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燙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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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是什麽

(2007-05-16 10:55:11) 下一個

 

 

和遠在中國的母親網上聊天,她說擔心我,想幫我,讓我生活幸福。起因是我最近不上班了。年頭一個項目做得差不多了,開始申請專利,同時向政府申請經費實現技術轉讓,但是沒有成功。沒有了錢,老板不想繼續這個項目了,說是或者再想辦法申請其他的經費,但我覺得懸,所以就幹脆辭職走人了,想在家裏休息調整一下,準備一些人生更重要的事情……老公做課題很辛苦,目前還不是固定職位,我們都知道目標在哪裏,很清楚要實現這個目標所需要付出的耐心和代價。其實我們現在的生活也算衣食無憂,但父母和我們想法不一樣,他們總希望子女一步登天,買房、有固定的工作,生活優越。這些是他們眼中的幸福。

但是,沒有人能比我更深切地體會到什麽是幸福。如今的一切,簡直是我以前所不敢奢求的,那麽自由,那麽快樂,那麽那麽的幸福。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滿足人很多的欲望,卻買不到健康和快樂。這句話很多人都會講,但有多少人真正這麽想呢?真正能理解呢?

我出生在中國最早見到太陽升起的小鎮,四歲離開父母來到上海,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25年。

剛到上海的時候,什麽也聽不懂,膽小地蜷縮在幼兒園的牆角。

我和姑姑長得很象,平日裏姑姑常帶我上街買衣服,人們都會說姑姑是我媽。我拉著姑姑的手走在路上,覺得很安全。

姑姑結婚了,搬到姑父家住,每個星期我隻能看到姑姑一次,總是很期盼星期天的到來。

我六歲的時候,小叔叔結婚了。那是一片烏雲,黑壓壓地隨著嬸嬸的到來而籠罩在我的頭上差不多二十年。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嚐到了寄人籬下的苦楚,學會了看人的臉色,知道委屈要往肚子裏咽,明白人生的目標是早日考上大學逃離這個家庭。嬸嬸嫁過來的目的是很明確的,我父母在外地,大叔叔在新疆,姑姑嫁人了,這個房子就是她的。但我和我堂姐弟的存在,明擺著就是一種威脅。她惶惶不安地總是唯恐我們有上海戶口,分她的到手肥肉。我們當時是不懂這些的,隻是覺得她好像神經不大正常,經常摔鍋打碗,指桑罵槐地象個潑婦。

我和父母的聯係是每個月一封家書,每四年他們來滬探親一次。那個時候還是公用電話打長途的時代,這種很奢侈的電話,我很少接到。我在信裏所敘述的就是這個月學習如何如何,末尾永遠是身體很好請勿掛念。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想法越來越多,但我不敢記日記。嬸嬸很喜歡翻動我的抽屜,我沒有安全感。我把一切都記在心裏,快樂和仇恨。所幸的是這些並沒有破壞我樂觀的性格,我頑強的生命力讓我健康地成長著。我的高中同學,和我相似的經曆,最終離家出走。

堂妹的出生,標誌著新的災難的降臨。

這家夥一落地就是個搗蛋胚,經常搖搖晃晃地衝過來撕我的作業。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我很惱怒。結果爺爺奶奶輕描淡寫地說“沒事的,明天讓你爺爺寫個條子給老師”,嬸嬸很惱火地一把抓過我的書扔出門,我很委屈,哭了,換來一句“再哭就滾回老家去”。我一下子就覺得心很涼,胃裏一陣絞痛。後來我就搬個大方凳和一個小方凳,轉移到弄堂的角落裏去做作業,雖然有時候堂妹還是會來掠奪,但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懂得收斂的。

讀初中了,我向老師申請了教室的鑰匙,負責開門和鎖門。於是我每天很早就可以到學校看書,晚上寫作業到很晚。

高中是很痛苦的。嬸嬸看著我們都成績優秀,覺得她的房子難保了。她每天晚上把電視開得很響直到半夜。爺爺奶奶的房子是直筒間,互相都是通的,隔音是不存在的。我們的耳膜被震得轟隆隆,爺爺奶奶隻是歎氣。為了應付這樣的環境,我吃好晚飯就睡覺,竟然可以在這樣的嘈雜中睡著,鬧鍾半夜響,我起床看書到天亮。那個時候到底年輕,一杯濃咖啡足以驅趕瞌睡蟲,或者冷水洗臉和做俯臥撐,一舉兩得。和嬸嬸頑強抵抗了三年,我考上了大學。

搬進宿舍的第一天,我很暇意地躺在床上伸懶腰,覺得特別幸福。

軍訓的時候,我第一次給自己買吃的。我買了一罐菠蘿罐頭,好心的店主幫我把罐頭冷藏了一陣子,讓我在大汗淋漓裏吃到了夢寐以求的冰鎮菠蘿罐頭。家裏的冰箱是叔叔嬸嬸的,我們碰都不能碰。看著堂妹津津有味地吃冰鎮西瓜,我們隻能把西瓜泡在水缸裏解解饞。平時我也不提什麽要求,家裏有啥吃啥。象菠蘿這些很奢侈的水果,爺爺奶奶是很少買的。捧著菠蘿罐頭吃的時候,我那個陶醉,那個幸福勁就別提了。

第一個寒假,拖著行李踏進家門。凳子還沒坐熱,嬸嬸已經隔著牆破口大罵,“有地方住了還滾回來討嫌棄……”。爺爺奶奶拉著我的手讓我體諒他們的苦衷,問我是不是能大年夜再回來短住。

我的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那個還未打開的行李包被我好不猶豫地背上肩膀,我頭也不回地就衝出家門。

大學和碩士的七年裏,我是讓宿舍管理員很納悶的學生,一個上海學生,假期卻從不回家住。

生病卻不能回家是讓我最失落和痛苦的時刻。拖著沉重的腳步,去校醫院打針、去水房泡開水,最後吃點方便麵。我也不願意把這些告訴我的爺爺奶奶,他們是心疼我的,隻是沒有能力保護我。我更不會告訴我的父母去平添他們的煩惱。

讀博士的時候,爺爺奶奶的房子被征收並換成了兩套,終於和叔叔嬸嬸分開住了。我可以自由地買好吃的回家,給爺爺奶奶過生日,不用再擔心堂妹過來搶吃的、吃壽麵的時候有人在一邊謾罵不吉利的話。我也終於可以在周末回家小住一夜,和爺爺奶奶一起看電視,出去散步;終於可以在過節的時候和姑姑一家談笑風生歡聚一堂,不用低聲細氣,欲言又止了。

……

我拖著行李和老公在蒙特利爾機場擁抱的那個瞬間成為人生的轉折點。

從此,我擁有了自己的家;靠在老公的肩膀上,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吃我烹飪的食物;和他牽著手在河邊散步;望著他智慧的眼眸;和他一起歡笑、一起探討……

我不求認同,也不駁斥他人的幸福觀;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都建立在自己的經曆上。幸福是一種滿足,一種空白被填補後的快樂;隻要自己覺得自己幸福,那就是幸福。在我心目中,自由就是幸福,有家就是幸福,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就是幸福。

 

所以,我親愛的媽媽,請你放心也請你理解,你的女兒現在很幸福。

 

後記:

回憶是一件讓人很痛苦的事情。老公經常勸我拂去那片陰影,好好享受眼前的快樂。我且將腦海中的往事寄存在這裏,從此不再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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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豬寶娘 回複 悄悄話 另外4黑姐說得很好,苦盡甘來。吃過苦的人才知道什麽是甜。

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不幸的人才各有各的不幸。。現在出來海闊天空大家都是一樣的,都會幸福的!:)
豬寶娘 回複 悄悄話 今天才看到這篇文章。。鼻子酸酸的挺難受的。。ruby這一路走過來真是好苦,受委屈叻。。抱抱吧,還好都過去叻。。

寫出來也就釋懷吧。別想以前的事了,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明天的日子總會更好!要有信心!保佑你!祝福你!..^_^..
Ruby@Cuisin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黑黑黑黑的評論:

是呀,我現在很滿足了,也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在坎坷的人生旅途中苦盡甘來。
黑黑黑黑 回複 悄悄話 總在想,有過不幸往事的人,比別人更應該得到幸福;因為知道幸福得之不易,才會更加珍惜,這也是為什麽會有“苦盡甘來”吧。
Ruby@Cuisine 回複 悄悄話 Thank both of you for leaving the sweet comments here. Best wishes!
SINEAD4273 回複 悄悄話 My dear friend. You are a wonderful, smart, and nice woman. Most importantly, you became what you are after all these "misfortune " (lack of words for now).

You have a great future ahead of you. I will write to you more when I get a chance.

My hat off to you!!!
夏日餘暉 回複 悄悄話 你真是很不容易。好好地享受現在的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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