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71)
1950年11月初,正在蘇家屯做支前工作的農委宣傳隊接到通知,立即交接工作,返回農委接受新的任務。原來是市農委決定成立市郊供銷合作總社,母親所在的宣傳隊的人大多數都被吸收到新成立的市郊總社裏。其實那時宣傳隊已經走了很多人了,母親回憶說,修機場的時候怕苦走了幾個人;搞土改糾偏時也有人受不了每天都要風吹日曬地丈量土地而走掉了;抗美援朝後又有人怕被征兵又跑了幾個,加上被動員去參軍的,宣傳隊那時隻剩下三十人左右了。走的人都是家裏生活條件好的,不像母親,覺得在宣傳隊比在家活的更快樂更充實。母親退休後,還有當年當逃兵的人找她出證明辦離休。母親就說: 當時你是自己跑的,這個大家都知道啊,你不能讓我給你做偽證啊。
沈陽供銷合作社的創辦人和第一任領導叫王柏秋,是個關裏來的老八路,在河北時是像李向陽那樣的敵後武工隊隊長。日本鬼子對他恨之入骨,可又抓不到他,就把他老婆抓起來嚴刑拷打,可怎麽拷問也沒問出王柏秋在哪,他老婆也確實不知道他在哪。惱羞成怒的鬼子就把他老婆捆上,頭朝下扔到井裏摔死了。她老婆當時已經有倆孩子,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倆孩子五十年代初被接到沈陽,一起來的還有王柏秋的妹妹王柏英和弟弟。母親和王柏英關係很好,慘的是倆孩子都沒長大。倆孩子在關裏時一直忍饑挨餓地活著,就沒吃過幾頓飽飯,冷丁到沈陽可以管夠吃了,大女兒就一個勁吃玉米餅子,竟然被活活撐死了。兒子也沒長大,到沈陽第二年就得了什麽急病死了。母親說,這一家人也是真的很慘。
抗日戰爭結束後,王柏秋隨第一批入關的部隊進入東北。後來在哈爾濱做地方工作時,娶了個哈爾濱資本家的女兒當續弦。母親說,王柏秋人很好,平易近人,沒什麽架子,可這個資本家女兒官太太架子很大,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平時對母親這些小年青都是愛答不理的。文革的時候,王柏秋因為這個老婆被群眾給批鬥了,那時他早已不在沈陽市郊總社,而是在高崗去了北京後就被調到省裏去了。文革後,他老婆曾來找我母親辦過事,讓母親吃驚的是,這個女人變得非常謙和客氣了。
成立供銷社的目的之一是讓國家力量占領經濟陣地,不能讓國家的經濟命脈都被私人控製了。可當時沒有資金,沒有人才,也沒有經驗,什麽都是摸索著來。摸著石頭過河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母親這些小年青一開始都被下放到基層鍛煉加充實力量。母親和孫姨被分到虎石台供銷社,那時孫姨(孫玉芝)還沒去湖南,孫姨在虎石台,母親則被分到離虎石台八裏地的大橋供銷社。母親說,那時的人不知道挑肥揀瘦,領導讓去哪就去哪,連挑肥揀瘦的想法都沒有。
大橋供銷社也是剛剛成立不久,條件簡陋。一個拐把子房子,裏屋是宿舍兼倉庫,外屋是用黃泥砌了個土墩子,上麵鋪上木板就是櫃台了。我母親還清楚的記得櫃台上擺著四匹布,一匹白布,一匹藏藍布,一匹紅布,一匹黑布。再就是賣火柴、蠟燭、白酒和一些針頭線腦之類的小商品。那時農民手裏沒錢,可以拿雞蛋鴨蛋來換火柴、蠟燭。
供銷社共四個人,就我母親一個女孩子,晚上三個男的睡裏屋一鋪炕,沒有母親住的地,村支書就安排母親住到一戶姓盧的中農家裏。母親說這家人非常好,老兩口子有四個孩子,倆男倆女,大女兒結婚後不知道啥原因被休回了家,在鄰村的小學當老師,大兒子已經結婚住一間屋,老兩口跟倆小的住一間,大女兒住堂屋間壁的一間,母親就和這個大女兒住一起。
那時在農村工作沒有星期禮拜,沒有休息日,而且每天都是天一亮就上班,天黑後一直到沒人來了才下班。真正的是每周七天,每天12小時地工作,連三頓飯也都是在供銷社裏吃。因為那時郊區時常有野狼出沒,房東盧大爺每天都拎個火繩子去接母親下班,刮風下雨從不耽誤,母親在大橋供銷社的半年,盧大爺每晚都去接她。盧大娘也心眼很好,每天都燒好熱水,等母親回來洗漱。要知道,母親那時都是白住,不給房錢的,可見當年的人是多麽善良厚道。
母親與盧家大女兒也處的很好,兩個小孩子也喜歡母親,每天都等母親回來說幾句話才睡覺。供銷社每天都會發一根蠟燭給母親,母親每天回去都把這根蠟燭當禮物送給孩子。母親調回市郊總社後曾回去看望盧家一家人,帶了一盒稻香村點心給老兩口,幾斤爐果給孩子。老兩口見到母親別提多好興了,母親回城時,老兩口一直送到虎石台火車站。從大橋到虎石台車站有八裏路啊。
沈陽的市郊合作總社最初是設在大東門的一家商鋪樓裏。這個商號叫宏盛發,是專門經營搪瓷和陶瓷用品的商號。沈陽解放前,商號老板跑關裏去了,房子就被共產黨給收了。這是個三層樓的磚石房子。一樓辦公,二樓是王柏秋辦公室和其家屬宿舍,男職工的宿舍也在二樓,女職工宿舍在三樓。那時供銷總社招了不少女職工,母親一輩子的好友何姨就是那時來的。同時還招了很多朝鮮職工,大部分是女的。這些女職工都很聰明能幹。母親還記得財務股長叫李鳳太、一個出納叫金玉,還有一個男的叫薑治國,足球踢得非常好,後來去了國家足球隊。母親說,我剛出生的時候,盡是她的朝鮮女同事幫她照顧我,說這些朝鮮女人很會帶孩子。三年困難時期,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回了朝鮮,也不知道後來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