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散記之9〉
水的思戀
08 盛夏,我回到了故鄉。
故鄉無山,卻多水。故鄉位於長江口,三麵環江,一麵臨海。宅後有池塘,屋前有運河,滿眼是水。
兒時,並不懂得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諸子格言,隻覺得水好玩。夏天光著屁股撈魚摸蟹,冬天在冰上抽陀螺,抖空竹。常常凍得直流鼻涕,用袖子一抹,接著抽,接著抖。哈哈,那時的袖口像剃頭師傅的敝刀布。
水能養人,水多魚也多,水塘河汊裏,到處都有魚。飯桌上沒有葷腥,下水一小時,就是十幾條鯽魚。三年饑荒時期,虧了那水那魚,存活了多少人的命。
水能怡人,在我們家鄉,男孩兒要是不會水,將來難在江湖漂流,所以打小就練就了一身水上功夫,一個猛子紮出幾丈遠,順著潮水可以漂幾裏地。放學回家扔下書包就打水仗,然後像水獺一樣悄悄回家,甘心情願接受母親的數落。
生在水鄉的孩子,都是這麽在水裏泡大的。
高中畢業,離開了故鄉,也就離開了水。
但是我不管漂到哪裏,看到水,就要下水過把癮。
出差外地,我在黑龍江、牡丹江、珠江、錢塘江裏泡過,在青島、大連、北海、三亞的海裏泡過。
長駐俄羅斯時,在黑海、波羅的海、伏爾加河、頓河、第聶伯河裏泡過,還在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貝加爾湖裏泡過,水溫隻有 11 度,水深卻是 1800 米,你信不?
第一次到美國出差,途經夏威夷,在賓館前的海濱泡過。
雖然是一樣的水,卻是別樣的心境。
故鄉的水,充滿了柔情。
回到故鄉的第二天,弟弟問我:今天上哪兒玩?
我說:到江邊遊泳!
弟弟也是一身好水性,爭強好勝,那時我倆常和同學比賽,從運河大橋的欄杆上往下跳水,浮出水麵必須從河底捧起一把蜆子,多者為勝,那時我們常常是勝者,而今我們已不再年輕。
剛要下水,手機響了,是她——我的初戀,從 S 城打來的電話。
“回到家啦?”
“回來了。”
“在哪兒呢?”
“江邊遊泳。”
她沒有說話,默默掛了電話。
我往胸口撩了幾捧水,一個激靈撲進水裏。
柔柔的江水,滑過我的臉頰,我的雙肩和脊背。
我的眼前浮現一個畫麵,那是高三時學校組織的一次暢遊長江的比賽,在江岸的人群裏,一個女生揮舞著手帕,為我加油。她就是我的初戀。在那一刻,弄潮兒在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
初戀往往是無言的結局。文革發生我成了狗崽子,分手是我最明智的選擇。。。。。。
然而我們都珍藏著這段難忘的友情。
我立在濤頭,朝岸邊張望,沒有紅旗,也沒有揮舞的手帕,隻有大江的濤聲。。。。。。
隻有我弟弟明白我此時的心思:阿哥今天來遊泳,可是為了拾起那已然久遠的記憶?。。。。。。
有日子沒見了。
剛見麵我又得回國了
just a gree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