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文
國慶閱兵式上出現的官方特意安排的毛澤東思想萬歲的方陣，令那些以為日暮途的左派們又亢奮了起來。就連那幾個沾了右派的光，得以流亡海外，領了資本主義的救濟，卻為毛澤東擺好的左派們也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接二連三的著文慶賀，就像胡漢山領著還鄉團回來了一般。
我一直在納悶，幾十年來，已經被事實否定得隻剩下個空殼的毛澤東思想，突然又被祭了出來，究竟對當局現行的改革開放有什麽正麵的意義呢？
毛澤東活著的時候說過：馬克思主義千頭萬緒，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文革前，柯慶施在上海請毛澤東看京劇“白蛇傳”，演到“斷橋”時毛開始哭，先是是抽泣，後來看到白蛇被壓到雷鋒塔下時，就哭得更凶了。最後很激動地站起來，竟忘了坐下時為了減輕肚腩的壓力鬆掉了皮帶，連褲子掉下去都沒察覺。李銀橋不得不走過去幫他穿上褲子。毛澤東把事先約定的要接見演員的程序都忘了，大聲說，“不造反，行嗎？”。（1）可見，造反已根植於毛澤東的三魂七魄，連看場京劇都能激發他非造反不可的感歎。這不僅是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的總結，也是對他自己思想的自我定義。
除此以外，基本上看不出毛澤東思想有何對人類社會建設性的內容。八十年代中期，國內有個教授出版了一本探討毛澤東經濟思想的書，請我寫個書評，我翻了幾遍，實在看不出毛澤東有什麽經濟思想，覺得無從下筆。那個什麽《論十大關係》本是劉少奇，李富春，周恩來等人針對毛澤東的農業合作化，城市手工業和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改造，破壞經濟運行的基本規則，導致的許多人為的災難，搞的一些補救措施，結果拿給毛澤東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讀了一下，就強加到了毛澤東思想裏麵了。如果硬要說毛澤東還有什麽經濟思想，那就是要建立一個讓國民隻能吃個“半幹半稀，半饑半飽”的社會主義。共產黨奪取政權後他最耽心的是如果農民不那麽窮了，他將失去千載難逢的折騰的機會。（2）
毛澤東的粉絲們和一些別有用心的政客，老喜歡用沒有毛澤東就沒有新中國，來維護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對老百姓而言，新與舊是沒有什麽意義的，關鍵是所建立的社會製度能否給提高他們的政治和經濟地位。其實，上個世紀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勝利，就在事實上已經完成了國家的統一大業。中國人民當時就站立起來了，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尊重。是聯合國五個具有否決權的常任理事國之一。而毛澤東按他的思想打造的所謂新中國，不僅沒有讓國人真正地站起來，反而把國人從新打趴了下去。僅人民公社化這一次折騰，就餓死，病死了兩三千萬民眾。毛的粉絲們，總是掛在嘴邊說的另一個事例，就是在毛統治時，搞出了原子彈。殊不知，毛澤東的人民公社化，其殺傷力相當於向人民扔下一百多個類似當年美軍在廣島使用的原子彈。搞原子彈是為了防禦外患，中國人何其命苦，外患沒來，卻遇上了比外患危害百倍的人禍。從上個世紀中葉起到毛澤東撒手人寰，中國一直處於極度貧困的境地，不但沒有縮小與發達國家的差距，連與其幾乎同時起步的戰敗國日本的經濟相比都還差一大截。國人在曆史的拐點選錯了領袖，選錯了主義，走錯了道路，以至於不得不通過改革，來甩掉毛澤東製造的沉重曆史包袱，重新尋找經濟發展的出口。
毛澤東思想到底有幾斤幾兩，他的同輩人早就心知肚明。毛澤東死後，鄧小平，陳雲，胡耀邦，彭真等決策者，出於對中共整體利益的考慮，不得不搞了一個詭辯，即毛澤東的功績與錯誤三七開，毛澤東思想不等於毛澤東的思想，避免因毛澤東對人民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而不得不否認毛澤東和他的思想，進而否定中共的存在合理性。但是，在現實中，中共的這些決策者對毛澤東思想基本上采取的是抽象肯定，具體否定。誰都知道，如果在現實中還堅持他的思想，他的陰魂將再次斷送中國走向繁榮富裕的機遇。中國政壇上過去有句很有意思的話叫“多中心，即無中心”，鄧小平和後來的江澤民都深諧其中的奧秘。他們在抽象的毛澤東思想空殼之後，先是加上了鄧小平理論，後來有加上了江澤明的三個代表。一步一步增加與毛澤東思想並列的內容，形成多中心，來淡化和稀釋毛澤東思想。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們並不希望把自己的主張與毛澤東思想混為一談, 毛澤東思想並非什麽集體智慧的結晶。鄧小平和江澤民也搞過閱兵，但他們都沒有給死去的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從新出頭露麵的機會。
毋容置疑，鄧小平的思想和江澤民的三個代表，受其個人和政黨既得利益的製約，還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有許多地方與現代市場經濟和民主社會格格不入，但比起毛澤東思想已經好得太多，具有務實的一麵。現實社會中，領導和組織創新的企業家，就是先進的生產力的代表。中共要代表先進的生產力，就是要順應企業家，資本家發展經濟的要求。有了這個前提，至少資本家，企業家有可能進入中共內部。中共內部的分子結構發生多元化的變化，一方麵是經濟發展必然趨勢，另一方麵，也就為其自身裂變成多個派別和政黨，或按照資本家和企業家的意願改造中共，埋下了伏筆，也為將來中國政治體製的民主化提供了可能。
最近，有文章說，這次閱兵出現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方陣，是胡總書記為了對付前總書記江澤民在諸多方麵的幹預和影響而搬出的鍾馗。之前，討好毛家，把毛新宇破格提拔為軍科院戰爭和戰略研究部的副部長，也與此有關。說實話，在一個非民主的政治體製下，這種幹擾和影響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加速政治體製改革，通過製度來製約這種幹擾和影響。過去，毛澤東本人就是一個無法無天，口是心非，退居二線，仍然大權在握的獨裁者。而毛澤東思想則是他在中國專製統治幾十年的產物。中共內部的終身製，家長製等幾乎所有非製度化，非民主化的政治製度和方針都來源於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事實上，借助殘存的毛派勢力和毛澤東思想，不僅幫不了胡總書記，反而有可能給社會添亂。
如果說，造反是毛澤東思想的精髓，那麽社會上的貧富差別，或者說存在所謂的剝削，就是它造反的理由，而建立一個吃大鍋飯的平均主義的社會則是它的目的。早在一百多年前，空想社會主義者歐文就在美國的印第安納州搞過這樣的實踐，最後以失敗告終。蘇聯和毛澤東生前的實踐也殊路同歸。單純從經濟的角度來看，這一實踐，其所以失敗，根本的原因就是在消滅財富差別的同時也消滅了經濟發展的動力。所謂的改革開放，就是要在內部重新確立私有財產的合法地位；對外則是要與資本主義的市場接軌。這一過程，不可避免的有一部分人會先富起起來，社會成員之間就會出現差別。要想富裕，就要勤於付出，善於經營，不斷創新。這樣一來，整個經濟體的動力就得到了重建。這也就是經濟改革取得成就的原因所在。
如今，官方重檢起出毛澤東思想的包袱，是對改革開放以來確立的對私有資產，貧富差別，以及對國際資本和市場等合乎情理觀念的一種反動。目前中國私有經濟的規模，資本家和企業家的人數，與中國的人口和市場相比還太弱太小。如果中國經濟不能逐步走向全盤私有，使經濟與國家脫鉤，產生更多，更大的自己管理自己資產，自主創新的資本家和企業家，就無法提升總體經濟的競爭能力，保證經濟健康，持續發展，更無法解決製度型貪汙腐敗。官方的這種反動，無異於煽動民眾的仇富情緒，將對經濟轉型，私人資本的發展，資本家和企業家成長壯大以及社會秩序的穩定產生極為負的麵影響。
就人類本性而言，誰都希望不勞而獲，吃大鍋飯，有錢又有閑。當年共產主義的空想其所以迷惑了許多人，並被列寧，斯大林和毛澤東所利用，成就了他們個人獨裁的夢想，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抓住了人性的弱點。被忽悠的人往往沉溺於美夢之中，完全不去思考人類社會的財富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以為隻要把富人滅了，沒有了財富占有的差別，沒有了所謂的剝削，就有享受不盡幸福。如今，那些沒有經曆過毛澤東時代折騰的年輕人，對毛澤東思想的危害並非十分清楚。盡管年輕人要選擇什麽樣的信仰是他們的自由，但由一個權力極大，幾乎掌控一切傳媒的政府出麵推銷毛澤東思想，難免誤導社會經驗有限的年輕人。把國家的未來推向那些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懶於付出，懶於思考，或放不下架子投身經濟改革的大潮，被社會邊緣化卻又不甘心的那一部分人中，也就是所謂的左派陣營。當他們按照毛澤東思想辦事，造起反來，胡總書記也許才會覺得麻煩大了！
（1）參閱：權延赤《走下神壇的毛澤東》
（2）參閱：亦文 《重新解讀劉少奇與毛澤東的合作與鬥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