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新民俗文化故事及道教故事

喜歡講故事,寫故事,許多都是宗教題材的現代善惡故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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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道教故事之酉陽觀雜記

(2006-04-25 18:42:27) 下一個
當代道教故事之酉陽觀雜記 筆者年幼時家貧,在考上大學之前,筆者幹農活,外出打工,成為過得去的二級電工。大學畢業的前半年,因為實習,寫社會調查報告,住的地方不太高雅——某個大城市的監獄裏麵。也許從那時起埋下了病根。 大學畢業,我是教員,參加工作之初,我是熱情百倍,把當年在農村和在工廠打工的勁頭都使出來了,一下子承擔了兩三個老教員的工作量,還擔任了一個班的班主任,協助教務製定教學計劃和安排課表,忙得不亦樂乎。後來,又擔綱了教學組長,帶起了比我晚兩年畢業的新教員,最吸引人的是還分給了我一間單獨的宿舍。當然,工資是死數,就那麽點,獎金確實不低,但也引起了周圍人的紅眼。可我為災區、為希望工程捐款,也都是首屈一指,數額最高的。 隻是,我很晚才明白了為什麽要單獨分給我這間宿舍。 就在這個時候,發現我患病了。先是長時間的低燒,咳嗽,夜夢盜汗,四肢無力,接著咳嗽加劇,咳血,到醫院一檢查,是肺結核。我隻好放下工作,住院治療。我在學校過去的工作,現在平均分擔到了幾個人的身上。你看,老教員的優勢就在這裏。 肺結核是個慢性病,住院幾個月,眼瞅著醫藥費不斷地往上漲,可治療的效果卻看不出來。每個月學校都有人到醫院一結算藥費,女會計小秦始終是笑嘻嘻的,可財務科長老王的臉卻拉得老長,見了我麵,就不斷的訴苦醫藥費高昂,好像倒是我欠他的。負責為我治療的主治醫生認識小秦和王科長,對我說,你們學校怎麽跟肺結核有緣?在我之前,我們學校的趙副校長也是因為肺結核,就住在這家醫院,不過他的運氣不好,治療了很長時間還不見好,出院後,聽說不久就去世了。可惜他前腳住院,我後腳就分到了學校,從沒有見過他。正在這時,小秦多了一句嘴:“你現在住的那間房,以前就是趙校長住的。” 這下你明白了吧,我也才剛剛明白過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隻是我這個代價,花的可夠大的。 半年之後,老王來傳達了領導的旨意,鑒於我這個身體狀況,治療沒有明顯的起色,一時還無法參加工作,學校的經費緊張,醫院的天價醫藥費學校實在是承擔不起,能否我自己找個地方養病,幫助減輕學校的財政負擔? 我當即同意了,並向醫院轉達了學校的意見。在一個早已經退休的老院長常萬河的介紹下,我認識了普雲道長,承蒙他的邀請,我住到了他執掌的百花山酉陽道觀。離開醫院的時候,主治醫生隻知道我要到別處去求醫,他給我開了兩瓶治療肺結核的雷米封讓我帶上,還開了三瓶所謂的營養藥——複合維生素片。 酉陽道觀是個小道觀,比我到過的紫陽觀、雲道觀都要小,與今道觀相仿,兩重進的正院,倚山而建,坐落在百花山的半山腰。小小的山門,高大的古鬆,山門前一條曲徑,通向百餘米外的一孔鬥拱石橋。石橋也很小,長不過五六米,寬不過二米多,石柱護欄,粗糙的沒有雕刻任何的花樣。石橋下是深深的山澗,流水潺潺,四季不凍,酉陽觀裏沒有水井,吃的、用的就是溪水上遊沿山間引來的一支泉水。石橋的那一邊,一條青石板路通向山外。石橋的這邊,一座石亭連接著鬆林的邊緣。每天清晨,在石亭看道士打拳習武,每天黃昏,又在石亭看道士下棋鬥智,山裏的生活就是這麽簡單閑逸。 兩重院的酉陽觀以月門相接,兩邊各有一個跨院,東跨院窩在山腳,不成形狀,是道士們、雜工居住的寢室,還有柴房、齋堂和廚房。西跨院是幾間客房,兩間高聳的小樓,名曰“觀日閣”,視野極好,前有門廊,日出日落全收眼底,遠近蒼山盡在眼前,但登閣要盤梯曲廊,年邁體弱之人行走不便,所以空著。我一來,就占用了最邊上的一間,另一間堆放著一張大大的畫案,普雲道長說,幾位知名的畫家包下了這間客房,每年冬去春暖花開,那幾位畫家便輪流著前來坐莊寫意。回廊腳下丁字形的分布著五六間客房,背風幽靜,在每年的酷暑盛夏季節是消解暑熱的最佳去處。 這幾間客房依照本地道觀的古例,是酉陽觀的善舉,對外稱作“養屙堂”,從明清時代就開始了,一看就知道,客房不是為健康的遊客,而是為我這類行將就木的不肖之軀準備的。酉陽觀後麵不遠的山坡上是一片古已有之的義墳墓地,我想這也好,就近方便,到時候省得多跑路,從養屙堂抬到墓地,要省卻不少的人工,免得給道士雜工們多添麻煩。 我住進酉陽觀的時候,正逢秋末,萬物肅殺,一片淒涼的景色。山腳下,溪水邊還保留著夏日點點的蔥綠,山頂上,初冬的早霜已經顯露了它無情的威力,清早起來,霜如晨雪,四下裏一片白茫茫的。 酉陽觀所在的百花山在城市西麵的四十多公裏處,與城市隔江相望。送我來酉陽觀的,是學校接任我班主任工作的老師穀山和黨支部書記周宏仁,圓腦袋的司機小吳開著那輛與他幾乎形影不離的212吉普車一直停在了山腰的管理處和派出所的門前,剩下的路就靠我們的兩條腿了。 穀山和周宏仁老師都是在我之後來到學校的,穀山老師大我十歲,周宏仁老師大我近二十歲,都以前輩之禮待我,關愛備至。愣頭愣腦,口無遮攔的司機小吳是個矮個子的粗壯漢子,他可是學校的老資格了,從當兵一複員回來就在學校開車,至今有十多年了,是這所學校的活曆史。在經過城西二十多公裏處的大慈悲寺時,小吳指點著說,去年年初,在大慈悲寺養病的趙副校長就死在這裏,距大慈悲寺後麵的火化場僅有數百步之遙。穀山和周宏仁老師急忙打岔止住了他的話頭。 我下午住進酉陽觀西跨院的觀日閣,安排收拾完畢,穀山、周宏仁和司機小吳告辭回家,那眼神,就像對一個追悼會上的遺體告別。眼下,這具遺體還殘存口氣,略有些活力,引得他們多看了幾眼,以免以後再看不見了。送走他們,我小歇片刻,沒有等到四處轉轉,熟悉一下環境,就聽見道觀裏麵鍾板聲悠揚,原來是到開晚齋的時間了。山裏天黑得早,酉陽觀的晚齋也開得早一些,我這個行將朽木的病軀,不能進齋堂就餐,以免傳染,一位年輕的道士(後來才知道他是候補的道士)信遠,充當了為我送一日三餐的重任。 晚齋是雜色碎米粥,一塊雜麵方糕,上麵點綴著三枚山裏自產的大紅棗,透著喜慶,才是自己醃製的八寶菜,香油拌過,沁人脾胃。照顧到我們的病貓身份,養屙堂特準食用葷腥。一小碟山外江邊自產的小青蝦,開水一焯,油鹽一拌,鮮鮮亮亮的擺在了我的麵前。 信遠說,廚房不遠,我的碗筷都是專用的,不再更換,每日餐後洗淨,早起都要再蒸一下,這是古來的規矩。菜蔬蒸煮的多,煎炒的少,不比城裏的餐館,望客人見諒。酉陽觀的醬醃八寶菜,為本地一絕,山下還專門開辦了醬菜廠,打著酉陽觀的旗號遠銷到外地。而正宗的酉陽觀八寶菜我今日方得品嚐,果然名不虛傳,清脆爽口,甜鹹酸辣適度,比山下那個裝瓶遠銷的冒牌李鬼,好到不知要多少倍。 當天晚上,道士們晚課的誦經聲不絕於耳,走了這半天,超出了我體力的透支,剛看了幾頁書,便昏然睡了過去,連燈也忘了關。第二天早上信遠對我說,昨天晚課後普雲道長來查房,是他幫我關上燈的。 立住腳後,沒有幾天,我就同這座小小的道觀混熟了。住進道觀的第二天,照老規矩,普雲道長領著幾個道士,興師動眾,來到我住的觀日閣鄙室,依次輪流的為我號脈、切診,觀察舌苔、脈象、貌相、甚至手指甲蓋,然後一言不發,又魚貫而出。道士,我依照胡須才能分出男女,在山下的大慈悲寺,我曾經因僧尼不分而鬧出笑話。 酉陽觀真正在編的隻有八名道士,被山下附近的香客稱之為“八仙”。這八個道士也巧了,恰好也是七男一女,應了八仙的男女之數。所不同的是,酉陽觀裏是七名男道士,領著兩名不在編的候補道士——尚未行冠巾禮儀的徒弟,這位信遠也是其中之一,應付酉陽觀的日常雜事。那名年紀在中老年之間的坤道“何仙姑”,領著四名不在編的女道士,住在二重院後麵的碧霞元君閣,為來道觀拜求子娘娘、給觀音上香的信眾管理香火。 除此之外,酉陽觀另有七八個雜工,五男三女,都是雇用多年的中老年人,是普雲道長精心挑選,經過長期考驗而留下來的,老實本分,兼管山林防火、看守山門、夜間巡邏、撿柴運煤、買糧購菜、燒火做飯、維修房舍、修路壘牆、照看文物、保護古跡等等凡是你想象到的一切事情。年節假日遊人多了,雜工們一律罩上道袍,頭戴混元帽,幫助收門票,維護環境衛生和公共秩序。逢道觀要做齋醮道場,雜工們必定濫竽充數,衣冠齊整,站在各自被指定的位置,跟著手舞足蹈,配合默契。所以,雜工們按月拿工資,雖不高,但酉陽觀沒有累活重活,而且前途穩定,隻要不出大錯,就不會下崗。另有獎金補助,看道觀的門票和香火收入靈活掌握,可多可少,沒有定例。 在我居住的觀日閣下麵的那幾間客房裏,因為天氣轉向寒冬,病人都回到生活條件比較優越完善的城裏去了,現在隻有兩間住著人。 最大的那間廳房住的是一位麵貌慈祥的離休老幹部,地位起碼在省廳一級,看樣子有八十來歲了,一見麵就:“小言,小言”的叫個不停,盤問家史,噓寒問暖,令人感動難以言表。時常省政府老幹部局派專人來慰問,小車拉來了吃的、用的停在了山腰,酉陽觀的雜工們幫助搬運,運來了就直接放在廚房,給大家吃。我對這位老幹部大公無私的精神實在欽佩,不止一次在普雲道長麵前稱讚老幹部,普雲道長總是笑笑,不置可否,也不發一言。 時間長了,酉陽觀年紀最大的雜工葉高峰告訴我,老幹部在壯年有權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整人、害人,被他迫害得家破人亡的冤主不下百人,文革中因為站在“線上”,沒有吃多少苦頭就被解放重用。八年前,老幹部患了癌症,查出來已經到了晚期,渾身長包流膿,臭不可聞,昏睡中一個勁在向看不見的東西哀告求饒,聽說的人都說這是報應,活該。 眼看被醫院定了死期,無藥可救,為求得臨死前精神上的安寧,家人也為了省卻麻煩,老幹部先是住進離城不遠的大慈悲寺。沒有想到剛住進去,立刻受到全體居士們的抗議,方丈再三勸解無效,隻好對老幹部說:“施主請便。老僧是無能為力了。” 老幹部無奈,隻好換到地點偏遠的酉陽觀。同普雲道長幾次長談之後,普雲道長與後麵碧霞元君閣的“何仙姑”菁靄道長商量,給老幹部服了一種酉陽觀自製的中藥“麻姑丸”。“麻姑丸”腥臭辛辣,不知用何物所製。老幹部眉頭略一皺,立刻毫不遲疑地放進嘴裏,大口咀嚼咽下。普雲道長不覺擊掌大叫:“孺子可救。” 老幹部服藥的當天午時,服侍他的小道士搬來幾個銅盆水罐,擺在麵前,老幹部不解,正待詢問,忽然感到胸腹漲滿,暗流激蕩,剛一張口,止不住的胃液胸水噴吐出來,吐完胃液吐膽汁,吐完膽汁吐烏血,隻吐得天昏地暗,眼淚鼻涕一塊流。吐到晚間之後,方得以止息,這是老幹部發病至今睡得最安穩的一個好覺。第二天清晨,一碗素粥喝畢,少歇片刻,又是一丸“麻姑丸”,老幹部別無二話,再次大口咽下,午時一過,再次傾吐,但症狀比昨日輕了許多。 以後隔二日一服,再往後隔三日一服,然後是隔五日,隔一周,隔十日,曆經數月,老幹部已經服了十六丸“麻姑丸”。來探望的醫生、親屬、老幹部局的分管幹部覺得不對,老幹部渾身的腫脹全消,膿瘡結疤脫落,猶如再生一般。用小車拉到腫瘤醫院一檢查化驗,竟然症狀全無,老幹部奇跡般的痊愈了。一時間,指責普雲道長助紂為虐者有之,登門求醫指望奇跡者有之,希圖暗竊秘方者也有之,此時普雲道長已雲遊武當去了。年末回來,此地已風平浪靜,唯獨老幹部,以此為家,不肯回去。從此,老幹部成為長期的“住廟幹部”和不領工錢的雜工,也成為酉陽觀裏一個活雷鋒的典型標兵。 再往後,時間一長,改革開放中的社會矛盾日漸尖銳,附近的農民們有了不公平的遭遇,原想找老幹部傾訴一下,幫助拿個主意,沒想到老幹部聽了之後義憤填膺,立馬要車奔到市委,要市委書記、市長親自解決。名聲傳開,本地的冤屈者紛紛上門前來,酉陽觀成了包青天主理的開封府大理寺。這都是在幾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我還是個大學生。以後聽說鬧某某功,把老幹部也卷了進去,費了許多口舌,才擺脫幹係。這也好,給老幹部帶來了徹底的清閑。 私下裏,我聽說老幹部曾要求過出家,不過普雲道長沒有準許,認為這對酉陽觀無益而有大害,但是對老幹部常駐酉陽觀卻沒有反對。 西跨院的另一間住戶是一對老年夫婦,同濟大學的老教授劉海蟾和老伴魏靈芝。劉魏二人都是年壽已高,退休多年,子女全在國外,隻留下孤老二人,“困守街亭”。後麵的這個比喻是劉教授親口對我說的,他們同陳櫻寧先生一樣,與道教有世代的淵源,所以才住進來,準備常住到死。 看來,我也好像是這樣了。其實不然。 住進來第二天,我就發現我隨身帶來的東西失竊了,我頓時感到怒不可遏,萬分憤慨,打算馬上找普雲道長理論一番,大鬧一場,可是想想又坐了回來。我丟失的東西,是兩瓶安眠藥,學名“冬眠靈”,是我在來酉陽觀之前,悄悄的托人買的。我這個人不怕死,隻怕不的好死。住在結核病院,我看見過晚期的結核病人,在咳嗽中噴出了自己的全部肺葉,然後被活活的憋死了。我準備了兩瓶安眠藥,就是打算在活著沒有意思的時候,無需等待死神來光臨,自己就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眼下,這個幫助我如願通向另一條道路的交通工具沒有了,我能不氣急敗壞嗎? 不等我發作,普雲道長自己卻來了。他手裏拿著的,這是我那兩瓶失蹤的冬眠靈。 普雲道長,七十歲左右,中等個,消瘦的麵孔和身材(說實在話,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肥胖的道士),幾縷胡須,永遠透露著安詳的笑容。普雲道長原來與結核病院的老院長常萬河是師兄弟,都學的是中醫。俗話說:十道九醫(這是指過去,現在的道士我可不敢恭維)。大躍進那年,成立結核病院,道兄常萬河還俗當了國家幹部,成為了正式的醫生,師弟普雲規規矩矩的回到了酉陽觀,以道士的身份度過一生。真是:人各有命,無須怨天。對這樣的老道長,我怎麽能發的出火來呢? 普雲道長把這兩瓶冬眠靈向我一亮,擺在了他自己的麵前。滿臉嚴肅地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你既然應我之邀,住到了酉陽觀,又準備這兩瓶奪人害命的東西做什麽?你不是要與我,與酉陽觀為難嗎?你死在哪裏我都不管,唯獨不能死在酉陽觀,否則我當初就不該邀請你來。” 我自知理屈,啞口無言,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不開口作答。 普雲道長靜坐片刻,語氣沉重地說:“你能有人之托,來我這裏一住,就是緣分,你既然活著進來,我就盡全力不讓你死著出去,你絕不能背著我們,做殺生斷命的事情,否則就說不清了。我們有些自己配製的中草藥,原本是為我們自己吃的,不為銷賣,你信得過我們,不怕藥苦難吃,就吃幾副看看,吃與不吃?是不是堅持下去?都在施主自己,我們不能勉強。至於治得好與不好,都是個緣分,一切隨緣而定,你看如何?” 我無話可說,隨即答應了。普雲道長拿著那兩瓶冬眠靈問我:“你看著兩瓶藥怎麽辦?” “一切由道長看著辦。”幸好,此事隻有普雲道長一個人知道,也許信遠也知道,但他不知道冬眠靈是做什麽用的,他隻是一個剛進道觀學習修行的農村孩子。 普雲道長還對我說,全中國有名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醫生,當年他也是得了肺結核,那時還沒有發明治療肺結核的特效藥。白求恩的家庭破裂,他與妻子離了婚,萬念俱灰的白求恩幹脆住進了大森林裏,每天同伐木工人在一起,每天從事體力勞動,也為伐木工人治病。沒想到,生活在大森林裏,他的肺結核竟然好了,森林裏的自然環境對結核菌有一種天生的抑製作用。普雲道長對我說,你今天的生活環境和身體的抵抗力,不至於比當年的白求恩還不如吧? 我還能說什麽好呢?人家普雲道長為了樹立起我的生活自信心,竟然連白求恩都抬出來了,說不定幹明天還要帶領我學毛選呢。 這天上午,信遠在為我送來一壺熱茶的同時,也為我送來了一小片綠葉,綠葉上托著兩粒銀白色的丸藥,形狀是橢圓形的,像兩粒子彈。信遠說,藥是“何仙姑”菁靄道長製作的,一次服下,下午還有兩粒,也要如此服下。菁靄道長還交待說,一服用這個藥,就不能停下,要見效為止。而且,服用這個藥,其他的藥都不能再服用了,否則,是藥三分毒,一旦藥與藥相克,產生劇毒,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然了,我這條小命都整個交給酉陽觀了,這點規矩有什麽不能遵守的。 我拿起藥丸,輕輕掰開,銀白色的塗料下麵是黑紅色的藥芯,一陣清涼的氣味,似人丹,又像薄荷,帶來陣陣大自然的芬芳。信遠說,這藥名叫作“還神錠”,是菁靄根據酉陽觀傳下來的古方略作更動,自製而成的。我遵照信遠的吩咐,大口將藥嚼碎,用清茶送進肚中。此藥果然清涼爽口,到不難受用。看到我有要出門四處閑轉的意思,信遠忙說:“道長特別叮囑過了,服藥後一兩個小時內,請留在室內靜坐觀察。”好麽,莫非要我和老幹部一樣,也吐個昏天地暗不成? 過了大約一刻多鍾,藥效的威力顯露出來了。與老幹部的拚命嘔吐相反,我則是在胸腑內火燒火燎,五腑六髒都燒得難受,隻好拚命的喝水。難怪信遠在事先早有準備,端上又甜又苦的脈引薑茶,我一通牛飲鯨吞,然後大汗淋漓,渾身蒸出騰騰熱氣,猶如洗桑拿一般。這股藥勁,足足折騰了一個鍾頭才算過去,我幾乎休克過去,不過也覺得全身輕鬆多了。在樓下的浴室衝了個淋浴,換了衣裳,我馬上昏然睡了過去,直到被信遠招呼起來吃午飯。 下午又是被如此折騰一番,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我自己的感覺日益良好,胸腑中的火燒感覺越來越小,喝水也少,出汗也少了,隻是頭腦始終渾渾噩噩,如在夢中一般,每日總睡不夠,好象把前二十多年虧欠的覺又都給追補回來了。用普雲道長的話來說,是體內致病的虛熱成分被一點點排斥出來了。那些天,樓下的客房住進人,又搬走;寒風掠過,雪花飛舞,漫天皆白;香客如梭,鍾磬齊鳴,誦經如織,煙雲繚繞;我卻如洞中石像,諸事渾然不曉。很快兩個多月過去了,我如從籠屜裏重新轉世一樣, 春節前夕,我像新投胎的嬰兒一樣,渾身無力,裹在床被當中,接受了親屬們和同學校的老師和幹部們的慰問。在他們的眼裏,想必我已經在瀕死的狀態之下,來日無多了。 春節期間,酉陽觀裏香火旺盛,熱鬧非常,繁華的廟會一開十來天,布滿酉陽觀前麵的整條山道,我所住的西跨院觀日閣雖然看不到熱鬧的景象,但歡樂的聲音、演出的歌舞、地方戲,卻聽得真真切切。在舉辦廟會的接連這些天,信遠不斷從酉陽觀的西跨院外麵給我提來不少吃的東西,說是我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在趕廟會的時候順便給送來的,他們就不進來問候了。 春節一過,我用的藥量從每半天的兩粒減到了一粒,普雲道長說,我吃的藥主要是靠食補,都在每頓飯的粥湯裏麵。 酉陽觀自古有三絕:追魂藥、八寶醬菜和粥膳。酉陽觀的道長不為賺錢,否則,光是道觀開一家藥膳粥,就可以全國聞名。我住在酉陽觀,從第一頓晚齋吃的雜色碎米粥,到隨後的果仁粟米粥、青菜火腿粥、芡實魚肉粥、瘦肉蓮藕粥、山果梨子粥、雞茸板栗粥、黃鱔菱角粥、薏米蝦茸粥、僅是臘月二十三前後的八寶粥,就有好幾種做法。難怪酉陽觀的善款不斷,光是這種種粥膳,就引來不少的施主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已經可以滿山奔走,健步如飛了。普雲道長在將我的用藥改為每天一次、每次一粒的時候,也毫不客氣地安排我和雜工們一起參加酉陽觀的日常勞動。帶領我幹活的領班,就是那位年近八十,始終賴在酉陽觀不走的老幹部。 盛夏,我就像是酉陽觀雇用的季節工,種菜,收菜,擇菜,洗菜,醃菜忙個不停,在滿山采藥,切割,碾藥,配置方麵我也是“須眉不讓巾幗”。現在,我的內服藥早已經停下來了,因為再吃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了。普雲道長說:“內無虛熱虛寒,外病不侵不擾。”我和過去照顧過我的候補道士信遠,現在又去照顧其他的病人。對道教的教義、規範、修煉方術、道場科儀,在下也略懂了一二,逢到酉陽觀為外地、甚至海外來的客戶施主舉行齋醮道場、建壇度亡,不管是不是人手不足,在下我都能充當南郭先生,罩上道袍綸巾,充當道士。把那個老幹部羨慕的頻頻咂嘴,非要和我一爭高低。 最後,我要說,不要把酉陽觀的道藥當成李鐵拐無所不能的靈丹妙藥。酉陽觀用藥奇特,處方怪異,下料凶猛,有惡病惡治的虎狼醫生之稱。而且,酉陽觀的藥名也是怪怪的,什麽“陰陽散”、“回命丹”、“再生膏”、“升脈湯”,你知道這中間都有些什麽東西嗎?以前,道士火煉外丹,鉛、汞為常用的劇毒之物,不知道斷送了多少迷戀仙丹的帝王將相的卿卿性命。所以,連名家神醫也對鉛汞這類的毒物避而遠之,敢於以毒攻毒的中藥方劑,非有鬼斧神工相助,誰敢用之? 再說,酉陽觀的藥物雖神奇,但實際上的應用中賞識者微乎其微。酉陽觀的方劑用藥從來保密,又從來不曾在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申請國登記注冊,所以絕對不得公開發售食用,僅此一言,就嚇退了多少前來求醫的絕症患者。而膽敢以身試藥的用藥者也大都虎頭蛇尾,半途而廢,一看到症狀減輕,立刻回住醫院,說是要繼續進行“科學治療”,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生命隻能延緩一時,當病魔再次卷土重來時,你再有回天之力也來不及了。當普雲道長看到二次求醫的絕症患者重返酉陽觀的時候,除了仰天長歎,再無其他法可想。 為什麽?因為藥不靈了。絕症之藥的抗藥性同治愈肺結核的雷米封等西藥一樣,一用就要治愈到底,半途而廢是不行的。 我在頭一年的秋末住進酉陽觀,這一住就是整整的十個月,第二年秋初的時候回到學校,正是新學年開始之際。學校的許多人正為我的追悼會遲遲沒有召開感到奇怪,看到我一身輕鬆返回學校,無不大呼小叫,一片驚奇。 在結核病院進行詳細的複查,胸透拍片,原來肺部的幾處病灶全部鈣化痊愈,我原來的主治醫生舉著我的胸片,感慨地說:“你看,好得很徹底,隻留下了幾處疤痕。你們那位趙副校長要是像你一樣有運氣就好了。” 在他的印象裏,我是轉院到北京去治療了。我將他給我出院時開的那兩瓶雷米封,還有幾瓶複合維生素片,都還沒有開封,又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讓他去救治其他的病人。他一個勁的打聽我治愈的過程和方法,怕傷他的自尊心,我沒有說。 好了,這就是我在酉陽觀治病的過程,至於費用,普雲道長說,食、住、醫都是十方施主們施舍的,他也不得收取一分。在老幹部和信遠的指點下,我在酉陽觀的施主功德本上簽了三千元錢。平均每個月三百元,每天十元。難道我這條小命就值三千元嗎?我搞不懂。 最後,為了防止有人說我是酉陽觀的“醫托”,為酉陽觀的無照黑藥拉病人,所以,酉陽觀的詳細地址被我“屏蔽”住了,具體的位置在哪裏?你自己慢慢的打聽吧。 俗話說:功到自然成。心誠則靈。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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