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一劍的忍耐到了極限, 噌一下站起來. 鍾靈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衝到了身邊. 她本能地躲了躲,就見他一把抓起水槽裏的玻璃杯,轉身狠狠地往廚房中央的地上一砸,大吼了一句, “你要把我搞瘋了! 你到底想要什麽?”
鍾靈有些呆了,怔怔地望著四處迸散的碎片,喃喃地說, “我們早約好的,再怎麽吵都不砸東西.”
一劍突然哽咽,啞著聲說, “約好的有什麽用? 我們還約好要多生幾個孩子呢! 再說我們吵了嗎? 你連吵都不跟我吵了.”
鍾靈拿來掃帚簸箕,仔仔細細地打掃滿地玻璃渣,邊掃邊說, “這一地都是碎玻璃,他們回來會紮腳的.”
一劍站在原地,絕望地看著她埋頭清理. 那個塑料的藍色小簸箕裏,堆滿了大大小小扭裂的碎片,亂亂的,已經沒有了幾分鍾前晶瑩剔透的閃亮.等鍾靈收拾完把東西放下,一劍定了定神,突然下了決心, “你要走就走吧.但是,你自己去跟所有人解釋.”
“解釋什麽?”
“解釋為什麽離婚.因為我也不知道!”
鍾靈本來想說,何必跟旁人解釋,還沒來得及張口,一劍已經走掉了.
其實,文暢和家偉已經出國多年,移民加拿大之前,還輾轉過好幾個國家。對於別人的隱私 ,他們一向很謹慎,基本不會主動追問,更別說幹預了。
可是,有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文暢比一劍大八歲,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很多時候這個弟弟都是由她帶的。有好幾年,母親去外地讀書補文憑,父親在家又當爹又當媽。那個年代,除了上班還有雷打不動的政治學習,晚上開會也是常事,也因此,還在讀小學的文暢,小小年紀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對於一劍來說,童年的記憶裏,這個姐姐更像母親。很多個夏夜,他都是在姐姐的催眠曲和手搖蒲扇的涼風下睡著的。
記得一劍四歲那年的冬天,天氣非常冷。為了找點取暖的燃料,文暢帶著弟弟去附近鋼鐵廠撿炭渣。一爐新灰剛出來不久,一幫半大孩子一哄而上。文暢把弟弟安排在遠處坐下,塞了顆水果糖囑咐他不要動,就趕緊跑到灰場邊用長火鉗翻檢,尋找未燃盡的小炭團。
不知道什麽時候弟弟自己走了過來,腳一滑歪身倒在了滾燙的灰渣上。幸虧旁邊有個大人,一手就把他抓了起來。饒是如此,棉褲已被燒穿,一劍臀部左邊也燙得血肉模糊,跟棉花和布亂七八糟粘在一起。
送到醫院,醫生處理完後,對隨後趕來的父親說,不幸中的萬幸,孩子是從左邊倒下去的。如果是正麵坐下去,燙到了命根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那天一劍尖利的哭聲,時斷時續,在文暢睡夢裏出現過很多年。常常午夜夢回,對弟弟的歉疚就像一條蛇,冰冷地齧咬著她的心. 懷著一種贖罪的感情, 文暢對一劍無保留地付出著,照顧著,無微不至得近乎溺愛和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