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百年訪冰心

甲午百年訪冰心

今年是甲午戰爭爆發100周年。前不久，我們懷著仰慕之情，兩度拜訪了94歲高齡的冰心老人。 　　冰心的父親是一位老海軍，曾作為北洋艦隊的一名槍炮官，參加了甲午海戰。談起甲午之戰，她說：“我父親28歲那年參加了甲午海戰。當時，還沒有我，我是庚子年（1900年）出生的。但我從父親和母親那裏聽到了有關那場戰爭和當時海軍的一些情況。 　　冰心的父親謝葆璋，字鏡如，1865年出生於福州，他父親是城中一位頗有名望的塾師。謝葆璋17歲時，經父親的同鄉好友嚴複介紹，考入李鴻章創辦的天津水師學堂。3年後，謝葆璋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於該校第一屆駕駛班，留在北洋艦隊任職。 　　1887，謝葆璋奉命前往德國，參加接收在那裏訂造2900噸的主力巡洋艦“來遠”。此後，謝葆璋一直在該艦任職。甲午戰爭期間，謝葆璋作為“來遠”艦的槍炮二副參加了著名的黃海戰和威海保衛戰。 　　1894年7月，日本海軍在豐島海麵突然襲擊中國的運輸艦隊，挑起了中日甲午戰爭。9月17日，護送陸軍登陸的北洋艦隊，在黃海大東溝海麵，與尋找中國海軍決戰的日本海軍聯合艦隊遭遇，爆發了近代海戰史上規模空前的裝甲艦大會戰。 　　開戰後不久，北洋艦隊的“致遠”、“經遠”等艦相繼沉沒，“廣甲”、“濟遠”2艦先後逃走，形勢十分嚴峻。“來遠”艦與另一艘巡洋艦“靖遠”號，拚死抵抗號稱“帝國精銳”的“吉野”等4艘快速巡洋艦的瘋狂圍攻。“來遠”艦中炮200餘發，彈藥艙被擊中，引起爆炸，全艦燃起熊熊大火，艙麵遭到嚴重破壞，危急時刻，謝葆璋奮不顧身，冒著敵人猛烈的炮火，指揮士兵全力攫救艦上大火，終於將大火赴滅，保住了軍艦。“來遠”經緊急搶修後，一直堅持戰鬥到日本艦隊逃離戰場。 　　冰心老人向我們描述說：“大東溝那場仗打得非常殘酷。我母親的一個堂侄子在‘來遠’艦上當兵，炮彈打穿了他的肚子，腸子被炸了出來，飛濺到煙囪上。戰鬥結束時，父親含著淚從煙囪上把燒焦的腸子撕了下來，放回到他的遺體中。” 　　黃海海戰的第二年，謝葆璋又隨“來遠”艦參加了威海保衛戰。當時，“來遠”艦還沒有完全修好，無法出海作戰，停靠在威海港內，作為一座浮動的炮台。日本海軍幾次從正麵攻打威海港內的北洋艦隊，均未得手。於是，派出魚雷艇隊，利用暗夜作掩護，潛入港中進行偷襲。 　　2月5日夜，日軍魚雷艇用魚雷擊中“來遠”艦。隨著巨大的爆炸聲，“來遠”艦翻轉著龐大的身軀露出紅色的艦底，迅速沉沒，艦上官兵30餘人遇難。謝葆璋在軍艦炸沉沒的一瞬間，縱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海中，憑著一身好水性，拚命遊上劉公島，得以死裏逃生。 　　甲午戰爭後不久，謝葆璋又回到重建的北洋艦隊，擔任當時最大的“海圻”號巡洋艦的副艦長，艦長是他的同鄉和老師薩鎮冰。1903年謝葆璋奉薩鎮冰之命，在煙台東山，創辦了著名的煙台海軍學堂，成為第一任校長（當時稱監督）。冰心老人說：“甲午海戰後，海軍學校所剩無幾。要發展海軍，沒有海軍人才怎麽能行？所以，父親下決心要培養更多的海軍人才來複興海軍，洗雪甲午之恥。” 　　謝葆璋在煙台海軍學堂任職8年，培養了一大批海軍人才。這所學校後來成為中國培養駕駛學生最多的海軍學校。在抗日戰爭中，中國海軍80％以上的艦 艇長畢業於該校。當時著名的戰場指揮官、第二艦隊司令曾以鼎和抗日烈士、“中山”艦艦長薩師俊等都是該校的高才生。 　　辛亥革命前夕，北京的一些官員懷疑謝葆璋是“亂黨”，清政府海軍部便派員到煙台辦。謝葆璋得知消息後憤然辭職，在煙台度過8年海軍軍營生活的冰心，也隨父親離開煙台前往福州。 　　謝葆璋一家行至上海時，武昌起義爆發了。11歲的冰心看到以黎元洪名義發表的革命檄文，熱血沸騰。她拿出自己攢下的10元壓歲錢，前往申報館，捐給了當時的革命者。談及此事，冰心老人笑著說：“當時，申報館還給了我一張收條，上款寫著：‘幼女謝婉瑩’的字樣。這張收條，我曾珍藏了好多年。”民國建立後，謝葆璋又重返海軍先任海軍部軍學司司長，主管整個海軍教育。後官至海軍部次長，授少將軍銜。冰心老人告訴我們，父親雖然那時身居高位，但精神並不愉快。在軍閥混戰的舊中國，父親重振中國海軍，但洗雪甲午恥辱的夢想根本無法實現。海軍被用來打內戰，雖然很不甘心，但卻沒有辦法。 　　冰心老人對海軍有著深厚的感情，對人民海軍的建設十分關心。老人說，每次在電視裏看到海軍都感到很親切，很高興。冰心老人微笑著仔細端詳我們身穿的上白下藍軍裝，然後風趣地說：“你們今天多幸福，能穿著這麽整齊、漂亮的軍服來會客。”老人又向我們詳細詢問人民海軍的發展狀況。我們告訴老人，今天我們的人民海軍已肩負起保衛祖國海防的重任，謝葆璋先生等幾代愛國將士建設強大海軍的夢想，將在我們手中實現，我們絕不讓甲午悲劇重演。我們還告訴老人，新中國建立後，在當年謝葆璋先生辦校的煙台東山，又誕生了一所新的海軍學校。今天，這所名為“海軍航空工程學院”的全國重點高校，正在為海軍打贏未來高科技條件下的現代戰爭，努力培養高質量的人才。 　　聽了我們的介紹，老人連連點著頭，高興地說：“現在我們有了強大的海軍，敵人再也不敢隨便來欺負我們了。”冰心老人還告訴我們，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她曾去過日本，看到了戰爭給日本人民造成的巨大痛苦。後來，她曾多次和日本朋友談到，中日應該成為友好鄰邦，不能再讓甲午戰爭和二次大戰這樣的悲劇重演。冰心老人說：“當年我父親同日本打仗，抗日戰爭時死在了日本占領下的北平。今天，我成了中日友好協會的理事，要宣傳中日友好，宣傳和平。” 　　談話結束時，我們請冰心老人對新一代海軍軍人提些要求和希望。老人神情莊重地說：“現在是和平年代，但我希望海軍的官兵們，千萬不要忘了甲午！” 　　（摘自1994年8月11日《人民日報海外版》 作者：唐宏 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