即可在NARA網上搜到這個文檔) 中,翻頁發現了Wong Ching Wei的名字,立刻讓人聯想到汪精衛,但是,汪精衛到過美國嗎?網上的資料百科什麽的都沒有說,有的說1919年民國政府想讓汪精衛去巴黎參加和會,但是汪精衛拒絕了。這裏的檔案說明,汪精衛還是去了巴黎,至少到過美國,至於後來是否到了法國則不能100%肯定,對於他在巴黎的活動不詳,網上可以看到一本汪精衛傳,但是裏麵從1918年一下跳到1920年,1919年偏偏沒有寫。
NARA這個文檔有614頁,即614張原海關移民記錄表的圖片,p320,Shinyo Maru Apr 2 1919,Port of San Francisco,船名是Shinyo Maru--春洋丸號郵輪,1919年4月2日抵達舊金山港,該頁12名乘客,其中:
Dr. Kuo Ping Wen Govt Official Paris France
Tao Li Kung Govt Official Paris France
Tsiang Tso Ting Govt Official Paris France
Wong Ching Wei Govt Official Paris France
4個人都是政府官員,第1人郭秉文博士,第2人沒有查到,中文可以是陶力功,第3人可以是蔣作廷(庭),但是網上查不到蔣作廷其人其事,而到Familysearch.org網上看時,是Tsiang Tso Ping,35歲(Kuo Ping Wen是40歲,也證明確實是郭秉文),這應該是蔣作賓,1884年生人,1919年正是35歲,然後就是Wong Ching Wei,37歲,汪精衛生於1883年,1919年按虛歲算是37歲,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汪精衛。在網上輸入郭秉文,蔣作賓搜,給出趙元任的一個回憶文章,裏麵提到郭,蔣和陶履恭(孟和),以及汪精衛於1919年4月組成一個中國教育委員會,這樣可以確定,Tao Li Kung是陶履恭,履可以拚成Lu,可能誤為Li,也可能他就拚成Li,同時,Wong Ching Wei確是汪精衛,那麽他們是以中國教育委員會的身份去巴黎,可能跟和會沒關係。
p320 圖片由Ancestry提供
20220417補:網上近日看到,徐誌摩1918年乘南京號留學美國,他的記錄中提到當時汪也在南京號上,所以有討論,汪是否與徐一起到美國,後來有人說汪那次是在日本橫濱下船,沒有去美國,查1918年那次南京號到美國的乘客名單,確實沒有汪。--補完
同頁還有
Wong Gang Huo section 6 Shang Teacher New York,是上海老師,以第6條款入境,去紐約。
Wang Yong Chan govt official Washington,也是政府官員,去華盛頓,應該跟汪精衛他們不是一起的。
這些人都是當天被批準入境,所以他們入境美國時間都是1919年4月2日。
Familysearch上,郭秉文的聯悉人留了Mr. P. C. Kwoh,Commercial Press Shanghai,Kwoh一般拚為Kwok,也是郭,Commercial Press即商務印書館。陶履恭留的是Mdm L. K. Tao (wife) Tung Ssu Pai Lou Peking,他妻子,地址是北京東四牌樓。蔣作賓的,Tsiang Chang Tu,4 N Honan Rd Shanghai 上海河南路。汪精衛留的是Tong Shao Yee Range Rd Shanghai,這是唐紹儀,上海老靶子路,現武進路。
再往後翻2頁,p323,已經是另一條船了,南京號郵輪,1919年4月29日抵舊金山,最後一名,Hsu Tsung Han Govt student Diplomatic P. P. France,政府學生,外交護照,去法國,看名字,可以是徐宗漢,黃興夫人也叫這名,會是她嗎?有點心跳,一直在找徐宗漢入境美國檔案,網上說1914年黃興去美國後,徐宗漢帶著兒子也去了美國。但是Familysearch上此人是男的,35歲4個月(徐宗漢生於1874年,1919年應該45歲了。),而且是山東人,所以不會是黃興夫人了,網上資料到是說黃興夫人徐宗漢在五四前後曾經為赴法勤工儉學籌過款,那麽她還是與此有關,另外,Familysearch上此人的名字中的Tsung被劃去,改為Chung,按那個年代的漢語拚音,Tsung是宗的標準拚法,而Chung則對應的是“中”字,所以此人也可能叫徐中翰等。P324上第1條記錄,
Kong Sien Ko Govt student diplomatic P. P. France,與Hsu Tsung Han一樣,也是去法國的政府學生。正好前段時間我就在想,法國勤工儉學的人,是怎麽去法國的?直達輪船?以前在美國入境檔案中,很多華人去歐州是在美國中轉,那麽去法國會不會也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就很有意思了,因為去法國勤工儉學的人中,有很多名人,周恩來就不說了,其他鄧小平,陳毅,李富春等等很多人。不過那些人是1920年以後去的,這2人是1919年,不過很可能也是勤工儉學其中的,因為1914年就開始準備並開始去法國了。
自美國入境檔案發博以來,有幾位網友問作這些入境檔案有什麽意思,說老實話,沒有太大的意義。開始的時候,時時會有驚喜的發現,後來時間長了,漸漸習慣了,自己有時也會想,作這些有什麽意思,花那麽多時間精力,這些人的名字很響亮,但是入境檔案很骨感,就幹巴巴的一行字,沒有故事,沒有情節。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些檔案,對當事人個人來說,可以確定他到美國的日期,雖然這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但是很多人時間長了都忘記了,網上看到李佩填的回國人員登記表,應該是回國不久,1956年左右填的吧,到美國日期填的是1946年12月,實際上應該是10月,10年就記不準了(前麵貼裏曾在上海生活過的前美國財長布魯門賽爾1952年對他5年前到美國的日期,船名記的很清楚,到底是猶太人)。在這順便說下,終於找到李佩的入境檔案了,李佩是作入境檔案以來找的最苦的一個,她有2次入境美國,一是1946年10月,從上海到紐約,難怪舊金山西雅圖都找不到,還有一次是1950年,香港到舊金山。本來基本放棄找李佩了,想以後再找,但是偶然發現了她1950年的那次入境,於是希望重燃,然後動了一下腦筋,總算搜到了1946年她第1次赴美入境檔案。
自發入境檔案來,陸續有網友跟我聯係,或者讓我幫他們找家裏前輩的入境美國檔案,或者是在我的貼子裏發現了前人的入境檔案,可以想象,那麽多年了,既使知道入境日期,突然看到當年的檔案圖片,應該還是一個驚喜,如果還有親筆的簽名,那份欣喜就更不用說了。我一般會附上原地址,讓他自己也去看看,因為別人轉的,總不如原件原圖,最直接的第1手資料。如果我,我也會自己去看看。
還有就是社會性的意義,比如某個名人學者,如陳寅恪,他的曆史研究得很透徹了,可是入境美國日期卻空著,雖然隻是一天的事,但是仍然讓人感覺不暢快,就象一個長長的鏈條,獨缺那麽一個小環節。入境美國,是人生中一個節點,一個座標。當然,這個日期也並非有什麽重大的現實意義或者深遠的曆史意義,它隻就是一個座標,隻是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有一定的作用,比如這裏汪精衛,他的入境檔案,證明他確實到過美國,可能很短暫的停留,隻是過境,但畢竟到過。還有,宋氏姐妹1907年赴美留學,她們的姨夫溫秉忠帶隊,姨媽也跟著去了,宋家的這個姨媽的名字,網上也有不同寫法,但是美國入境檔案中,存有他們這批人入境填表時留的簽名,都是中文,有宋慶齡和宋美齡的,齡字寫成林,姨媽簽了溫秀珍三個字,溫當然是夫姓,關鍵是秀珍,說明她叫倪秀珍。入境人的類別,可以提供信息,比如李政道、梁思成和束星北並非以學生身份入境,可能是到美國後改的。剛開始,我隻知美國國家檔案館網,後來發現了Familysearch.org網,兩相對比互補,比如familysearch的乘客名單中,會有旅費由誰支付一欄,可以提供讚助者的信息。甚至還會有某些當事人不太願意透露的信息,比如被捕記錄,有些留學生可能逾期,還有的人1949年前參加民國海軍去過美國受訓,等等。
總之,這些入境檔案,對入境者家庭和社會,有一定的意義,但也不要誇大,。
今後的計劃,一方麵繼續找入境檔案,還有一些人想找,比如康有為,梁啟超,還有徐宗漢等人,還有饒漱石,網上說是1938年去的美國,問題是他是從法國去的,所以不大會走舊金山或者西雅圖,很可能是紐約,那就跟其他老外混在一起了,很難找。赴法勤工儉學人中,雖然周恩來鄧小平他們不大可能經美國去的歐洲,可能1920年後中法有了直通航班,但是仍然可能有其他留法學生途經美國中轉,以後也可以留心這方麵的檔案。
還有就是宏觀上的,就是把1900年代,到1940年代的華人入境美國,作個大的統計,比如,以舊金山和西雅圖為主,每年入境總數,其中勞工、商人、公民、旅遊及學生各有多少,等等,並且應當把學生的名字列出來。這是一項大工程,國內有這方麵的資料,但似乎是中國方麵的,可能還沒有美國入境檔案的統計,這是實際抵達美國的數據,國內的可能多是計劃要去美國的人數,比如清華畢業生留美,很多人行期都有變動。
其它方麵還有,入境所填的表格的變化,之前我都是直奔主題,隻看內容,幾乎不看表格本身,到現在,一些表格的名字尚不知道,實際上這也是入境檔案的一個方麵,而且這些表格隨著年代不同,也在變化。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書法,英文書法,舊金山和西雅圖的不一樣,舊金山的書寫,沒什麽書法可言,當然,我不懂英文書法,可能說錯,但是西雅圖的,既使不懂,也很容易看出是練過的,練家子,寫的很有章法,而且老的鋼筆,筆劃還可寫得有粗有細,一二十年裏都是如此,西雅圖移民局,招收的文抄公,入職的一個基本要求,可能就是書法功夫,也可能是老官員書法好,然後對下麵年輕的也要求並注意培養,所以能傳承下去,形成一個傳統。
入境檔案自有其意義,但是一般情況下,也不是特別重大的意義,就是那麽一下子,一個日子,定了就定了,如此而已,當然,如果某人的一生,唯獨這麽一個日期沒有確定,也挺鬧心的。
看來你是專業作文史研究的?我其實很缺乏專業訓練,很多情況下抓不住關鍵,所以隻能是整理資料。
“入境檔案有什麽意思,說老實話,沒有太大的意義”,no,no,很有意義!可以挖出“黃金”和“真實,這才是史學的意義。
記得我第一次論文答辯,文中提到民國外長顧維鈞夫人到六國飯店一次理發的費用(意思是奢侈的生活方式)
這裏的審查導師就發問“多少大洋?換算如今知多少?” 沒有資料答不出。
那一次的經驗永遠忘不了,不論從事何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