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散記之八》大山的情思
從上海回來,已是初秋時節,我應邀和幾位畫家朋友結伴去了大別山。
故鄉無山,一馬平川,所以從小對山充滿了神往。記憶中,兒時第一次見山和登山,是南通的狼山。那時還小,看不懂山的韻味和魅力,隻是對犬牙交錯、麵目崢嶸的山巒感到新奇,下山時兜裏塞滿了石頭子兒。
少年長成,占了從事外事、外貿的光,使我有機會跑遍全國,遊覽了諸多名山。計有 五嶽獨尊泰山, “ 奇險天下第一山 ” 華山,五嶽獨秀衡山,絕賽名山恒山,雄峙中州嵩山,佛教名山五台山,道教聖地武當山,遼寧名山鳳凰山,白山黑水長白山,龍蟠虎踞鍾山,天下奇秀雁蕩山,海上仙山普陀山,清涼世界莫幹山, “ 山中絕美 ” 黃山, “ 奇秀東南 ” 武夷山, “ 神仙之廬 ” 廬山,革命聖地井岡山, “ 海上第一山 ” 嶗山,毛澤東故鄉韶山,雄秀西南峨眉山,潔白壯觀貢嘎山,西北奇葩天山,塞北隴外賀蘭山,以及秀甲天下的桂林冠岩,南寧的武林岩,湖南的張家界。
遊覽的多了,對山產生了感情,時不時地想到山裏轉一圈。在京城,星期天起個大早趕到八大處,夾在退休老年登山隊的隊伍中,一鼓作氣爬上香山,登上鬼見愁,望紅日噴薄,光焰萬丈,雖然沒有“一覽眾山小”的高韻,卻也有“無限風光在險峰”的浩氣。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其實上山很不容易。如果沒有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意誌,沒有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毅力,望著身後的萬丈深淵,頭頂的懸崖峭壁,十之八九會望而卻步,中途而返。時下的旅遊景點,或有電動的纜車,或由人工的滑竿,雖然也上去了,卻絕對沒有自己登上山峰的那種興味,那種快感。
曆覽山川形勝,使我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登上哪座山,我都要揀一塊石頭留念。在我寓所的書櫃裏,放著從全國各地撿回來的石頭,顏色不一,形狀各異。閑暇看看,一塊石頭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一次難忘的經曆,一段美好的回憶。
可是自從在莫斯科常駐十年,接著飄到美國以後,和大山離得遠了,像兒時一樣,心裏複又充滿了對大山的向往,總想著有一天尋回被大山擁抱懷裏的感覺。
帶著這樣的心境,懷著這樣的眷戀,我進入了大別山裏的筆架山。
筆架山,因狀如筆架而得名,位於河南、安徽、湖北三省的交界處。車子沿著盤山公路盤旋而上,在半山腰的中國畫家寫生基地停下,再往上就得自己攀登了。我沿著曲曲彎彎的山路往上攀登,漸漸地開始氣喘、出汗,感到心慌,腿軟,抬頭前瞻,峰頂還遠。陪同我們的朋友問我:老爺子行嗎?要不歇會兒。
行!我回答。以我的經驗,爬山最怕中途停頓,一停那股心氣兒下去,懶勁兒上來,就爬上不去了。我身子前傾,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再攀登,終於登上了製高點。放眼四顧,極目遠眺,真是山不在高,有景則靈。但見茂林修竹,峰巒疊嶂,蒼鷹在頭頂盤旋,煙雲在眼下升騰,微風過處,湧起陣陣鬆濤。竹林深處,隱現三兩人家。扯開嗓子大吼一聲,群山發出陣陣回聲。我伸開雙臂擁抱著大山,就像孩子撲向母親,大山張開雙臂把我攬在它的懷裏,就像慈母擁抱遠歸的遊子,那一刻我的眼睛真地濕潤了。
遊覽了山就得撿塊石頭留念,筆架山盛產黃臘石(又名黃玉石),是 120 種中華美石的一種,與安徽靈璧石、新疆瑪瑙石、寧夏戈壁石、漳州九龍壁齊名,譽滿華夏,名動海外。陪同我們的奇石研究會秘書長劉奇先生,把我們帶到山下的一個村莊,一條小河九曲三彎,從上遊奔流而下的水到這裏漸趨平緩。有道是水滴石穿,經年的流水,把黃玉石“洗盡鉛華”,露出本色。下到河裏,我們開始撈摸石頭。都說大魚在深水,那好石頭也在深水。摸著摸著,我的手感覺到一塊石頭不錯,捧起一看,紅白兩色,白色晶瑩剔透,紅色如旭日初升。遞給劉奇一看,他大叫好石。
回到住處,關燈用手電照石,如紅燈籠一般通體透亮。
夢既圓,心潮平。
回京,櫃裏多了塊石頭。
案頭,多了枚用黃玉石治的印章:居不可無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