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閻真:《因為女人》講的是“逼女為妾”by(燕趙都市報 蔡曉輝、集月音)
(2008-02-07 13: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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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真1984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1988年獲湖南師範大學文學碩士學位。現為中南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曾在天涯》、《滄浪之水》。
閻真的這部小說,讓人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寫困境的高手。校園裏的女生柳依依,如何從一個純情女性十幾年後成為一個……這個詞,實在是很難堪,怨婦。45萬字的小說,閻真所要解剖的問題仍舊是女人該怎麽辦,女人的出路在哪裏?他將這個問題放在了一個欲望化的時代背景下,讀者讀到的,是性別的悲劇。
本月9號,是著名的女權主義者波伏娃100周年誕辰,距離她寫《第二性》,我們已經隔了59年的時空。但性別的衝突和女性的自我認知問題,卻不因時空而消淡。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答案,這涉及到個人解決困境的能力問題。但閻真的探尋,讓人十分不忍,這種不忍,類似於一個長滿雀斑的人,自己不忍心多照鏡子的境況。
在小說開頭,閻真將波伏娃和自己的認識列為兩段,“女人並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在生理、心理和經濟上,沒有任何命運能決定人類女性在社會的表現形象。決定這種介於男性與閹人之間的、所謂具有女性氣質的人的,是整個文明。”(波伏娃),閻真接著說,“女性的氣質和心理首先是一個生理性事實,然後才是一個文明的存在;也就是說,其首先是一個文明的前提,然後才是文明的結果。生理事實在最大程度上決定了女性的文化和心理狀態,而不是相反。把女性的性別氣質和心理特征僅僅描述為文明的結果,就無法理解她們生存的真實狀態。在這裏,文明不僅僅是由傳統和習俗形成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性別就是文化。”閻真在男女衝突問題上,是悲觀的,他的小說冷酷而殘忍。無論是女性讀者還是男性讀者,我們可以不同意他的描述。但我們不得不承認,距離女性自由的理論前景,我們還正處在一個困境之中。
愛作為女人生命的核心價值,是多麽難以實現
記者:《因為女人》在《當代》刊發後,很多人都在談論它,很激烈的爭吵。在男女關係這個最廣泛的社會問題上,你希望讀者關注什麽?
閻真:我有兩點希望。第一是希望讀者通過小說,看清楚這個時代給了女性多麽大的壓力,愛作為女人生命的核心價值,是多麽難以實現,因而幸福對她們來說是多麽艱難。在“時代”這個思考方向,我的小說是具有社會批判意味的。欲望化的社會現實造成女性的生存困境,因為她們的青春不會永久。以前有道德的壓力作為保護的屏障,現在失去了。作為一個男人,我願意坦誠地說,他們對女性年齡的敏感,是一個無可爭辯的普遍心態。這也許就像女性對男性是否成功非常敏感一樣。小說中那種種關於女性年齡“說法”,全部來自生活,沒有一處是我杜撰的。還有更極端更殘忍的話,我都不忍寫出來。這是一個嚴峻的挑戰。我不無悲傷地看到,失敗的女性很多,而且,我預言,會越來越多。因此,在這個時代,一個女性要追求完美的人生,需要更高的智慧。
記者:你的小說,扉頁上寫的很明白,把波伏娃和你的兩個女性論斷放在一起,讓人很明顯地意識到你對波伏娃論斷的不同。簡單說,你們的最大不同在哪裏?
閻真:波伏娃認為女人不是生就的,女性的社會形象是文明決定的。我則認為女性的社會形象既是文明決定的,同時也是生就的。應該說,首先是生就的。生理事實在其展開過程中成為了文明的必然構成,在極大程度上決定了女性的文化和心理狀態。波伏娃的“文明決定論”回避了女性先天的生理因素,因而是片麵的。
記者:我能不能這樣總結:女人基於她的生理性事實,她的最大追求是感情。而這個感情,在社會現實中要實現它幾乎是很困難的,所以,女人的出路在於,用真情去建立一份親情,用親情在維護家庭?
閻真:這要結合當前的社會現實來談。現在的社會是相當欲望化的,欲望化社會擠壓了情感空間,這對女性是一種極大的打擊,也是她們麵臨的新的曆史性挑戰。因為,在欲望的視野中,女性是沒有光明前景的,她不可能永遠年輕。這是這部小說提出的問題。女性的前景在於建立一份親情,但如果她以前的經曆讓她喪失了愛的信念和力量,建立親情的基礎又在哪裏?這也是小說提出的問題。
記者:你對兩性關係的前景怎麽看?
閻真: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五大衝突:民族的、階級的、人與環境的……那麽,兩性之間的衝突必然列入其中,這也是小說所表現的話題具有的普遍意義。我覺得兩性之間衝突在很大程度上是結構性的,因此,對兩性關係的前景比較悲觀。愛,這個在女人一生中占有絕對主導地位的價值,會越來越難以實現,這是不是市場經濟的必然副產品?有女權傾向的女人,在感情上幾乎無一例外是失敗者記者:你在小說中一再抨擊說這是男權社會,對女性很不公平。
閻真:我們這個社會的確是男權社會。第一、社會資源更多地掌握在男人手中。第二、在時間進程中,男人在情感方麵有著更大的選擇空間,這是上帝對女性的不公。但我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也不認為女權主義會給女性帶來幸福的可能性。女權主義意味著把男性當作潛在對手,這不符合和諧社會的理想。還有,在現實中我也看到,有女權傾向的女人,在感情上幾乎無一例外是失敗者。我因此對女權主義抱有警惕,它不會給女性帶來幸福。
記者:如果感情是女性的最大追求,那麽你這本書告訴我們,這個感情是不可靠的,是有賴於男性的,是被動的。那麽,女性的追求注定將是一個悲劇了?女性,在男女兩性中有可以主動把握的空間嗎?閻真:感情不可靠,這正是欲望化社會的特征。問題在於,女性發生“情感第二春”的機會比男性小得多,這是生理事實(青春不再)和文化事實(男性愛年輕女性)對她們的製約。在這個欲望化社會,女性發生這種悲劇的幾率是大大增加了,觸目皆是,這是新的社會現實,也是我寫這部小說的動因。
記者:你的書還探討了女性的自由。當然,是借助你的小說角色之口告訴讀者,所謂的自由,到最後將成為女性無法承受,無所憑依的東西。這個論調似乎是逆潮流而動啊。
閻真:在兩性關係問題上,我個人對自由沒有特別大的好感。這不是說男女不應自由戀愛,而是說,太多的男人在自由的旗幟下去實現妻妾成群的夢想,像小說中的夏偉凱一樣,對女主人公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種自由對女性來說簡直就是恐怖主義。在小說中我說,自由不是誰想咬就咬一口的大蘋果,這是對女性說的,也是我希望她們慎用自由的權利。如果有讀者認為在兩性關係上打破一切約束的自由是曆史潮流,我非常願意承認我逆曆史潮流而動,我相信這是站在女性的立場上,維護了她們的利益。
記者:女性是否擁有過權力?在這一點上,從恩格斯的母係氏族論到波伏娃,到你對於欲望社會的觀察,有什麽區別?
閻真:欲望化社會給女性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因為一旦青春不再,她就不再是欲望的對象。小說中種種關於女人年齡的“說法”,都來自生活,再現了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男性價值觀。我們看看自己周圍有多少青春不再的知識女性處於困擾之中,就會明白這個問題是多麽普遍多麽嚴重。為什麽特別針對知識女性?因為她們麵對的男性都很優秀,也有更多情感機會,這也是風險。因此我在小說中寫到,恩格斯說母係社會的終結是女性具有曆史意義的失敗,而欲望化社會的出現是女性又一個具有曆史意義的失敗。我希望女性讀者不要因為我寫出了這種失敗就對我不滿,正視現實,勇敢麵對是改變命運的起點。同時也要看到,我完全是站在女性的角度來表現生活的,小說就是要抗議欲望化社會對她們的不公平,但我如果不寫出真實,我又怎麽能傳達這種抗議呢?我表現了現實,但現實不是我造成的。作家的責任在於直麵真實。當然,小說把這種真實集中化了,這是藝術的存在方式。
我根本不欣賞波伏娃和薩特的關係
記者:我從你的小說中沒有讀到知識女性有什麽積極的作用。知識對女性的自我改變有什麽用?閻真:在談積極作用之前,我想問讀者,我表現的生活景象是不是真實?是不是具有相當普遍的意義?雖然我從整體構思到個別細節都是盡最大可能貼近現實去表現生活的,但不同的人還是可能有不同的生活經驗。我隻能忠實於自己的生活經驗,也相信這種經驗是能夠跟讀者溝通的。如果這一點得到了肯定,我的小說對知識女性就有很大的積極作用了,小說至少讓她們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環境,麵臨的挑戰,以及應對這種挑戰所需要的姿態和智慧。同時,我的小說也寫出了女性對欲望化社會氛圍的抗議之聲。這種聲音從第一節到最後一節,貫穿始終。
記者:這麽多年過去了,女性的生存困境方麵,我們這個社會和波伏娃那個時代的幾十年前有什麽不同?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現實?構成女性自我解放的新的敵人有什麽變化嗎?假如你認同女性解放這個詞匯的話…
閻真:法國社會不了解,沒資格談。我們今天的社會現實對女性來說是太欲望化了,缺乏情感的展開空間,也就是說,女性的生存空間受到了極大的擠壓。女性解放的最大敵人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已經不是家庭,不是道德,而是欲望化的社會氛圍。有了男人自由表達欲望的權利,女人就喪失了愛的權利,因為,她不可能去愛一個自由表達欲望的人,那是一條絕路。連愛的權利都沒有,還談什麽女性解放?難道我們沒有看到,在這個自由解放的時代,女性實際上是非常不自由解放的嗎?我的小說我是要表達這種狀態,這是小說對女性最大的積極意義。
記者:你如何看待波伏娃和薩特關係中,感情、自由等等這些因素的?你欣賞這種關係嗎?理想的兩性關係應該是什麽?
閻真:我根本不欣賞波伏娃和薩特的關係,更不認為他們的關係在中國的實踐中會有任何積極意義。波伏娃一生跟隨薩特,但薩特從來就沒有中斷過找別的女人,太多了。他死了以後連遺產也沒給波伏娃,波伏娃不難堪嗎?波伏娃是一個特例,不是誰都可以學的,誰學誰就要準備充當悲劇主人公。至於理想的兩性關係,“和諧社會”的提法就能很到位地表達,這很難,越來越難了,人人都很自我,太自我,又有這麽多自由表達欲望的機會。這也是當代知識女性麵臨的挑戰。
記者:你如何看待女權主義?
閻真:我覺得女權主義在理念上不符合和諧社會的理想。我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具有女權主義傾向的女性大多生活狀態不好。因此,從理念到實踐,我對女權主義不敢恭維。
記者:你知道你這個意見會在當代知識女性那裏遭到多大的激烈反對嗎?因為它還是將女性置於一個從屬的、被動的位置上。而當代女性的經濟地位、自我認知都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作為一個女性讀者,我必須說,你這本書,你的觀點,讓我很難接受。太殘酷了,太男權了。辛辛苦苦這麽多年,女性竟然又回到了這樣一個情況。是女權主義不可行,徒勞一場,還是女性自我解放任重道遠,阻難重重,新情況新問題不斷出現?我猜你的書會在思想界和讀者那裏引起很大的反彈和批評。
閻真:我寫出了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特別是知識女性的生存困境,這不能說我太男權了,隻能說這個社會太男權太欲望化了。如果說太男權太殘酷,那麽殘酷在於社會現實社會氛圍,而不是表現這種現實氛圍的作者。我不寫出來現實就不殘酷嗎?作者的責任是寫出真相。小說主人公柳依依的境遇,隻能說是一個平均數,遠不是我看到的最極端最殘酷的現象。我懇請女性讀者原諒我這麽集中地寫出了這種社會現實,我所有的觀點和出發點都是為她們說話的。至於“女性又回到了這樣一個情況”,這正是我要揭示的生存真相,並想通過這種揭示,讓人們看到很多女性特別是知識女性所麵臨的生存困境。如果有些女性讀者對我的小說不滿,我相信通過“反彈和批評”,她們會看到我跟她們是站在同一戰線的。
謝你的評論。我的確很有共鳴,在我的圈子裏就有不少類似的例子,感覺這個社會象樣的男人越來越少,女性總體上優秀於男性。
女性尤其知識女性在物質社會裏何去何從,俺一直在思考,在觀察,在判斷。因為所見所聞所感所知很多。。。有時間了一頂讀一讀這篇小說。
謝樓主的轉貼。
小說中的現實還沒有經過時間的沉澱,通常人們還看不到它的價值。
但它提出了一對永恒的話題,那就是男人和女人間的對峙與和諧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