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文
林彪從井岡山起,到文化大革命,一直緊跟毛澤東,也曾受到毛澤東的信任和重用。毛澤東被神話之後,林彪也跟著被神化成為除毛澤東之外最英明的軍事戰略和戰術大家。他摔死幾十年之後,最近又成了熱門話題,他的神話再度被人提起。然而,從中共的曆史來考察,與他同時期的粟裕,黃克誠相比,他的軍事和政治才能究竟如何呢?
(一)
林彪畢業於黃埔第四期,一九二七年參加南昌起義,起義失敗後,隨朱德,陳毅到湘南,後上井岡山與毛澤東會師。在井岡山期間,看不出林彪有什麽特殊的才能。但有一點要肯定的是,林彪剛出道時,特別老實聽話,上麵如何說,他就如何做。毛澤東第一次見到林彪時,正碰上他在給戰士講毛朱的割據道理,說土匪在這一帶都能活下來, 紅軍也能割據一方。毛聽了林彪的講演,對他有了好感。加之當時紅軍中學軍事科班出身的人才不多,他受到毛澤東和朱德的重用,從營長,團長,一直升到紅四軍一縱隊司令,軍長和紅一軍團長。
當毛澤東務實的軍事戰略方針受到教條主義者博古和洋人李德的否定,主張以硬碰硬,短促突擊,打破老蔣的圍剿時,帶兵出身的紅三軍團長彭德懷一看就知道洋教條行不通,在戰場上大罵李德“仔賣爺田心不痛”。林彪不僅看不到博古李德的那一套將把軍隊引入死路,而且寫專論“論短促突擊”,闡述洋教條的可行性,將其提升到軍事理論的高度來鼓吹。
遵義會議後,一慣聽話的林彪終於有了一次犯上的行為,但卻反映出林彪在宏觀戰略上的無知和幼稚。紅軍的長征,實質上是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的逃竄,並無明確的地方可去,到處有蔣介石的軍隊圍追堵截。避強擊弱,衝出包圍,保存實力,是紅軍的主要任務。為達到此目的,紅軍四渡赤水,反反複複才走出重重包圍。但林彪看不透毛澤東三人軍事小組的意圖,對這種跑彎路的做法不可理解,給彭德懷打電話說:這樣的指揮真叫人擔憂,再這樣下去是要垮台的呀。還是你出來指揮,我們服從你!並給中共的領導機關寫信提出了這一看法。在1935年5月12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上,曾受到毛澤東的嘲笑:你懂什麽?你還是個娃娃!可見,手握紅一軍團大權的林彪的目光還僅僅停留在局部或戰術的層麵。
毛澤東在霸主地位還沒建立時,對於反對他的人,隻要你認錯,向他表示服從,還不至於向後來那樣,立竿見影的報複,永不重用。林彪向毛澤東認了錯之後,並沒影響毛對他的信任。這時,林彪的堂兄張浩(林育英)從莫斯科回來,在毛澤東與張國燾的鬥爭中,張浩帶著斯大林的尚方寶劍支持毛澤東,從此毛澤東更把林家兄弟當自家人看。抗戰期間,林彪被任命為八路軍115師師長,其堂兄張浩被任命為119師政委。
整個抗日戰爭中,中共對日作戰唯一與林彪掛得上的戰役就是平型關之戰。中共的資料宣稱消滅的是日軍板垣師團第21旅團一部,有1000多人,並繳獲大量的武器彈藥和裝備。然而,據台灣公布的資料,消滅的是板垣師團的一個運輸隊,隻有400多人。據當時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總結與日本人作戰的經驗教訓披露的資料,平型關大戰,僅繳獲槍支100多條。消滅日軍1000人的說法應該是有水分的。即使按中共的說法,平型關之戰在整個抗戰中,也隻能算一次小的戰術勝利,對全局的影響不大。中共為了其政治目的,同時也借此向蔣介石爭取更多的軍費,曾一再提高平型關戰役的成果和意義,林彪也因此沾光,被渲染成戰神似的人物。
平型關戰役後,林彪負傷,隨後去了蘇聯治病,直到1942年才回到延安,任抗日軍政大學校長。按照當時中共的說法,八路軍和新四軍的戰略任務就是要開展敵後的抗日遊擊戰,建立敵後抗日根據地,放手發展和壯大自己的隊伍。但是這一時期,林彪既沒去前線指揮抗戰,擴展自己的隊伍,也沒在抗大的校長任期內對中共的抗戰和擴展提出過什麽有眼光,有建設性的看法。從1938年林彪負傷,到1945年底抗戰勝利後,被派往東北,任人民自治軍司令之間的七年時間裏,幾乎沒有實際指揮和參與對日作戰和敵後擴充力量的最艱難的工作。
毛澤東在抗戰勝利後派林彪去統一指揮東北境內的中共軍隊,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始終認為林彪是個聽話的人, 會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決策,保證進入東北的軍隊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現在很多人都把東北決戰的勝利歸功於林彪的指揮,其實戰爭的勝負,往往還取決於戰爭之外的政治和經濟決策。蘇聯紅軍出兵擊潰日本關東軍占領東北後,在美英的壓力下,不得不撤回。中共立即派黃克誠的新四軍的第三師3萬5千人和山東梁興初的八路軍一部進入東北。同時,向東北派出一支幾乎囊括中共高幹精華的幹部隊伍。其中包括陳雲,彭真,高崗,李富春,羅榮桓,黃克誠,程子華等人,這一大批幹部與初期進入東北的中共軍隊,在東北收編偽軍,鬥爭地主,大搞土改,分田分地。在很短的時間就把農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後來,東北的中共軍隊,要人有人,要糧有糧,擴充到百萬之眾,把國民黨的軍隊孤立於長春,錦州,沈陽等幾個大城市,進而被徹底消滅,應該說中共當時的總體決策迎合了民眾的心理和利益,比國民黨高明太多。
林彪在軍事上的成功,隻是忠實地執行了他的上司毛澤東和中共中央軍委的指揮,而且,也不是一帆風順。當他的上級的這種指揮脫離實際,林彪就打敗仗;當這種指揮符合實際,林彪就打勝仗。林彪在東北指揮的幾次戰役,對此做了很好的注證:
兩次四平之戰,是毛澤東軍事決策的敗筆,林彪作為一線指揮,並未說服毛澤東改變錯誤的決定,而是跟著這一決定,一錯到底。
1946年春,原黃克誠新三師十旅鍾偉部,趕走了占領四平的國軍107師劉翰東部,占領了四平。隨即,蔣介石派孫立人的新一軍,陳明仁的七十軍和廖耀湘的新六軍共十個師,試圖奪回四平。林彪則在毛澤東的授意下,指揮十萬共軍與國軍大打出手,死守四平。雙方精銳盡出,前後打了一個多月,死傷慘重。據中共公開的數字,東北民主聯軍死傷8000多人,實際的傷亡遠遠不止此數。因為,毛澤東在開仗之前曾說過,要把四平當作東方的馬德裏來保衛,死傷幾千人也在所不惜,所以,公布的數字不能超出毛的估計。後來,不但四平守不住,整個守城和增援共軍有被全殲的危險,隻好灰溜溜的退出戰場。四平戰敗後,東北民主聯軍站不住陣腳,連連後退,竟被國民黨軍一直攆過了鬆花江,一潰千裏。
第二年六月,林彪以二十四個師的兵力企圖奪回四平。當時國軍陳明仁部在四平的守軍隻三萬人,林彪以七個師約七萬多人攻城,其餘十七個師用來打阻援。雙方血戰二十多天,最後受到長春和沈陽國軍的夾擊,不但四平沒打下來,而且損失比保衛四平之戰更大。傷亡人數,共軍試圖隱瞞,國軍試圖誇大,眾說紛紜。有的說1.2萬,有的說2.5萬,有的說4萬,即使取中間數也在2萬以上。如此重大的傷亡,在國共戰史上都極為少見。
兩次四平之戰,第一次毛澤東承認是他要打的,第二次,打敗了,誰也不敢往毛澤東身上推,但這麽大規模的行動,沒有毛澤東的指示,林彪絕不敢貿然行動。林彪的問題不在於作了錯誤的決策,而在於當攻守能力還不具備,對於四平這種隻具戰術意義的戰役,隻知道盲目的執行命令,不知變通,不惜代價地打下去。特別是第一次四平戰役,要不是蔣介石犯錯,停止追擊,羽翼尚嫩的東北民主聯軍主力有可能被一舉殲滅,由戰術的失敗轉為戰略的失敗。
第二次四平的攻城血戰成了林彪心中的惡夢。他對城市攻堅戰產生了畏懼心理。在一年後的遼沈戰役中,林彪先是對打長春徘徊不定,後是對打錦州猶豫不決。在攻打長春幾個月不能得手,陷入膠著狀態,還一意孤行,循序漸進,逐次增兵,不敢從中突破。最後,還是在毛澤東的嚴令之下,才選定了錦州作為決戰的突破口。才有了遼沈戰略決戰的勝利。
全國解放後,毛澤東實際上已成了中國革命的皇帝,全黨,全軍,全國都必須以毛的意誌為轉移。當時,很多的中央領導人已看出其危害,對毛澤東無法無天的行為暗中有所抵製。毛的東搞的人民公社化,導致了餓死幾千萬人的全國性饑荒。在無情的事實麵前,毛澤東不得不在1962年1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承認錯誤。劉少奇,鄧小平和彭真等人,亦想借此機會,製約一下對國家已經造成危害的毛澤東個人迷信。彭真在會上挑起對毛的批評:“我們的錯誤首先由中央書記處負責。包括不包括主席、少奇和中央常委同誌? 該包括就包括,有多少錯誤就是多少錯誤,毛主席也不是什麽錯誤都沒有。”劉少奇,鄧小平,薄一波等人也一起呼應,挑起與會各級領導發泄對毛澤東的不滿,他們本人也對毛澤東的錯誤作了含沙射影的攻擊。大會的氣氛對毛澤東極為不利,毛澤東遇到了比廬山會議還要嚴重的危機。毛澤東後來曾說過,他受了一肚子窩囊氣。
此時,林彪跳出來講話,幫了毛澤東的大忙。他說:“在困難的時候,我們應該更加依靠、更加相信黨的領導,中央的領導,毛主席的領導,這樣,我們才更容易克服困難。而且事實證明,這些困難,在某些方麵,在某種程度上,恰恰是由於我們沒有照著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如果聽毛主席的話,體會毛主席的精神,那麽,彎路會少走得多,今天的困難會要小得多”。從而使大會風向一轉,沒能糾正毛澤東的路線錯誤,並為他後來發動文革埋下了伏筆。
會後,毛澤東稱這是一篇很有分量的馬列主義的講話,建議發至全黨學習。而不少中央領導則私下議論,不知道林彪是沒長腦子,看不到毛澤東的造成的全局性錯誤和人民的痛苦,還是別有用心。其實,這些私下的議論說到了點子上。如果說劉少奇當年在延安強調要用毛澤東思想統一全黨的思想,是為了使各地擁有武裝的諸侯不至於個自為王,不聽調遣,以保證中共的勝利,還不令人費解,而林彪的發言不是沒有眼光,就是心懷叵測,或二者兼而有之。
彭德懷當國防部長時,從不提學毛澤東思想,連隊裏幾乎找不到毛選。彭德懷被罷官後,林彪當上了國防部長,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抓軍隊建設,而是抓緊造神運動,把毛澤東吹成天才,頂峰。還搞出紅寶書毛語錄,要大家活學活用。毛澤東的造神運動正是在林彪的手上被推向中國的每一城市,每一鄉村和每一家庭。毛澤東先是利用林彪打垮彭德懷,後又利用林彪在文革中打垮劉少奇,鄧小平。林彪曾一度被毛澤東假心假意的欽定為接班人,並寫進中共的黨章,但他就是看不透毛澤東的真實意圖,是要建立毛家天下,讓江青做他的接班人。他跟著被他神化到了極致的毛澤東的指揮棒轉,一直被毛澤東玩到神魂顛倒,甚至被毛澤東甩掉了,都不知道在何處冒犯了神。最後不得不倉皇出逃,連死都不明不白,還搭上了老婆孩子。
(二)
粟裕參加南昌起義時,隻是班長,跟隨朱德和陳毅上井岡山後,因不是學軍事的科班出身,開始並沒像林彪那樣引人注目,受到重用。他是從基層打拚出來的,從排長,連長,營長、團長、師長,一級級地升到紅4軍參謀長、紅7軍團參謀長等職。在井岡山割據時期,他指揮的那個師參加了龍岡伏擊,並活捉了張輝瓚,表現出了他的軍事才華,令毛澤東刮目相看,並寫下“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的詞句慶賀。
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博古和李德將紅七軍團改為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名為北上抗日,實為調動敵軍的誘餌,好讓中央紅軍和中央機關向南轉移,頗有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意思。紅七軍團與方誌敏的紅十軍會師後,成立紅十軍團,粟裕任參謀長。1935年1月,紅十軍團兵敗懷玉山,幾乎全軍覆滅。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粟裕,劉英竟帶了五百餘人突圍出來。在與中共完全失去聯係的情況下,獨立領導部隊開展遊擊戰爭,建立了浙南根據地。挫敗了國軍多次“進剿”和兩次兵力各達40個團的大規模“圍剿”,使浙南遊擊根據地得到鞏固和發展。
能在五百人的基礎上,在國民黨的心腹地帶重建遊擊根據地,可見粟裕在戰略和戰術上都有過人之處。他提出了一套比毛澤東的遊擊戰更具體的原則:1.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2.不在於消滅敵人而在於消磨敵人;3.支配敵人,掌握主動;4.積極進攻,絕少防禦;5.飄浮不定,出沒無常;6.越是在敵人後方,越容易成功。正是這些理論原則與實踐的結合使粟裕的浙南根據地和紅軍得以存活下來。
國共合作後,粟裕的隊伍編入新四軍第二支隊。初試鋒芒的一仗就是婦孺皆曉的黃橋之戰。1940年7月粟裕率部挺進蘇北,任新四軍蘇北指揮部副指揮兼參謀長。他一到蘇北,就明確了這一時期的戰略任務,就是要在建立根據地,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黃橋鎮位於江蘇東部,控製了這一地區,就控製了長江的通道,可與江南的新四軍連成一片。而駐紮在這一地區國軍韓德勤部,認為這是他們的地盤,不容新四軍染指。對中共的發展而言,這是一場有戰略意義的戰役。粟裕在這裏奇襲韓軍精銳,殲敵1萬1千人,使華中新四軍有了進一步發展的地盤。皖南事變後,新四軍能在江北恢複和發展,積累抗戰勝利後與國民黨逐鹿中原的本錢,無疑得益於陳毅和粟裕早期在這一地區的經營。
最能看出粟裕的戰略和戰術水平的是在解放戰爭中能及時發現統帥部戰略方向的錯誤,並說服毛澤東和統帥部改變原來的設想和命令。
國共內戰的第一階段,中共中央和新四軍軍部曾命令時任華中野戰軍司令粟裕率華中主力第一,第六師和第七縱隊共3萬多人,西進淮南,到津浦路蚌浦段與山東野戰軍陳毅配合。也就是說,放棄有群眾基礎的蘇中根據地,到沒有任何群眾基礎的外線去與強敵人作戰。這一命令,反映了粟裕與毛澤東在對付強敵全麵進攻的第一階段的不同戰略,即是:堅持內線作戰還是外線作戰;是與強敵硬碰硬,還是攻其薄弱環節,各個擊破。
粟裕及時地看到了上級命令的問題,認為,華中野戰軍先留在蘇中,打幾次大仗,對扭轉整個戰局更有利。當時,連陳毅都看不透局勢,一味用中央和新四軍總部的既定方針向粟裕施壓,要他向山東野戰軍靠攏。最終,粟裕還是說服了毛澤東改變主意,才有了後來的蘇中七戰七捷。七次戰鬥,華中野戰軍以3萬多人拖住了國民黨軍12萬多人,首創一個戰役殲敵5.3萬餘人的紀錄。對於扭轉整個解放區南線戰局的被動形勢有重要的意義。
粟裕在蘇中七戰七捷,陳毅率山東野戰軍則在兩淮和魯南節節失利。華中野戰軍進入山東與陳毅的山東野戰軍會師後,粟裕建議兩軍合並,統一指揮。此議得到毛澤東和中共的讚同。兩軍合並後,華東野戰軍陳毅為司令員兼政委,粟裕為副司令員。 但由於陳毅前段指揮的失誤,已顯示出其軍事指揮上的弱點,不得不將軍事指揮權交給副司令粟裕。粟裕能得到華東野戰軍的軍事指揮權,靠的是自己的戰績和與眾不同的眼光,而不像林彪那樣,一開始就得到毛澤東的信任,空降東北,受以大權。
粟裕果然不負眾望,兩軍合並後先後取得了萊蕪,泰蒙,孟良崮,南麻、臨朐等戰役勝利。特別是孟良崮戰役,虎口拔牙殲滅國軍精銳整編七十四師。因該說,七十四師的被殲,是蔣介石對山東的重點進攻,由主動攻勢轉為被動防禦的轉折點。
粟裕的第二次戰略性建議改變了毛澤東浪漫式的戰略跳躍,使中共奪取全國勝利的進程大大縮短。
1947年6月,中共與國民黨的實力對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國軍的機動兵力大大減少。毛澤東作出了三路大軍挺進中原由內線作戰轉為外線作戰,把戰火推向敵占區的決策。但是,劉鄧大軍4個縱隊,十二萬人強渡黃河後,重武器幾乎全部丟失,戰鬥力大減,挺進大別山後,受到白崇禧的圍剿,損失慘重,僅6個月,減員五萬多人。在後來的淮海決戰,與陳謝兵團一起圍殲黃維的戰役中,不得不著重依靠華野增援的包括炮縱在內的五個縱隊才解決問題。其實,劉鄧大軍的這一挺進,並未取得預想的成績。但毛澤東並不承認這是他戰略決策的敗筆。試圖再度派孤軍深入敵人統治的中心,來減劉鄧大軍的壓力。
1947年12月毛澤東向華野陳毅粟裕提出分兵渡江計劃,準備實行千裏躍進大別山之後第二個戰略躍進。要粟裕率第1、4、6三個縱隊渡江,在湘贛浙閩諸省執行寬大機動作戰任務,迫使蔣介石從中原調動80個旅中的20-30個旅回防江南。
粟裕認為,帶三個縱隊過長江,勢必削弱中原黃淮地區共軍的力量,不如集中兵力在中原黃淮地區打幾場大的殲滅仗。其潛在的意思就是要讓毛澤東明白,派三個縱隊過江,不僅難以調動敵人,而且自己很難站住腳,完全有可能重蹈劉鄧的覆轍。並接連四次向毛澤東鬥膽直陳己見。最終說服毛澤東暫緩渡江計劃。直到豫東戰役勝利結束後,中央軍委於7月14日才明確改變了渡江計劃;濟南戰役勝利後,中央政治局會議又做出“人民解放軍第三年仍然全部在長江以北和華北、東北作戰”的決策。可見,粟裕在這一時期,其視野甚至高於以毛澤東為首的統帥部。
當毛澤東及其統帥部剛剛轉變戰略思想,還在就華野如何單獨作戰,打一場“小淮海戰役”和“中淮海戰役”的思考之中,粟裕又高屋建瓴地提出了“大淮海戰役”的建議。集中華野,劉鄧和陳謝兵團共60餘萬人,與國民黨徐州剿總司令劉峙和副總司令杜聿明所轄的四個兵團 , 三個綏靖區的部隊以及黃維兵團 , 總共約 八十餘萬人進行戰略決戰。
正是粟裕改變毛澤東的戰略意圖,提出了集中優勢兵力於中原和黃淮地區地區的建議,才有了淮海戰役以60萬消滅80萬奇跡,中共問鼎中原才得以成功。
以新四軍為主幹的華東野戰軍,原本是博古以各種借口留在被放棄的根據地的老弱病殘,是當時中共的棄兒。毛澤東在遵義會議後,被中共認為,挽救了中共和紅軍,但南方的遊擊隊,並非毛澤東挽救出來的。他們在與中共失去聯係後,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來,幾乎不是在毛澤東思想的光輝照耀下成長壯大的。相反,這支隊伍的主力,相當大的一部分是由粟裕陳毅帶出來的。毛澤東一方麵要利用這支隊伍,另一方麵,又對它放心不下,總是想方設法對其進行製約。淮海戰役的總前委以鄧小平為一把手,而總設計師和戰役總指揮粟裕僅得一掛名委員,就可看出毛澤東用心良苦。
全國解放後,粟裕曾受的彭德懷的批判,被撤銷參謀總長的職務。直到現在,不少人還認為,這是彭德懷在泄私憤,對粟裕打擊報複。作為國防部長的彭德懷與作為總參謀長的粟裕在工作中發生矛盾在所難免。但是,如果不是毛澤東存心要給粟裕一個下馬威,殺雞給猴看,消除粟裕在戰爭中建立起來的常勝威信,讓華野的驕兵悍對毛澤東服服帖帖,彭德懷根本不能開展對粟裕的批判,更不可能將粟裕撤職。後來,肖勁光對毛澤東說,粟裕為人正派,對您沒有二心,是忠於您的。毛澤東才放了粟裕一馬。可見,粟裕挨整,更深的原因是毛澤東對他的忠心存疑。彭德懷隻是被毛澤東當槍使了一回。
廬山會議後,彭德懷受到毛澤東的整肅,毛澤東曾試圖利用粟裕整彭德懷。毛澤東對粟裕說:五八年整你,不要怪我,是彭德懷他們搞的。鼓動粟裕起來揭發彭德懷。粟裕不為所動,並告訴要幫他說話的部下:我不願在彭德懷受批判的時候提我自己的問題。我絕不利用黨內政治風浪的起伏。有人說粟裕隻懂軍事,不懂政治,其實這正是他在政治上眼光高於別人的地方。粟裕對毛澤東解放後整人的帝王之術,早就看透了,他不想被毛澤東再當槍使。因而也就沒有像林彪那樣,充當毛澤東的打手去整別人,最後又被逼死在毛澤東的手下。五八年後,他早早的退出了政治舞台,置身於毛澤東整人的循環之外,連文革也沒受到大衝擊。回過頭來看,粟裕在政治的戰場上也是相當高明的。
(三)
有人說黃克誠能評上大將,是托了彭德懷的福。其實,論資曆,論貢獻,論眼光,他不僅領銜大將當之無愧,在某些方麵,特別是就宏觀的戰略層麵而言,他比林彪還要高明。1927年湘南暴動時,他曾任農軍的團黨代表,與朱毛會師井岡山整編後,任永新獨立團團長,湘南遊擊司令,那時,林彪也不過是個營長。回湘南打遊擊失敗後,幾經周折,被中共派往紅三軍團,開始任支隊政委,後任師政委。
黃克誠是湘南起義的參加者,也是起義失敗的見證人。當李立三主持的中共中央主張在一省或數省首先取得勝利,命令紅三軍團攻打武漢,飲馬長江時,黃克誠冒著被打成右傾分子的危險,寫信給軍團長彭德懷,力陳不能立即攻打武漢的理由。避免了無謂的犧牲。因而,也受到彭德懷的重視,心裏認定黃克誠是當時為數不多的明白人。雖然形勢所迫,不能重用黃,但彭德懷為了統一思想,撤了固持己見,要求打武漢的紅八軍軍長鄧乾元的職務。1931年黃克誠任師政委後,還是不屈不饒地反對攻打大城市,反對肅反擴大化,要不是彭德懷的保護,他差點被當作AB團被幹掉。
在蘇區打AB團的第二階段,黃克誠不僅在他所在的師進行了抵製,而且從中領悟到,毛澤東的政治和軍事路線在當時是正確的,但他打擊不同意見,任人唯親的組織路線是有問題的。在紅軍的初期,就能把毛澤東看得這麽透徹,可見他眼光獨到。
黃克誠抗戰初期,任八路軍115時344旅政委,在旅長徐海東回延安養傷後,與代旅長楊成武一起將這支隻有幾千人的隊伍,發展到了兩萬多人。並擔任冀魯豫軍區司令和軍政委書記。這期間,他敏銳地看到,受到資源的限製,部隊很難有大的發展。建議毛澤東將這支部隊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原地,發展根據地,一部分越過隴海鐵路,向華中發展。並強調,“將來在全國發生突變時,華中是我軍的生命線”。黃克誠是最早提出從八路軍中大舉分兵進入華中,建立大蘇北根據地的中共將領。毛澤東十分重視黃克誠的提議,將陸續進入這一地區的八路軍和新四軍的小股部隊與黃克誠帶來的一萬多人整編為八路軍第五縱隊,由黃克誠任司令員兼政委,統領整個華中的八路軍。後來發生皖南事變,新四軍葉挺和項英率領的新四軍及其總部幾乎全部被殲,幸虧有了陳粟和八路軍在江北積蓄的力量,新四軍才能迅速重建和壯大。
重建新四軍後,八路軍第五縱隊改為新四軍第三師,黃克誠任司令兼政委。由於經營有方,該師在進入蘇北的五年裏,由兩萬餘人發展到七萬多人,開辟了四萬多平方公裏,八百萬人口的解放區。是新四軍中最大,實力最強的一個師。當時,粟裕在蘇中的新一師,也隻有三萬多人。
日本投降後,黃克誠的目光立即放到了東北。1945年9月,他在新四軍總部,向饒漱石提議致電毛澤東,派大部隊進入東北,建立東北戰略根據地。饒漱石對黃克誠的看法不以為然,拒絕以新四軍的名義向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建議。黃克誠隻好以自己的名義給毛澤東發報。
他認為,與國民黨談判不會有結果,必須立足於打。目前共產黨的軍隊占地大,兵力分散,難以堅持長期的大規模戰爭。因而,必須立即從華中和山東抽調大部隊進入東北,建立東北戰略根據地。具體的做法是:1.從山東派3到5萬人,華中派3萬到6萬人去東北,並派有威望的人去主持工作,建立根據地,支援關內鬥爭。2.以晉.綏.察為關內第一戰略根據地,以求控製晉,綏,察,西北部和太行山地區;以山東為關內第二戰略根據地,其餘各地為關內兩大根據地之衛星,爭取局部勝利,如不行,則以遊擊的方式與敵周旋。3.將奉命調去江南的新四軍主力第一師從長江以南立即調回江北,加強江北的力量。他認為一師在江北難免被國民黨截擊,瓦解,起不了什麽大的作用。
雖然,黃克誠的構思還很粗糙,對與國民黨的決戰的規模也比後來發生的規模小得多,但是主體的方向是很清晰的:即要建立東北,華北和西北一部分,以及山東三個階梯式的戰略根據地。與國民黨逐次決戰,最終將其打敗。當時的中共統帥部在這個時刻,都還沒有這麽明確的構想。後來的遼沈,平津和淮海三大戰略決戰,以及彭德懷的一野與胡宗南在大西北的決戰,與黃克誠的構思大致是吻合的,隻是現實規模更大,更具體。同時,他對新四軍第一師回師江北的看法,也與後來粟裕華中野戰軍留在江北,集中力量打大仗的看法不約而同。
黃克誠派大軍進東北的建議,很快得到了毛澤東的讚同。黃克誠9/13日給毛澤東發報建議,9/23日就接到命令,新四軍第三師主力3萬5千人,火速進軍東北。黃克誠到東北後,其戰略目標非常明確,他向毛澤東建議,在立足未穩的情況下,不要與實力還強大的國民黨軍隊正麵交鋒,而應避其鋒芒,占領中小城鎮和廣大農村,發動群眾,進行土地改革,把民眾組織起來,建立根據地,放手擴軍。後來,東北共軍的主力如以劉震為司令的二縱;洪學智為司令的六縱;鄧華為司令,陶鑄為政委的七縱;鍾偉為司令的十二縱隊都是在新四軍第三師為主幹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蘇軍退出東北重鎮四平後,共軍乘機占領了該城,繳獲大量物資,對共軍而言,是很有實際意義的。隨後國民黨在東北的精銳盡出,試圖將共軍趕出四平,死守就沒有什麽意義了。黃克誠認為,死守四平,與敵硬打,將傷了共軍的元氣。曾致電林彪建議不要死守,把城市讓給蔣介石的軍隊,讓他們背上沉重的包袱,把部隊撤到中小城市和農村發展根據地,等蔣軍的包袱背不動了,再回頭來消滅他們。但林彪既不回電,也不撤兵。黃克誠隻好給毛澤東發電,重申自己的看法,並進一步建議,四平保不住,長春也不要硬守,毛也不回電。最後,林彪被打得損兵折將,大敗而逃。直到廬山會議,毛澤東重提此事,說是我叫打的,黃克誠才得知內幕。當眾頂撞毛澤東,“你要打的,也是錯的”。應該說,毛澤東在四平問題上,完全違背了自己曾同意的劉少奇1945年11月20日給東北局的指示:“讓開大路,占領兩廂”。而黃克誠卻能在錯綜複雜的形勢中,看到正確的方向。事實上,毛澤東也是在四平吃了大虧,受到黃克誠等來自一線將領的建議後,才真正下決心要東北共軍從行動上落實“讓開大路,占領兩廂”的既定方針。
黃克誠在東北,先後做過西滿軍區司令,東北民主聯軍副司令,後勤司令,冀熱療書記兼政委,東野二兵團政委,解放後,又做過天津市的第一任市委書記,湖南省委書記,總參謀長,軍委秘書長,是當時既能搞軍事,又能抓地方經濟工作的將領。而且他往往眼光獨到,見解不凡。
天津剛一解放,他被任命為天津市委書記,奉毛澤東之召,到毛的家裏匯報工作。毛問黃,今後工作的重點是設麽?,黃克誠答道:當然是發展生產。毛澤東說不對,主要是階級鬥爭。可見,毛澤東剛剛進城就開始犯糊塗了,他與蔣介石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僅僅是為了奪取政權,而不知道奪取了政權之後是要發展經濟,讓人民安居樂業。相比之下,黃克誠更清楚人民的需要和國家的需要。
59年,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攻擊毛澤東的公社化運動,他還沒上山。後來毛澤東召他上山,他本可與彭德懷劃清界限,溜之大吉,但他選擇了站在彭德懷一邊。此時,他又意識到,如果不製止毛澤東的空想共產主義的狂熱,中國將有大難臨頭。他的這一作法,頗有當年譚嗣同“我自橫倒向天笑”的氣概。由於林彪和羅瑞卿在關鍵時刻站在毛澤東一邊,對彭德懷,黃,張,周上綱上線,以反革命集團定調,使得原來讚成彭德懷意見的人立即轉變立場,批彭讚毛。彭德懷和黃克誠等人,試圖通過彭德懷的<<意見書>>發起對毛澤東錯誤路線的批判,縮小其錯誤對全國的影響的設想落了個空。後來,毛澤東其所以要把黃克誠也打成反革命集團的成員,這與他懷疑和擔心黃克誠是彭德懷身後,給他出主意的黑參謀不無關係。可見在毛澤東的內心中,黃克誠始終是個出主意的高人,他必須把這些人徹底清除才放心。隨後而來的60年到62年的全國饑荒,恰恰證明了彭德懷,黃克誠這幫人跳出來批毛的道理。如果當年中共裏像黃克誠這樣的人多一些,能站到彭得懷一邊,也許能對毛澤東的胡作非為有所製約。
有人不可理解的是,受盡毛澤東折磨的黃克誠複出後,並不主張徹底否定毛澤東,與鄧小平和中共的口徑完全一致。因此,他一方麵受到反毛民眾的攻擊;另一方麵則受到擁毛民眾的稱讚。徹底否定毛澤東,也就是對中共的徹底否定。黃克誠跟著共產黨幹了一輩子革命,不可能自己出來毀掉自己選定的平台。同時,在改革開放之初,如果過早的清算毛澤東,徹底否定毛澤東,一夜間搞垮共產黨,出現權力真空,使中國出現混亂,也不利於社會經濟的發展和漸進式的民主改革。無論從那一角度審視,還是可以看出他敏銳的政治眼光。
(四)
從林彪,粟裕和黃克誠在中共的曆史的關鍵時刻的所作所為來看,三者的高低深淺和在中共曆史上的真正作用已非常明了:
林彪在紅軍初期和解放戰爭中指揮打了許多勝仗,三大戰役,有兩大戰役是在林彪的指揮下取得大勝的。不可否認,林彪對戰役的指揮,組織,安排,協調等方麵,要比黃克誠有魄力,與粟裕相比也不相上下。然而,如前所述,這些勝利都是在忠實執行統帥部的戰略設計的情況下取得的,上麵對了,他就打勝仗,上麵錯了,就打敗仗。在軍事戰略和總體的設計上,他從來不曾有過出奇製勝的作品和建議。特別是在抗日戰爭中,他從沒單獨主持過具有戰略意義敵後根據地的建設和在艱苦的條件下,大規模擴展軍隊的經曆。林彪被毛澤東派到東北,指揮關內共軍,頗有派他去在桃子的意思。解放後,他在政治上每次出手,都是敗筆,把毛澤東捧得越高,自己摔得越慘。縱觀林彪的一生,正如他自己不斷告誡別人的那樣,一輩子“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士”,他沒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看法,他的成功,失敗,以至生命的終結都是沿著毛澤東劃定的路線一路走過去的。雖然他的官做得比粟裕,黃克誠大,還有元帥頭銜,但很難把他歸為軍事家和政治家一類,充其量他隻能算中共內一位非常傑出和優秀的軍事施工隊長。
粟裕在紅軍初期,特別是在與中共中央失去聯係的情況下,始終把建立根據地作為頭等重要的戰略任務。他能夠搞出一套遊擊戰,運動戰的新辦法,不僅保存了力量,而且在抗戰中把這支力量和後來整合的其他遊擊隊發展成華中的勁旅,說明他很有戰略頭腦和創業的才能。他的戰略眼光既務實,又長遠,因而在抗戰勝利後,他能夠看出統帥部指令的錯誤或不切合實際的地方,先說服毛澤東將部隊由江南移江北;又說服毛澤東先內線作戰,後外線作戰;再建議華中和山東兩大野戰軍合並;然後向毛澤東力陳分兵江南的弊端,勸阻毛澤東放棄分兵的計劃;進而從毛澤東小淮海的設想發展到大淮海的總體設計。同時他能出色地指揮,組織,安排,協調各方麵的力量,實現自己的設計。與林彪相比,粟裕強在戰略眼光和獨立思考能力。不論在軍事戰略和戰術上,他都是中共內最貨真價實的大家。解放後,他出局較早,在政治上隻能采取守勢,但他至少沒有敗筆,沒有像林彪一樣被毛澤東忽悠得身敗名裂。
黃克誠在抗戰中向毛澤東建議分兵蘇北,建立大蘇北根據地是很有戰略眼光的。而且在皖南事變前,就看到華中是共軍的生命線。在進入蘇北的幾年時間裏,把新四軍第三師發展到7萬多人(包括地方部隊),打了五千多次仗,一步步地建立了四萬多平方公裏,八百萬人口的根據地。抗戰勝利後,他提出從山東和華東大舉調兵進入東北,建立東北,華北和西北一部分,以及山東三個階梯式的戰略根據地,與國民黨逐次決戰的建議,實際上已劃出了三大戰役的草圖。進入東北後,反對與國民黨在四平硬碰硬,主張把大城市的包袱讓給國民黨區背。這些具有戰略意義的建議,可以看出,它不僅僅是個高級將領,而且是個眼光獨到的軍事戰略家。雖然,他在戰術指揮上沒有林彪那麽果斷和大膽,但是他在整體和方向的把握顯然要比林彪高出許多。解放後,在毛澤東還活著的時候,他與彭德懷等人身體力行批判毛澤東公社化的錯誤,試圖淡化毛澤東的個人迷信,限製毛澤東對社會生產和人民生活的危害,雖然沒有成功,但無疑是非常有政治頭腦的。他的政治眼光,特別是對毛澤東認識也比林彪清醒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