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入夏這麽久，昨天是紐約第一個熱天。晚上八點去散步，還感覺熱風撲麵。昨天之前，還沒開過空調，晚上睡覺還要關窗，否則下半夜會被凍醒。對我這個怕熱的東北人來說，紐約的氣候簡直太爽了！冬天不像我們東北賊冷賊冷的，夏天頂多有倆星期熱天。再看這幾天上海，杭州等地網友被熱的叫苦連天狀，感覺我在紐約太幸福了，幸福的都有點奢侈。

我這輩子經曆過最熱的天氣是在新疆火焰山，當天的氣象預報是52攝氏度，可新疆的熱不難受，52度高溫也沒有汗，因為空氣非常幹燥。如果不在太陽下直射，在背陰的地方並不感覺熱。那天我們參觀火焰山附近的高倉古城的木乃伊和洞穴壁畫，進到洞裏還感覺非常清涼。讓我吃驚的是，帶我們參觀的維族小姑娘，赤腳走在滾燙的沙土地上，就好像走在自家的地毯上一樣，步履輕鬆，從容不迫。一度讓我懷疑她會什麽功夫。

插隊時一到七、八月份就經常下雨，雨休是我們最快樂的日子，缺覺的我們，終於可以時常睡個懶覺，補一補了。可雨過天晴後就要下地鏟地或到稻田裏拔草，活並不算累，可熱卻很難熬。尤其是在玉米地裏鋤草，一人高的玉米地就像一度密不透風的圍牆，悶在裏麵啥也不幹也要一身汗，幹點活簡直就汗流浹背。尤其我這個愛出汗的人，每次從玉米地裏鑽出來，渾身都像水洗了一樣。據說現在農民都不鋤草了，都是用殺草劑，勞動倒是輕鬆了，就不知道是否把地都汙染了。

東北最熱的天也就三十度，記得小時候，母親單位一到三十度就發福利冰棍票和酸梅湯，母親自己舍不得吃，都給我們哥仨帶回來。可我對小時候的熱沒什麽印象，好像沒有現在這麽熱，隻對冷印象深刻。關於冷的記憶比熱多的多，如：小時候被大孩子騙，舌頭曾被門把手凍住；小時候一到冬天，手腳都被凍出過凍瘡；去黑龍江走親戚回來的同學，耳朵被凍得腫的像豬耳朵大，我們嚇唬他要把他的豬耳朵拽下來，嚇得那小子都不敢出門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挨凍，是三月五號那天學校組織去撫順參觀雷鋒紀念館，坐的是大卡車，去的時候就凍得鼻青臉腫的，回來時更慘了。那天下午參觀完雷鋒紀念館，撫順就開始刮起西北風，回來的路上，汽車有出故障拋了半天錨。我們中午隻吃了點帶的麵包，肚子裏沒食，就更感覺冷。我那天除了棉衣棉褲，還穿了件姥爺留下的破舊的貂皮大衣，可西北風還是直往衣服裏鑽。快進沈陽的時候，我已經凍得有點麻木了，感覺快失去知覺了。回到家時，意識還沒完全正常，吃完飯鑽到被窩裏還一個勁地打冷顫。後來我想，如果再凍一小時，沒準就凍死了。

對熱的恐懼是大學實習時落下的。1981年暑假，我們去武漢實習。從大連走的時候，很多同學還穿著毛背心，因為當天大連最高氣溫才二十幾度。可第三天早晨一到上海，廣播裏報告的氣溫就把我嚇了一跳，38度。我還從來沒經曆過如此高的溫度，竟然比人的體溫還高。下了船，立即領教了啥叫熱，我一身短打扮，褲衩背心，光腳穿雙涼鞋，沒覺得涼快，隻感覺熱浪撲臉。沒走幾步就一身大汗，恨不得扒層皮下去。可再看上海人，從容不迫地走路，沒有一個人光腳穿涼鞋的，都穿著襪子。也不知道是習慣了熱，還是更在意儀表。

到了武漢，才明白為啥管武漢叫火爐，那種濕悶的天氣倒是沒有火烤的感覺，但比火烤還難受。後來我才知道，那種熱和洗桑拿時沒啥兩樣。洗桑拿堅持不了半小時就得出來透口氣，可在武漢我是硬生生在桑拿間堅持了一個多月。每天隻能在下半夜2-4點睡倆小時，然後就被熱醒了。蚊子還特別多，有一次不小心手指頭挨到蚊帳邊，早晨起來手指被叮的都打不了彎了，也不知道被叮了多少包。

同學大李和我是老鄉，長得五大三粗的，和我一樣，也是從沒經曆過這樣的高溫天氣，在武漢那些日子他被熱的齒牙咧嘴，成天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東北老鄉譚同學也是被武漢的酷熱給徹底擊垮，每天實習結束，就穿個小褲頭去衝涼，衝了一遍沒一會又去衝，感覺他不是在澡堂裏就是在去澡堂的路上。隻有南京同學小段，氣定神閑，不像我們熱鍋螞蟻一樣，天熱心忙，弄得每天焦躁不堪。小段常念叨著心定自然涼，告訴我們，心裏安靜，就感覺不那麽熱了。後來我明白了，為啥小段考試總是第一，敢情是他心靜如水。慧從靜中生啊。看著從容鎮定的表情，我確實覺得涼快了不少。再就是我們班的學習模範茂田同學，這麽熱的天也孜孜不倦地照常寫實習報告，胳膊底下墊個毛巾，寫一會毛巾被汗濕透了，他就懸起胳膊，吊著手腕寫。他毛筆字是童子功，沒想到在這用上了。更讓我吃驚的是，當地的農民，頂著烈日，在四十多度的高溫下依然在田裏幹活。於是我認為，全世界最能吃苦的就是中國農民，沒有之一。

那一年好像全國各地都熱，實習結束後，順路我去了南京和天津，氣溫都在38度以上。隻有在廬山和泰山上涼快了幾天，睡了幾個好覺。回到家時，母親都有點認不出我了，我124斤的體重瘦了20斤，臉都變長了。

這些年，世界各地極熱天氣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前一陣看新聞說，印度一個地方，氣溫竟高達70度，簡直聞所未聞。連沈陽前幾年氣溫也達到35度，出現了好多起中暑而亡的悲劇。我杭州的同學說，杭州每年有四分之一時間不適合人居，現在有了空調好多了。可我有時就想，如果突然停電的話，會不會釀成一場災難呢？這麽熱的天，如果沒有了空調，估計很多體質不好的人都有生命危險。

也許世界真是越來越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