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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再說黑命貴,應該是黑人的命也是命,同樣,我們美國的亞裔的命也不比黑人的命貴!所有種族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沒有貴賤,我拒絕以犧牲他人為代價來高喊對我們自己社區的種族公正。貶低或壓製其他少數群體的正義不是正義!我們要讓這個世界看到我們亞裔、華裔不隻是遵守法規的醫生、律師、工程師,我們中有人權鬥士、平權活動家,還記得二戰時期日裔集中營幸存者YuriKochiyama,他一直與非裔的民權主義者站在一起,他說:“我們都是彼此的一部分”!
茜茜覺得句句都說在了她的心坎上,她使勁兒地鼓掌,還大聲叫道:“好樣的!Tom!我們和你站在一起!“
湯姆開始召集大家在一張倡議書上簽名,人群中有人往前湧去,也有一個華裔摸樣的中年女人,轉頭看向了茜茜,麗娜眼尖,一拉艾米的衣袖:“那是湯姆的媽媽,她也來了!“
湯姆的媽媽一頭短發,一襲白色的連衣便裝長裙,挺幹淨利落的,她滿眼含笑地看向茜茜,說:“謝謝你!謝謝你們!“
三個女孩子過去與湯姆的母親打招呼,麗娜先介紹說:“我們都知道湯姆,他那封哈佛的華裔學生致美國華裔社區的一封信,我們都讀過,說出了我們的心裏話。不過,我本來還以為他爸爸媽媽也是他信裏歸類的那種不承認華裔被歧視,卻又喜歡歧視其他少數族裔的……“麗娜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她看到湯姆媽媽溫暖的笑容,竟然說不下去了。
“嗬嗬,我也不瞞你們說,開始的時候,我也很不以為然,也覺得湯姆不理解我們父母這一代華裔移民來到美國辛苦打拚的種種,覺得第二代從小生活在蜜罐子裏,對第一代為子女掙來美好生活的付出缺乏感恩;把在美國民權運動中的全部功績歸於黑人對我們華裔有什麽好處呢?對優秀亞裔在“逆向歧視” 中遭受的無理打壓視而不見,比如名校開始限製華裔的錄取率,同情心爆棚支持“並非弱勢” 的黑人,人家非裔都當上總統了,我們呢?有幾個亞裔華裔在國會裏?甚至,”湯姆媽媽指著那些從第五大道湧過來的人潮,繼續說:“ 你看,那邊大概又出現打砸搶了吧?總有少數人趁亂謀私利,而我們開始隻從電視上看見砸、燒,會輕易地把示威抗議與打砸搶混為一談,而連帶譴責了所有走上街頭的人……。”
“直到湯姆的信激起了千層浪,也令我思考,湯姆說第一代華裔移民生活缺少現成的依靠。所以我們相信努力工作和自力更生,而不是政府的施舍。‘自力更生’通常被認為是(應對)係統性種族主義的靈丹妙藥,這是模範少數族裔神話的精髓。但是,這也是當權者逃避責任,而不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的借口。”湯姆媽媽說。
“湯姆媽媽,說真的,你從來沒有覺得被歧視過嗎?“麗娜忍不住問道:”你們來美國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吧?真的一次都沒有?“
“嗯,怎麽說呢,以前,不大會想這個問題,我和湯姆爸爸都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在學校的時候,不覺得,教授對我們都很好,工作後,一直薪水待遇也很滿意,我們住的地區,屬於中上層社區,學區也好,一直感覺都蠻好的,也是最近,兒子說起他小學的時候,我帶他去商業中心買鞋子,進了商店,店員就問我們是哪裏來的?兒子說我們就是當地來的,店員又說我的英文中的口音是哪裏來的?我就說我是從中國來的,兒子在美國出生…..這件事我也沒太在意,兒子這次提出來,我還記得,他覺得是歧視,我以前不覺得是,現在想想確實是被人另眼相看,我們這一代,從小被教育要聽話,對權威者父母老師和政府,都是逆來順受,所以,可能相對比較麻木,你們這一代生在此長在此,從小被教育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應該在這方麵比我們相對敏銳得多。這大概也是現在很多華一代與華二代的矛盾所在吧?“湯姆媽媽說。
湯姆媽媽的這席話,勾起了艾米和麗娜的強烈共鳴,艾米點頭說:“我媽總愛說她小時候家裏很窮,貧困讓她經曆過周圍人的白眼,但我媽不覺得那是歧視。她說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的,別人看不起你,你就要靠自己的本事證明他們錯了,她做生意賺錢,所以她說喜歡美國,因為隻要有本事在這裏就能創造出好的生活,不用求人。她崇拜特朗普,因為他有錢,是個成功的商人,我媽的榜樣。”
“我能理解你媽為什麽那麽想,太多第一代華人移民都是這種思想,我們湯姆的信發出後,很多華一代寫信反駁他,很多甚至是謾罵他,我心疼兒子的同時,也看到了兩代人的差距……所以,我今天才決定跟著兒子的腳步,為他站台,也為我們所有的在美華裔站台!“湯姆媽媽過去擁抱了一下艾米。
“對不起,我是本傑明,紐約時報的記者,剛才無意間聽到你們幾個的對話,覺得很有意思……“她們幾個交談熱烈,用的是英文,沒注意到旁邊有個美國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插話道:”現在美國麵臨的很多社會問題,或多或少都反映出了你們剛才說的兩代華裔間的不同思維模式,其實是代表著兩種與世界相處的模式。華裔新一代更看重自我提高和自身驅動,著眼於充分利用現有資源,最大限度的完善自己;華裔老一代卻是更看重體製本身的架構,著眼於修正體製的不合理之處,認為這是個人得以充分發展的必備因素。這兩種模式都有死角,因為不論哪一種走到極致都將遭遇無法突破的瓶頸,因為太過遵守遊戲規最終總會麵對遊戲中預先設計好的玻璃天花板,告訴你在這個層麵之後的成功,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屬於你;而一味強調體製的不公,就容易讓人忘記即使在這個錯漏百出的體製裏也仍然存在的個人發展空間,容易讓人把體製的徹底改善當成實現自己價值的唯一途徑,繼而在社會進步太過緩慢時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你說的太好了!“不知何時,湯姆也走了過來,他讚同美國記者的分析,歎了口氣說:”隻是,這兩種模式很難相互遷就,我父親出生在北京,來美國留學,是計算機科學碩士和數學博士,做了二十多年大學教授。父親經常愛炫耀他在數學上的成就,但是在生活中的其他方麵都非常地不講科學。他完全不相信氣候變暖,也不相信那些證明口罩對預防新冠傳播有用的文章。”
本傑明憑著記者的敏銳嗅覺,立刻問:“你跟你父親一定針鋒相對吧?你寫的那封公開信,你爸爸怎麽說?”
湯姆聳聳肩,回答:“他認為我被美國大學洗腦了!他一直以我的學業為榮,我考進哈佛是他的榮耀,但是現在哈佛被他歸於美國左派教育的大本營!他對我失望至極……”
湯姆媽媽走過來,握住兒子的手,對本傑明說:“他爸爸比較固執,話有時說得比較難聽,其實爸爸心裏還是以兒子為榮的,那麽多人在網上和社交媒體上用各種惡毒的語言罵兒子,他爸爸也是非常氣憤的,但是,兩代人可能還是有代溝的…..”
“代溝嗎?可你是他母親,也是上一輩,卻來支持你的兒子,我沒見代溝啊,可能還是思維模式的不同吧!”本傑明似乎在讚揚湯姆的母親。
“其實,我也意識到我和父親吵架並沒有用,因為和他爭論,隻會讓他惱羞成怒,然後加倍相信他自己之前的結論,我也更覺得我寫的那封信有道理。”湯姆轉頭對幾個女孩子說:“所以,最近我也在想,該如何處理與家人在政治上的分歧?”
“有答案嗎?”艾米問湯姆。湯姆無奈地搖搖頭,攤開兩隻手。
“我想說我們中國人有句老話叫中庸之道,道理很簡單,就是綜合兩個極端,從而形成一條中間道路,那就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我們兩代人之間要盡量相互從對方的立場換位思考,相互多了解,我還是看到希望的。雖說我們家爸爸不讚同兒子的看法,但他對我們母子兩人今天出來參加遊行示威,也並沒有太過阻攔不是?還吩咐我注意兒子的安全。這場大辯論中,我們一家仍相互關心,雖仍然在試圖說服對方,但在當今這個兵分兩路、劍拔弩張的世界裏,已經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不是嗎?”湯姆媽媽冷靜地分析,令在場的幾個年輕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與親人身處在這個時代大洪流中的被裹挾自動被動的驅力往前,大家相互間的責備、爭論、摩擦、傷害、心痛……
“嗨!Man!Come on, join us!”(來吧,加入我們!)一個非裔摸樣的年輕人舉著BLM的牌子,對這一小群聚在一起的華裔年輕人嚷著,他大聲喊道:“我的老祖宗曾經在南方的橡膠園裏做奴隸,一場戰爭廢除了奴隸製,但並沒有給我們帶來真正的平等,為了爭取正真的平等權力,馬丁路德丁博士為此犧牲了生命,來吧,我們一起,為了我們自己的生命呐喊,黑人的命也是命!”
本傑明舉著相機奔了過去,想捕捉住這一曆史的鏡頭,幾個ABC華裔年輕人,相互看了一眼,茜茜舉起手裏的牌子,湯姆伸手托住了牌子的重量,艾米和麗娜挽著湯姆媽媽的胳膊跟在後麵,匯入了浩浩蕩蕩的示威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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