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有多遠 12

一〇〇

他 把我帶進他們宿舍，一進門，他就趕走了所有的室友。有一兩個嘻嘻哈哈看了我好幾眼，我也不以為怪，想他們一定是在外麵櫥窗見過我的照片。於是坐下來，他說 陸曉峰告訴你，我們全宿舍的人都認識你。是不是很滿足啊? 我說那有什麽, 又不是新聞了. 他說好, 我就喜歡這種大氣的女生. 你怎麽不問他們為什麽認識你? 我說我出名啊. 他說不是你自己出名的, 是我幫你出了名, 至少在我們宿舍。

這天晚上, 用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魏峰十八般武藝是全部拿了出來. 我看了他到街上拍下的櫥窗裏我所有的照片, 還有上回跳舞以後據他說憑記憶畫的我的肖像. 我聽了他寫給我的兩首歌, 還讀了他寫的好些歪詩, 當然也就領教了他的書法. 很不幸, 我承認自己以貌取人, 但心底裏我更喜歡有才氣的男生. 況且他除了個頭不高, 長相還是不算困難. 那天從他們宿舍出來我很震驚, 我想原來有些人要相處以後你才能看出他的魅力. 魏峰很有意思, 如果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他再來拉我的手, 我想我是不會拒絕的. 但他一直離我一米開外, 很紳士的把我送到門口, 道別後就離開了。

第 二天一大早, 有人在下麵狂叫我的名字. 我把頭伸出窗外, 原來是魏峰. 我覺得不太好,就趕緊跑下去, 說這麽早你在這裏壞我名聲幹嘛? 他說今天你敢不敢逃課, 我帶你出去玩. 我說絕對不行, 你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他說這樣啊, 那我晚上再來.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跑遠, 才注意他一身的運動裝. 晚上的時候他又來了, 招供說早上他就是早鍛煉來著。就這樣, 我經常被他的迷蹤拳弄得暈頭轉向, 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玩笑. 這種鬥智鬥勇的情況延續下去不到一個月, 我徹底繳械投降了.

一〇一

天 舒你記得你最後一次來找我嗎? 那天我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了. 我沒有騙過你, 我真的是跟魏峰好了. 還記得我那天穿的那條粉紅長裙嗎? 那是魏峰突發奇想給我買的, 說想看我扮淑女什麽樣子. 同宿舍的女生都說好看, 但我自己真覺得別扭. 你不是晚上的時候看見了也說不習慣嗎? 嗬嗬, 那個時候我是覺得他真好啊. 為他做什麽樣的改變我都願意.

平心而論, 那時候魏峰對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他生活上是很細心的人, 一般男生屋裏都像狗窩一樣, 隻有他永遠都是窗明幾淨. 他每天早上第四堂課都會逃, 就為了給我買午飯. 他甚至幫我洗過衣服. 他拿替人通宵畫圖掙的錢給我買東西從來不吝嗇, 而且如果我推掉不要他一定會大發脾氣. 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疼我, 用這麽多心在我身上. 我常常對自己說, 陸曉峰, 你真的很幸運, 絕對不能對不起魏峰. 而且我告訴自己, 我的幸福沒有人看得見, 魏峰就是我一個人的, 別的女人不知道他的好, 不會跟我搶的. 那時候啊, 真是年輕, 自信得沒有道理. 可能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會想, 魏峰能跟陸曉峰好, 真是有福氣呢. 我也是這麽自我陶醉的, 甚至為自己的這種所謂的”犧牲”很感動.

一〇二

大 學畢業, 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重慶的工作, 跟著魏峰去了西安. 那一年, 我才剛剛滿二十歲. 魏峰分到了一家很小的建築設計院. 開始他並不是很順, 在單位裏很不開心. 那會兒國營單位真的沒有什麽錢, 而我找了一份合資公司的工作, 收入很不錯, 自己租了個一室一廳. 從此我就算是跟魏峰同居了. 我那時候的想法很單純, 就想跟他好好過二人世界. 誰掙得多誰掙得少, 誰多做點家務事我從來沒有困擾過. 這時候, 魏峰開始變得挑剔, 除了偶爾收拾屋子, 他什麽都不做了. 如果我有時候打掃得不太勤, 還會被他抱怨. 他從來不下廚房, 連油瓶子倒了都不會扶一下. 每天下班回來, 他都似乎憂心忡忡, 慢慢就很少主動開口了. 他們單位出去春遊什麽的, 他一般都不讓我去. 他的變化我看在眼裏, 也很著急. 但我自己幫他做了最好的解釋, 那就是工作不順, 收入不高, 讓女人養著, 沒有麵子. 我真的是理解他啊. 象他這樣的才子, 那裏受得了這些. 於是我開始象小媳婦一樣, 學習忍辱負重.

某一個周末, 魏峰徹夜不歸. 半夜兩點我跑到樓下的公用電話去給他打傳呼, 穿著睡衣站在寒風中幹等了半個小時. 我怕他出事了, 徹夜未眠. 早上他回來,那麽輕描淡寫地說加班, 傳呼沒有電了. 大概他太相信我不會翻他的東西, 連準備工作他都沒有做就去洗澡. 我打開他的包, 傳呼上麵顯示著我昨夜打的六個傳呼. 於是我們大吵一架, 他居然說我這麽盯著他, 查他的傳呼翻他的包, 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空間, 透不過氣來, 要窒息而死了. 別看我平常伶牙俐齒, 遇到他這種歪理, 我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不理我,倒頭就睡. 我望著他, 想了很久, 覺得自己不能那麽小氣. 如果他覺得我讓他窒息, 我應該學著讓他輕鬆一點.

一〇三

就 這麽吵吵鬧鬧, 我們過了兩年. 我跟他商量, 等我滿了二十三歲, 就結婚吧. 魏峰那時候的情況已經好起來了.在單位裏也算是個小頭目了. 但我已經習慣了讓著他寵著他, 對他的壞脾氣壞臉色, 已經不太介意了. 既然同居了這麽久, 好像不結婚也說不過去, 我畢竟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子. 我一直覺得, 我守不住楚天舒是別人的錯, 如果我守不住魏峰, 就是我自己的錯.

一直到有一天, 我懷疑自己懷孕了, 就偷偷跑到醫院去檢查. 旁邊一個女孩子等著做手術, 很秀氣的樣子, 又有點不好意思. 我猜她沒有結婚, 就說你男朋友不來啊?. 她紅著臉說我也不知道他來不來, 我們有點複雜. 我看她很擔心的樣子, 就說你別怕, 我去把東西交了, 就過來在這裏等你. 你出來我送你回家. 等我回來, 我看見了魏峰.

我沒有告訴魏峰, 自己過了半個月去打掉了我懷的那個孩子. 然後辭了職, 什麽都沒有要, 就回了重慶. 一年以後, 我出了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