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提到反思,確實,斯皮爾伯格的電影慕尼黑,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動作片或驚恐片,他是給出了一個追殺者也是被追殺者的命題,讓中國人很容易想到怨怨相報何時了。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死結,應該比中國人和日本人的結還要深重吧,很多美國人知道中國人恨日本人,記的一位美國老太太在英語班上的討論中建議我去了解下亞美尼亞人和土耳其之間的恩怨,20世紀初(?),有50萬亞美尼亞人被屠殺,考慮到整個亞美尼亞的人口,50萬人對他們的傷痛,應該比南京大屠殺對中國人來說還要深痛吧,當然,土耳其不承認,但是近年來,雙方也在互相接觸試圖找到一個彌合傷口的平台。
回到本帖,該書(《One Day in September》)記述,以色列摩薩德在每次除掉一名對慕尼黑慘案有牽連的阿拉伯人後,都會通知在慕尼黑死難的以色列人家屬,希望給他們帶來些許安慰,至少讓他們知道,以色列政府絕不放過那些血債在身的人。但是家屬的感情很複雜,一位家屬的話很有代表性:“我要的是正義,而不是複仇。”
對於以色列政府來說,不管從什麽角度考慮,不除去紅色王子撒拉米,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算完。在此期間,雙方都沒有停止撕殺,這場看不見的戰鬥也並非一邊倒,一方麵以色列人暗殺了所有親身參加慕尼黑事件的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人也刺殺了一名招募阿拉伯人當以色列間諜的以色列情報人員,甚至還殺死了一名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館副武官阿龍上校(Yosef Alon)。阿龍上校的死,正是撒拉米指揮的,這樣,以色列下定決心一定要除掉這個紅色王子,因為除了慕尼黑,阿龍上校之死,和其他恐怖襲擊,撒拉米也是巴勒斯坦解放運動未來的領導人。更要命的是,撒拉米居然和美國的中央情報局建立了聯係。自1969年,中情局就與巴解組織有接觸,聯係人羅伯特艾密斯(Robert Ames)是中情局駐貝魯特的負責人,他聲稱他的活動,得到尼克鬆總統和其國家安全委員會主任基辛格的授權和支持。撒拉米則成為阿拉法特與美國人接觸的私人代表。不久,中情局提出要給撒拉米3百萬美元,買他給中情局工作,撒拉米覺得這對他是個侮辱,好幾個月都沒跟艾密斯說話。慕尼黑案後,中情局不太清楚撒拉米涉案的深度,一時沒跟他聯係。但不久,中情局又想再次招募撒拉米,這次出麵的是另一位中情局官員,他給了撒拉米一張空白支票,撒拉米的第一位妻子在場,她說美國人跟她丈夫說:“你想要多少就寫多少。”撒拉米再次憤怒了,把支票扔了回去,拂袖而去。
撒拉米當然知道自己是以色列暗殺名單上的頭號人物,1973年6月,摩薩德接獲情報,撒拉米到了巴黎,住在一家小旅館裏,但是就在摩薩德人員剛開始監視行動的時候,薩拉米從後門走了。同時,紅色王子還開散布假情報,一會說他在日內瓦,一會又說到了慕尼黑,再又在巴黎出現。以色列上帝的憤怒行動的殺手們,此時也都身心俱疲,他們的領導哈拉利重新組織了一批特工。1973年7月,他們接到情報,撒拉米到了挪威。於是摩薩德刺殺小組立即趕到挪威。7月21日,他們采取了行動,但是由於情報的不準確,打死的不是紅色王子撒拉米,卻是一位無辜的飯店服務生,身後留下了懷孕的妻子。這是摩薩德曆史上最慘重的失敗。挪威警方開始以為是毒品有關的暗殺,後來摩薩德特工還車時,車行報告了警方,特工被捕,這些新招募的特工,專業技術不過硬外,心理素質也不高,哈拉利的副手有幽閉恐懼症,牢房門一關他就受不了,招出了全部細節,甚至連摩薩德在法國的安全屋也被招了出來。挪威決定公開審理此案,使得摩薩德在全世界麵前丟了臉,當哈拉利副手在法庭上說出一個特拉維夫的號碼,說打這個緊急號碼,接電話的人就能證實他為以色列政府工作的身份,旁聽的記者們蜂擁而出去撥打這個號碼,聽到的卻是用英語錄音的留言,“您撥打的號碼【欠費?】已停機”。哈拉利和兩名開槍的殺手都沒被抓住,但是他的副手和一名女同犯被判5年徒刑,其他還有幾人也都被判不等的刑期。
說句題外話,摩薩德是世界上前三名的情報機構之一,可是從某個時候開始,他們的行動連連出問題,記得90年代,報上登過,摩薩德特工在加拿大想給正在吃飯的巴勒斯坦人下毒,也是被當場抓了現行。好像是英國作家福賽斯(Frederick Forsyth,豺狼的日子的作者)談過此事,他說早期的摩薩德特工都是二次大戰中,猶太人大屠殺的幸存者,這些人的經曆,讓他們把生死置之度外,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麽可害怕的。而戰後出生的猶太人,也同其他發達國家的青年人一樣,過上了好日子,沒有經過戰爭,所以意誌遠不如老一輩人堅定,作事也不如老一輩人仔細,認真,負責。
回來說撒拉米,這件事給以色列造成巨大的國際壓力,梅厄夫人下令摩薩德暫停上帝憤怒行動。她同時宣布要調查挪威事件。
1973年10月發生的贖罪日戰爭,以色列差點被阿拉伯人消滅,雖然以色列人取得了勝利,但是他們的領導人意識到,暗殺行動必須停止了,至少要喘息一段時間。將來的報複行動,也要用更隱蔽的方式進行。以色列人,等了5年。1978年,當摩薩德重新考慮刺殺名單時,撒拉米又一次名登前列。
撒拉米此時又恢複了與美國中情局的聯絡,他顯然原諒了美國人。1973年11月,他作為阿拉法特的官方代表去摩洛哥秘密會見了中情局副局長沃爾特(Vernon Walters,此人之前是美國駐法國大使,曾在中美恢複關係的過程中起過作用。)將軍,法塔赫同意參加中東的和平進程並停止對美國公民的攻擊。此前,基辛格曾與以色列約定,美國不會與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會談。美國人對撒拉米的信任得到了回報,幾個星期後,基辛格對中東進行穿梭外交斡旋時,撒拉米警告中情局,在貝魯特,有人想用導彈襲擊基辛格的飛機,中情局通知基辛格飛機改道,撒拉米的部隊甚至參加了基辛格在黎巴嫩期間的保衛工作。美國人也禮尚往來,1974年,阿拉法特在聯合國大會上講話,中情局在紐約的沃道夫-阿斯道利亞酒店款待撒拉米。撒拉米非常高興,認為這可能會導致他與白宮的直線聯係。他向美方保證,不僅法塔赫,其它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也將停止襲擊美國公民。1975年黎巴嫩內戰期間,他幫助疏散數百名美國人,基辛格為此寫信給阿拉法特表示感謝,不過這封信既沒有收信人姓名,也沒有落款。當撒拉米訪問美國中情局總部(Langley, Virginia)時,美國人當麵向他表示了感激之情。1977年6月,撒拉米娶了前黎巴嫩小姐(她也獲得過世界小姐)時,中情局為他們在夏威夷的蜜月買單,還送一再加一的實現了撒拉米一生遊玩迪斯尼的夢想。記的電影慕尼黑有一個情節是摩薩德準備對撒拉米下手了,黑夜大雨中,就在特工們向撒拉米靠近的時候,突然冒出幾個美國人跟他們發生了衝突,打了起來,結果當然刺殺行動無法進行,這可能就是描述中情局對撒拉米的保護。但是撒拉米仍然清楚地知道,他與美國人的哥們關係,並沒有消除以色列人複仇的決心,他仍然是刺殺名單上的頭號目標。
1978年晚期,摩薩德重拾刺殺撒拉米的計劃,此時梅厄夫人已經下台,接任的貝京本人就是個極端份子。但是,撒拉米與美國的關係,總是一個跨不過去的坎,最後以色列人聯絡中情局巴黎站的頭,告訴美方,摩薩德要撒拉米的人頭,除非美方能明確表示,撒拉米是他們的人。這讓在巴黎的美國情報人員很為難,他們向美國請示,艾密斯告訴中情局,讓他們轉告以色列人,撒拉米不為中情局工作。從技術上講,他說的沒錯,但是這無疑是給撒拉米簽發了死亡證書。(艾密斯於1983年4月的貝魯特美國大使館自殺式襲擊中被炸身亡。)
哈拉利再次被任命負責刺殺撒拉米,他在1976年7月烏幹達解救人質事件中起到關鍵作用,受到以色列政府的嘉獎。哈拉利立即開始這次隻能成功不許失敗的行動,他起用的全是經驗豐富的特工。他們的監視發現撒拉米的安保工作在過去5年裏出現了鬆動,撒拉米本人也放鬆了警惕。摩薩德特工至少花了6個星期跟蹤監視撒拉米,研究他的活動規律。他一般每天下午跟他的選美皇後妻子在一起住在西貝魯特的高級住宅,定期去健身房和桑拿。最初,摩薩德準備在桑拿裏炸死撒拉米,但是考慮到可能帶來的平民傷亡,放棄了這個計劃。他們還發現,撒拉米經常要開車經過一條叫貝卡(Beka)的街道,於是,準備工作加緊進行,他們用化名進入貝魯特,一位女特工在貝卡街上租了房間,他們還租了車。1979年1月中,以色列艦艇上蛙人給摩薩德特工運來了炸藥裝置。特工將炸藥安放在一輛大眾轎車裏,接上無線遙控器,停在貝卡街上。一切就緒,1979年1月22日,下午3:45,撒拉米離開妻子開著一輛老舊的雪佛萊家庭車,向他媽媽家駛去參加一次生日宴會。車上有兩名全副武裝的保鏢,後麵還有至少3名保鏢坐在一輛路虎車跟著。當他們的小車隊離開的時候,肯定有摩薩德特工在附近監視,並通知貝卡街上租房等待的刺殺小組。撒拉米的車子一路鳴笛讓其它車讓路,直奔貝卡街而來,摩薩德這次絕對不能出錯,當那輛雪佛萊開到與那輛裝滿炸藥的大眾車平行時,特工摁下了起爆器,爆炸聲在幾哩外都可以聽到。撒拉米沒有當場死亡,他還踉踉蹌蹌地下了車,倒在地上。他被送到貝魯特的美國大學醫院,4:03pm,紅色王子死於手術台上。當天夜裏,以色列艦艇上的蛙人從靠近貝魯特的海灘上接回兩名特工,一男一女,女特工上前擁抱了當天一直在艦艇上用望遠鏡觀察貝魯特的哈拉利,她隻說了幾個字:“麥克,他死了。”哈拉利終於完成了梅厄夫人6年前交給他的任務,慕尼黑慘案報複行動,到此告一段落。
10萬多人,出席了撒拉米在貝魯特烈士陵園的葬禮,阿拉法特參加了抬棺,然後他安慰他的教子,撒拉米13歲的兒子,最後阿拉法特向他死去的同誌告別,他舉起拳頭,高聲宣言:“我們要繼續向巴勒斯坦前進!永別了,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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