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先生到達哈佛時(陳寅恪的入境記錄見另文,鏈接在此),他的姻親加摯友俞大維已在哈佛學習,由俞引見陳與吳宓相識。所謂哈佛三傑中最先到美國的是吳宓(另兩位是陳寅恪和湯用彤),他的入境記錄也在美國國家檔案館(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簡稱NARA)中:September 16, 1916, SS China - March 8, 1918, SS Shinyo Maru(ID=102055928),下稱檔案一。檔案一共610張圖,吳宓的記錄在第455頁。
檔案一的第452-458頁為委內瑞拉號郵輪(Venezuela,所屬公司待查)上華人記錄,該船於1917年9月12日駛入舊金山港,依檔案一的記錄,船上共有八十一名華人乘客,其中六十四人是留學生,還有兩名官員妻子和一名官員兒子,剩餘為美國本土出生華人或者商人以及他們的家屬。六十四名留學生中,除了三名來自天津的女生是第6條款學生簽證,其餘六十一名都是官派留學生(govt students),應該就是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作獎學金的留學生。吳宓是這六十一人之一,他是第455頁上的最後一名,其具體內容是:
809 4-18 Wu Mi govt student Charlotteville Va Sep 12 1917,這是各欄目內所填內容,分別是序號--809,票號--4-18,姓名--Wu Mi,類別--govt student,目的地--Charlottesville Va,準入時間Sep12 1917。要確定此Wu Mi即彼吳宓,根據記錄中比較稀少的信息可以從三個方麵分析,首先當然是名字,這沒有問題,甚至與今天的拚音都完全一樣,然後是時間,已知吳宓1917年赴美留學,所以時間也符合,還有就是目的地,目的地這裏填的是Charlottesville Va(圖中可見,Charlottesville被誤拚成Charotteville),弗吉尼亞州的夏洛特維爾,這裏有弗吉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而吳宓資料中記他初來美國(百科),就讀的正是弗吉尼亞大學。所以,可以確定這就是吳宓,他的入境日期是1917年9月12日,入境港是舊金山。順便說一下,與吳宓同船的一名官員妻子的記錄在檔案一第453頁,叫Sze Alice,她是中國老一輩外交家施肇基的妻子唐鈺華,唐紹儀的侄女,她的目的地填的是英國倫敦,此時,施肇基正擔任中華民國駐英國公使。
上麵是移民局入境檔案,另外還有輪船公司的乘客名單,裏麵也有吳宓的記錄。但是美國國家檔案館官網上,乘客名單係列目前我找到的隻到1914年,後麵的輪船公司乘客名單,我是在Familysearch.org的網上看到的,他們網站要注冊,所以這裏不給鏈接信息了,如果有他們的帳號,登錄後可以搜一下,用吳宓名字搜可能搜不到,這並不表示沒有,可以找那個時間段的檔案,對於吳宓,就是涵括1917年9月12日的文檔,“100 - Sep 10-29, 1917”, 然後就比較好搜了。吳宓的記錄在第120和121張圖上,兩頁構成完整的一麵:每條記錄都是從左頁(p121)一直延伸到右頁(p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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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宓是第18條記錄,23歲,未婚,最近永居地:北京,聯係人:表兄弟 Chen Tse Hsi #1 Chiao Chang Tou Tiao,Peking China,顯然應該是北京橋場頭條1號,這可能是老地址了,現在網上查不到。P120頁上,旅費由誰支付:中國政府,美國地址:Charlottesville,要去的地方:University of Va,身高:5呎5吋,1米65左右,鼻上有痣,出生地 Sian Fu,這應該是西安府。(20200911補:經網友告知:Chen Tse Hsi應該是陳之頡,吳宓表弟。校場頭條今仍在,在宣武門大街旁邊,1號原是三原會館)
哈佛三傑中接下來赴美的是湯用彤,他的入境記錄在另一個檔案中:March 23, 1918, SS Persia Maru - January 22, 1920, SS Nile(ID=102056539,下稱檔案二),檔案二從第112頁到179頁都是1918年9月4日進入舊金山港的南京號(Nanking)郵輪上華人入境記錄,南京號屬於舊金山的中國郵輪公司(China Mail Steamship Company),船上華人共290名,其中一半多是留學生,達一百五十三人,中含十五名女生。雖然檔案中沒有注明是官派,但是如此規模的行動,不可能是自費留學生能組織起來的。南京號郵輪的這次航行,應該載入中國近現代史冊,前麵徐誌摩那貼提到,這些留學生,代表了中國學界的一個橫斷麵,其中有教育家、中國物理學會創始人,大師(錢偉長,王淦昌,李政道等等)的老師葉企孫(第134頁),有中國現代考古學創始人李濟(第136頁),還有流星般劃過文壇的徐誌摩(第145頁,用本名徐章垿),還有金庸堂兄查良釗(第142頁),教育家、華中大學校長韋卓民(第114頁,英文名 Francis C.M.Wei),最出乎意料的是楊蔭榆(第170頁),那個隻因被魯迅罵而讓國人記住的,修道院院長嬤嬤般形象的女子,原來也年輕過,也是有理想,負笈追夢之人,更不用說她1938年元旦為抗議日軍暴行而被殺害,還有她侄女楊保康,楊絳的堂姐。
湯用彤也是那次南京號上學界群星之一,他的記錄在第142頁,
湯用彤在該頁第3名,其記錄內容全文如下:501 25-11 Tang Yung Tung section 6 Shang student St.Paul Minn Sep 4 1918。如果說吳宓的英文名Wu Mi完全符合中國大陸的拚音法則,湯用彤的則是標準的威妥瑪拚寫,他也是第6條款上海簽證,St.Paul Minn是目的地,明尼蘇達州的聖保羅,那裏有一所Hamline University,湯用彤初到美國,入的是漢姆林大學,正是這個Hamline University,所以這位Tang Yung Tung,就是日後中國佛學哲學研究巨擘湯用彤,他和船上所有留學生的入境日期是1918年9月4日,地點是舊金山。
同樣,輪船公司乘客名單中也有湯用彤,見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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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是年齡,後麵跟 M M,第一個M指male 性別:男,第二個M指婚姻狀況:已婚-married。最近永居地:北京,聯係人:Y. P. Tang,北京交通局的(Board of Communication Peking),這些都是打字,然後上麵鉛筆手寫:brother,指這個Y. P. Tang是湯用彤的兄弟,可能打字部分是按照湯用彤填的表打出來的,然後麵談時海關問,Y. P. Tang跟你什麽關係,然後加了broher一字,Y.P.Tang,既然是兄弟,Y顯然也是“用”,P,如果跟彤對應,可能是彭,或者是彬,網查給出是彬,湯用彬,是湯用彤哥哥,寫過《舊都文物略》與《燕塵拾遺》》。下麵一張圖是接著上一張,旅費由誰出,填的是清華學院(Tsinghua College),這頁上幾乎都是,因為這批是庚款學生。美國地址,明尼蘇達州的聖保羅(St Paul),然後又是鉛筆手寫Hamline University,是湯用彤去的大學名,後來轉的哈佛。美國親戚朋友及地址,很多人填的是上學,湯用彤填了Hamline University的Dr. Walcott。再後麵,身高5呎1吋,似乎1米60不到。這頁30人,超過1米70的很少,也就7個人。最後出生地,湯用彤填的Huang Mih,查百科,湯是湖北黃梅人。
俞大維的入境資料,也在檔案二中,他乘坐的是西伯利亞丸(Siberia Maru),該船也屬東方汽船株式會社,她抵達舊金山港時間是1918年9月28日,比南京號晚到二十四天。檔案二第192頁到201頁都是西伯利亞丸上華人記錄,共七十一名,其中隻有五位是留學生,三位廣州簽證,兩位上海簽證。俞大維是第201頁上第4名,見下圖
這圖也是把整個兩頁全部拍在一張圖中,但是明顯左右兩頁是拚在一起的,再仔細看,右邊這張不是原來記錄本中的右頁,因為同一欄“準入”(Admitted)重複了,問題是日期沒有重複,日期不一樣,左邊是Sep28 1918,這是俞大維準入日期,1918年9月28日,船抵港的當天,但是右邊是Sep30 1918,1918年9月30日,所以右邊這張不是原配。不管這個了,看具體內容:714 29-1 David Yule(Yui Da Vi)section 6 Shang student Boston Sep 28 1918。 姓名拚寫為David Yule,似乎是個西方人名字,括號裏加注中文名的羅馬化拚寫Yui Da Vi。而俞大維在哈佛注冊用的名字,就是David Yule,所以這裏記錄的是俞大維無疑,目的地填的波士頓,則是哈佛大學所在地。三傑中隻有他是直接去哈佛。Sep 28 1918是準入日期,所以俞大維乘坐西伯利亞丸號郵輪,於1918年9月28日自舊金山入境美國。
輪船公司乘客名單中俞大維費了點周折,如果在Familysearch網上搜名字,用David Yule或者Yui Da Vi都沒有結果,然後按時間1918.9.28去找文檔,找到一個從當年8月到10月的,應該涵蓋了9月,但是沒有。最後沒轍了,在移民檔案中找跟俞大維同船的人,然後用他的名字搜,一個不行,再換一個,最後用Chan Mong Tsun,是個商人,香港上船的,總算搜到了,那個文檔居然是10月7日到11月1日的,可是裏麵就是有9月的,所以這些檔案編排不完全是按順序的,可能年代久遠,各種可能性,可能某份檔案用完後放回去時放錯了,等等,見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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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確定就安心了,俞大維是上海上的船,這隻要翻一下就可以找到了,但是在上海上船的那頁上卻也沒發現俞大維,翻來複去的,最後,在上海頁仔細看,原來俞大維等幾個人的記錄被劃去了,不知什麽原因,訂了票沒有上船?不可能啊,海關有記錄說明人到了。不管怎麽樣了。這頁是第375張圖,p375,俞大維是第7條記錄,墨水洇漫了,字跡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辨認。然後接下來是第374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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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費由父親支付,美國親戚朋友地址,填了無(no),身高5呎3吋,1米60左右,左眉外角處有痣,出生地長沙。
(文中圖片,下方有“+++”符號的,由Familysearch提供,其餘由Ancestry提供)
我在網上沒查到,如果日記和年譜中也都沒有,那麽我是第一個確定吳宓入境美國日期的。
入校日期相對好查,現在很多中國學者到美國大學查注冊檔案,確定了很多人入學日期,比如陳寅恪,吳宓他們這些人,但是入境美國日期卻尚未見有報道。
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在海舟中,周校長重與宓商談,決定派宓至勿吉尼亞省立大學 University of Virginia,Va. 習文學 Literature 專科。
九月三日,舟到美國本土,抵舊金山 San Francisco 登岸,尚無阻難。
在第5張圖裏看見了她們一些人入境登記的信息。前麵7名應該都是吧,25號是自費女生。
這年清華送出9名女生,還有2名,好像沒看到。
在別的圖裏又看到了3位自費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