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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有多遠 3

(2006-08-13 06:56:48) 下一個

十一

 

回酒店的路上,雲威突然想起,問曉峰,你到底怎麽回事,人家楚天舒完全不知道寄東西的事。曉峰馬上哎呀一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後來想起不是找的天舒,而是他弟弟天宇。看在我病入膏肓,燒得糊塗的份上,你饒了我吧。雲威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說你什麽病入膏肓啊,現在來裝可憐了。好把我不打你。

 

兩人停好車,剛剛走進大堂,曉峰的手機響了,是林鋼。雲威說了聲,向他問好,就擺擺手,走進電梯。曉峰接起電話,說林鋼你等著,我回房間給你打過來。林鋼說沒事沒事,我就是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我該睡了,快十二點了。於是兩人又說了一分鍾,林鋼就收了線。

 

曉峰回到房間,換上睡衣。說是睡衣,其實就是一件林鋼的XXL號襯衣,質地是軟棉,花紋是紅黑格子,因為她特別喜歡就收歸了“國有“。曉峰打開電視看了看,突然想起早上買的煙還在自己的車裏沒有拿出來,於是套上剛剛換下的牛仔短褲,跑出了房門。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涼風習習。曉峰從車裏拿到煙,並沒有立刻點上。她慢慢穿過停車場,走到雲威的車邊時還輕輕踢了左前輪胎一腳。最後她走到前門大堂一側的陰影裏,才拆開包裝取出一支點上。

 

抽完煙,曉峰走進大門。從門口到電梯的十幾米距離她一共碰到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超過五秒。曉峰心裏喜滋滋的,一路輕快地回了房。等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曉峰才發現,原來襯衣太長,褲子短得又完全看不見,加上頭發散亂,手裏還抓著一條煙,自己完全是一個不良少女的形象。曉峰愣了一下,甩了甩頭說,管它的,至少我還可以裝裝少女,良不良的我自己知道。

 

時間已經是十點半了,曉峰終於打開電腦,上網下載了睡覺時錯過的課程,開始學了起來。

 

十二

 

星期五早上一開課,就是一個Lab實驗。曉峰和雲威花了十分鍾做完的東西,她右手邊的那個女人整整花了半小時也沒有弄出來。Coffee Break時,雲威說你昨晚補課了吧。曉峰說就半小時。雲威說你個阿慶嫂,不減當年啊。曉峰說那是,我就這一個強項。雲威當然指的是曉峰能讀書。同學三年,曉峰讀書的那份從容輕鬆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曉峰似乎不費什麽力氣就拿到一大堆A甚至 A+. 一旦有Group作業,好多同學都希望能跟曉峰一組,因為她幾乎一個人包了所有的工作。

 

這天晚上兩人就在酒店的Café 裏解決了晚飯。吃飯的時候曉峰說,我們明天下午進城逛逛吧。雲威說你想要逃課不成。曉峰說為什麽不,反正所有的Material網上都要Post. 雲威想想,說好吧,如果天氣好的話。

 

很不巧,第二天從一大早就開始下雨,他們的出遊計劃隻能推遲到星期天下午了。

 

十三

 

星期天的舊金山恢複了豔陽高照。中午下課,雲威和曉峰就回了酒店。放下電腦,換上出行的衣著,二人驅車前往Downtown。從酒店進城要經過過海高速。由於剛到的那天是晚上,曉峰沒有注意到,原來這過海高速並不像一座橋,它幾乎是躺在海上的一條路。於是曉峰嘖嘖稱奇,倒是雲威覺得這路沒有什麽過人之處,直說曉峰少見多怪。

 

進得城來,曉峰才發現原來舊金山是一座臨海的山城。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市容讓曉峰興奮萬分。雲威說你不會不知道吧?曉峰說我真的不知道呢,這舊金山原來和我的家鄉重慶是這麽相似,都是依山傍水。隻是重慶靠的是兩條江,而這兒靠的是海。當看到一條將近30度的大斜坡上停的一輛超大的卡車,曉峰尖叫著說,真的耶真的耶,真的象,除了重慶我是第一次看見哪裏的司機敢這麽停車的。我賭你就不敢。雲威說好象你敢似的。曉峰使勁地點了點頭,說我就是敢,沒吃過豬肉我還沒有見過豬跑麽。

 

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有一搭沒一搭,終於到了著名的金門大橋。這座暗紅色的大橋完全不如曉峰想像般雄偉高大,似乎還不如幾年前她在上海見過的楊浦和南浦大橋。雲威說你就不懂了,Original的魅力是任何拾人牙慧的拷貝無法比擬的。曉峰說哇你還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實在是讓我刮目相看。

 

兩人停了車,從引橋開始往上走。

 

十四

 

從橋頭到橋尾,曉峰和雲威用一個半小時走了個來回。時近傍晚,陽光並不刺眼。想必正是高峰時間,橋中間還有點小小的堵車,人行道上也不時有自行車從身後擦過。曉峰隻是左顧右盼,不知道在想什麽,雲威也不說話,兩個人並肩默默地朝前走。

 

走回引橋處,曉峰看見了路邊的一排付費望遠鏡,一塊錢看兩分鍾。摸摸兜, 隻找到兩個Quarter. 雲威見狀從包裏摸出兩個遞給她. 曉峰道了謝, 眯起一隻眼睛開始向海的遠處望去. 不一會兒曉峰說,哦那邊一定就是那個惡魔島了.雲威說什麽惡魔, 曉峰指著說那裏那裏, 據說是一百多年前關犯人的. 你也看看嘛. 雲威於是拿出一塊錢, 打開了旁邊的那個望遠鏡. 那是一個海中的孤島, 中央一座巨大的白色的建築. 從鏡中望去, 小島離岸並不太遠. 雲威說, 那哪兒關得了犯人, 我遊都可以遊出來了. 曉峰嗯了一聲, 笑說你以為沒有警衛麽? 其實還是蠻遠的. 不過那島看其來蠻安靜蠻漂亮, 說不定住著也不錯. 雲威說大姐你醒醒, 那再漂亮也是監獄.

 

上車以後,兩人商量是回去還是去愚人碼頭看看. 快到七點了, 想必到了碼頭一定天已全黑. 曉峰說算了吧, 到時候什麽都看不見了. 雲威說那不一定, 說不定天上繁星點點, 碼頭燈火通明, 海風習習, 更有情調呢. 曉峰說那麽有情調的地方, 你還是下回跟尹放去吧.

 

十五

 

玩了一下午, 曉峰有些累了. 車開出不到十分鍾, 她就放低靠背, 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曉峰突然醒過來, 原來已經回到了酒店停車場. 雲威正坐在駕駛座上百無聊賴地翻看金門大橋的彩頁資料. 曉峰心裏一暖, 笑了笑說我們到了多久了. 雲威說剛停下五分鍾. 曉峰很高興, 說那就好那就好. 我打呼嚕了吧? 雲威說還好, 聲音不大. 兩人於是去了曉峰買煙的那個Mall裏麵買了兩個三明治帶回酒店, 權充了晚飯. 吃完三明治, 曉峰給林鋼打電話. 林鋼正在看電視, 接到電話很高興地問,你的培訓快結束了吧? 什麽時候回來. 曉峰說明天最後一天, 我後天一早回來.

 

放下電話曉峰洗了個澡, 頭發還沒有幹, 電話響了, 是雲威. 雲威說我忘了問你是哪班飛機回去了. 曉峰說我記不得航班號, 你呢? 雲威說我的是星期二一大早的, 曉峰說那跟我不是一班. 我是明天晚上十點加航的Red Eye. 雲威問什麽是Red Eye, 曉峰說就是夜班機啊. 早上到的時候每個人都眼紅紅的多形象啊. 雲威說這樣啊, 好吧我看看能不能換.

 

十六

 

曉峰走出酒店,照例站在大門右側的陰影裏抽煙。不遠處的公路上,零零星星的有些車來來往往。過了幾分鍾,雲威從酒店裏也急急地往外走,東張西望地馬上看見了角落裏的曉峰。雲威似乎一愣,曉峰也有點尷尬,掐了煙頭問這麽晚了,你去哪兒?雲威說我找你啊。剛剛打電話才知道十點多一共有兩班飛往多倫多的,不知道你的是其中哪一班啊。

 

於是兩人回到曉峰的房間。曉峰取出機票遞給雲威,雲威馬上坐下來撥電話。曉峰慢慢踱開,坐到窗邊的椅子上看著他很認真地講電話,霎那間有些恍惚。剛才的那一幕太過熟悉,仿佛時光倒流。八年前的那個黃昏,曉峰手執香煙偶遇雲威,難掩的慌亂並不是因為自己吸煙,而是因為這個她從排隊交學費那天就注意到的陽光男孩,並沒有出現在自己最純淨最美麗的時刻。與其說是尷尬,莫若說是失落和失望。後來曉峰和雲威越走越近,曉峰的失落感也越來越重。八年之間,偶爾夢中曉峰還會見到那個黃昏的夕陽,金黃的,沒有熱度,絕望地美麗著九月的天空。而今夜,十分鍾以前,往事竟不經意地再一次重演。。。

 

雲威收了線,轉頭看見曉峰怔怔地望著自己,連忙問道,你怎麽了?曉峰恍然,擺擺頭說沒什麽,剛才走神了,可能今天有點累。雲威說票換好了,那我先走了,晚安。曉峰站起身,送雲威到門口。拉開門,雲威突然說,曉峰你才生完病,不要再抽煙了。我不會告訴林鋼,但他肯定會擔心的。曉峰點點頭說好,我不抽了。

 

關上門,曉峰如虛脫般滑到地上,無聲地痛哭起來。

 

 

十七

 

最後一天的培訓其實隻用了大半天。下午三點半一切就結束了。早上的時候,雲威和曉峰都已經Checkout了,所有的家當都在各自的車裏。因為都是在機場租的車,兩人約好先還車,在租車處碰頭。於是雲威在前,曉峰在後,上了去機場的高速公路。一路上,曉峰的精力似乎都不太集中,有兩次換道時還有些險情。但總算最後有驚無險,安全到達。

 

到機場的時間還不到五點,雲威就沒有還車,等曉峰到了以後,他說你先還吧,開我的車去哪裏逛逛,八點鍾回來。曉峰說好啊,反正在這裏等著也無聊。

 

等坐上車,才發現不知道要去哪裏。曉峰說走吧,開到哪兒是哪兒,好歹找個地方吃飯。機場的東西真沒法吃。兩人於是漫無目的地出來,隨便找了一個小Mall鑽了進去。還好,裏麵有個中餐館,可能因為好久沒有吃中餐了,雖然味道比不上多倫多的,兩人還是吃得很高興。吃完飯回到車裏,才不到六點半。開回機場隻需要二十分鍾,這下兩人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雲威說,聽聽歌吧。我這兒有好幾張老歌呢。

 

車裏響起李克勤的聲音。雲威和曉峰讀書時都在餐館打過工,不標不準的廣東話都會講一點。唱粵語歌那更是沒有問題。這紅日的旋律一響起,兩人都大聲地跟著一起唱: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

命運就算曲折離奇

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更不應舍棄

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唱完兩人相視大笑。去年雲威,尹放,林鋼和曉峰一起開車去阿崗昆玩,雲威和曉峰就在車裏瘋吼過這首尹放說象“神經病”似的歌。尹放比雲威小三歲,可能因為讀書比較晚,好多雲威,林鋼和曉峰讀書時玩過東西她都似乎沒有聽說過。有時候她就會鬧些笑話,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問些可愛至極的問題。

 

十八

 

星期二一大早,曉峰和雲威的夜班機抵達多倫多。清關的時候雲威很順利,而曉峰站的那條隊不太湊巧,前麵有個人大概有點麻煩,耽誤了十多分鍾。曉峰出來一看,雲威正靠在走道邊低頭等著她。曉峰走上去喂了一聲,雲威抬起頭疲倦地笑了笑,順手就從曉峰肩上提過她的電腦包。曉峰說不用,馬上就要上車了。雲威說沒關係。曉峰也沒有再客氣,兩人於是並肩朝外走。機場外的出租車排成一大串,雲威和曉峰不太順路,揮手道別後,就各打了一個車回家了。

 

曉峰到家的時候,林鋼正要出門。一看見曉峰,林鋼一把把她抱起來,高興地大叫心肝寶貝我想死你了。曉峰邊躲邊說別鬧了,上班去吧,我累死了也髒死了。林鋼說你洗個澡睡個覺,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出去吃。

 

洗完澡,曉峰躺上床,雖然很疲憊卻怎麽也睡不著。與其這麽傻躺著,還不如起來做點什麽,說不定一會兒就困了呢。曉峰這麽想著想著就幹脆爬起來了。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又收拾林鋼積了一周衣服拿到地下室的洗衣房去洗,全部做完也到了中午。煮了一碗方便麵吃下,曉峰終於睜不開眼了。

 

一覺醒來,已是四點過了,朝西的臥室裏滿是陽光。正是六月中旬,多倫多的氣溫非常宜人。曉峰燒開一壺水,泡上一杯去年回國帶回來的碧螺春,萬分享受地往陽台上的躺椅上一靠,淺淺地哼了一聲,回家真好。

 

林鋼五點鍾準時衝出了公司的大樓。進到地鐵站,開開心心地往那位拉二胡的琴盒裏放了兩塊錢。今天的地鐵一如既往地擁擠,塞在門邊的林鋼一點都不心煩意亂,麵帶微笑地看著每一個人。一到站,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跑去。

 

十九

 

林鋼衝進屋,大喊了一聲曉峰我回來了。曉峰從陽台上答應了一聲。林鋼跑到陽台上一看,笑了,說這位姑娘請注意風度,四仰八叉地還有女孩樣麽。曉峰說怎麽了在家也不許放鬆一下麽?林鋼抱起她就往屋裏走,說許怎麽不許,進了屋連不穿衣服都許。曉峰尖叫著大笑著被扔到了床上。

 

兩人好一陣溫存。一直到天已全黑,林鋼才說餓了,出去吃飯吧。曉峰吃吃地笑,說我還以為你把這當頓不吃飯了呢。林鋼說老了老了,不是二十五六了,下個月都要滿三十了,這種事不能當飯吃了。曉峰說別提醒我比你大哦,林鋼說你這人怎麽鴕鳥啊,大就是大嘛,不說就不大了呀。曉峰於是又呸呸呸。

 

兩人開車找了一家中餐自助,狠狠地吃了一頓。吃到一半,曉峰忽然反應過來說,林鋼你的試用期今天應該到期了吧。林鋼說老天你終於想起來了。曉峰扁扁嘴,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興奮哪,不是因為我回來了。林鋼說天地良心,你這人怎麽這麽顛倒黑白呀。曉峰大笑著說我逗你哪,恭喜恭喜啊。

 

吃完飯,停好車,曉峰和林鋼手挽手地回了家。

 

二十

 

從星期三上班一開始,曉峰就忙起來了。老板說那套係統已經到了,要先安裝調試,最好本周搞定,下周曉峰最好給整個Team來個Knowledge Transfer,月底前整個項目就可以動起來了。曉峰一聽完老板的計劃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這資本家真是用人要用到盡。轉念一想這麽個讓自己閃光的機會也好幾年才遇到一次,這回過後不說升職,工資至少應該漲一漲了吧。於是又興衝衝地準備好好表現一下。

這一忙,一周就很快過去了。周五晚上曉峰九點才下班總算把所有的東西都調好了。坐在地鐵上她想,這周末也肯定泡了湯。不加班做好Presentation,下周怎麽做Knowledge transfer. 揉著酸酸的脖子,曉峰覺得真有點吃不消了。

 

回到家,林鋼正懶在沙發上看電視。曉峰一看廚房裏什麽都沒有,就有點生氣說你怎麽不做飯哪。林鋼說你這幾天都很晚回來,我怕做了涼了,今天周五我們幹脆出去吃吧。曉峰心情不太好,正想發火說幹嘛老出去吃也不想著省點,轉念又想林鋼也是餓著肚子等的,就忍住了。

 

這時電話響了,是尹放。原來她和雲威想趁周末大家聚一聚,去哪裏燒烤玩。曉峰說自己真的沒空,轉頭又問林鋼你去不去。林鋼擺擺手說我在家陪你哪兒也不去。尹放說好吧,看下一個長周末吧。掛了電話,曉峰走到沙發前,抱了抱林鋼,說謝謝你願意留在家陪我。我剛才太累了口氣不好,你別介意。林鋼說嗨我根本就沒注意你口氣有什麽不好,再說我好男不跟女鬥,什麽時候跟你計較過。曉峰突然就紅了眼圈,害得林鋼不知所措,說你別別別,怎麽委屈了跟我說。曉峰幹脆嚎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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