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功夫在字外
李煜如果不是經曆亡國之痛,他不可能寫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一令人愁腸百結的千古絕唱;李清照如果不是經曆戰亂的顛沛流離,她不可能發出“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的傷感;王羲之如果不是在蘭亭曲水流觴宴飲,他不可能寫出“蘭亭集序”這一傳世名篇;範仲淹如果不是在嶽陽樓登臨攬勝,也不可能給後人留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警世名言。
曆覽古今中外,先哲前賢,凡在藝術上有大成者,無一不是在生活的海洋裏淘金選玉。采珠於生活,還珠於世人。
張才作為一個藝術家,他始終以藝術家的眼光去洞察社會、檢閱人生。他利用休假、療養的機會,飽覽山川形勝,閱盡人間春色。作為一個飛行員,他有著得天獨厚、別人所不具備的條件,那就是他是一個真正遨遊於天地之間的人。藍天、白雲、朝霞、彩虹、星星、月亮、奔雷、閃電、春風、秋雨,賦予他巨大的激情和創作的靈感。他是真正采日月之精華、攝天光之雲影的人,真正是朗月滿懷、春風在抱的人。由此,他的作品有著藍天的寬博、白雲的飄逸、朝霞的絢麗、彩虹的燦爛、奔雷的氣勢、閃電的流韻。
人講品位,書畫講格調。
張才懂得格調的高低與書家本身學養的深淺成正比,很難設想一個胸無點墨的人會創作出高格調的作品。他知道自己是“先天不足”,“文革”中的初中水平,先天不足後天補,“堤內損失堤外補”。為此,他在向生活縱深的同時,把目光投向更多的文學藝術領域,強化字外的功夫。他喜歡古典文學,唐詩宋詞。作為一個書法家,尤其是篆刻家,沒有紮實的古文功底不行。篆刻最講意境,意境是篆刻作品的靈魂。它猶如散文的“文眼”和相聲的“包袱”,留給讀者豐富的想象空間,引動讀者心在字上馳騁,神在字外飛揚。每首優秀的詩詞都有一個引人入勝的意境。蘇東坡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秦少遊的“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陸遊的“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王昌齡的“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杜甫的“江南正是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辛棄疾的“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楊巨源的“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等等,為讀者營造了多麽美好的意境。
腹有詩書氣自華。
有了紮實的古文功底,使張才的篆刻作品更具魅力。有專家評論:張才的篆刻亦工亦拙,亦莊亦諧,張弛有致,收放自如,儀態萬方,意韻迭出。讀他的篆刻作品,使人由衷地生發出遠離塵嘯、返樸歸真的寧靜;身在鬧市、心在禪境的逸興;與梅比潔、共蘭齊芳的心誌。
張才興趣廣泛,不但喜歡古文、詩詞。還喜歡音樂、戲劇。張才向我出示了一件他珍藏的孤品:一把折扇。上麵是他 手書的“茶館”兩字,其他是北京人藝《茶館》劇組全體演員的簽名,這是他在觀看話劇《茶館》上演第 500 場後的重大收獲。說起這把折扇,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2004 年 5 月 28 日,正逢《茶館》演出第 500 場。為了慶賀這個不尋常的“節日”,北京人藝準備在演出第 500 場的那天,召開新聞發布會。用什麽作為第 500 場的紀念品呢?北京人藝的領導想到了小羅的丈夫張才,授權張才創意。張才想到了折扇,寫上“茶館”兩字,再請劇組簽名,既有紀念意義,又有收藏價值。在新聞發布會上以及隨後的幾場演出中,由張才書寫“茶館”兩字、劇組全體成員簽名的折扇,成了觀眾的至愛,尤其得到台灣同胞和海外僑胞的喜愛,數百把折扇一搶而光。張才的創意為慶賀《茶館》上演第 500 場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張才喜歡經典音樂,《梅花三弄》、《漁舟唱晚》、《二泉印月》、《十麵埋伏》、《梁祝》,是他的最愛。他說,一幅好的書法作品就是一首旋律優美的樂曲。作曲家譜曲,用七個音符去譜曲,才能譜出民歌、通俗、美聲、詠歎、交響樂,才能出現“大弦噪噪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噪噪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效果。書家寫字也一樣,不能光用“多來米”三個音,要用七個音,換言之,要有輕重、徐疾、張弛、濃枯的變化。由此,仔細品讀他的行草書作品,飄逸靈動,極富韻律感。
張才愛寫詩詞,這可能鮮為人知,其原因是他藏而不露。他的詩詞寫了厚厚一大本,大多是逸興之作,有感而發。無雕琢之虞,無粉飾之嫌;激越昂揚,一吐胸中逸氣。
昔日誇父把日追,我唱大風挾驚雷。
九霄穿梭織天網,壯我中華揚軍威。
淩空九天舞雙翼,豪情萬丈湧天際。
吳剛邀我飲美酒,嫦娥伴我下凡去。
我騎天馬淩空行,飲馬銀河任馳騁。
眾仙驚問公是誰?追風攬月冠山人!
雲 海滔滔無邊際,雄鷹展翅衝霄起。
七尺男兒爭飛躍,花開香飄雲天裏。
追風攬月三十春,雲山霧海育雛鷹。
天梯凝我千滴汗,桃李滿天震乾坤。
人有正氣,字才有骨;胸有浩氣,筆底雄風。
詩言誌,字寄情。從張才的詩詞中,我看到了這位追風攬月人的淩雲壯誌,聽到了這個藍天驕子的黃鍾大呂之聲。讀來令人激奮,令人心折。
第十章 灑向藍天都是情
在莫斯科“總統賓館”後麵,沿著莫斯科河岸一段五百米長的地段上,有一個世界聞名的油畫市場。在這裏展銷著俄羅斯一流畫家的作品。每天有成百上千的油畫在這裏交易,流向世界各地。那些蓄著胡子、留著長發的畫家牛啊,開著奔馳寶馬,叼著古巴雪茄,挎著美媚,那氣派令普遍收入不高的莫斯科人望塵莫及。莫斯科人稱他們是“新貴”。毫無疑問,畫家在經濟低迷的俄羅斯是首先富起來的一族。
當中國大踏步地走入市場經濟,當“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作為新的格言賦予人們新的價值理念時,昔日風平浪靜的書苑畫壇頓時風生水起、波翻浪湧。
有專門人士對中國書畫界的現狀做了這樣的描繪和概括:
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隨著其他藝術門類的繁榮發展,書畫藝術的生態環境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書畫由幽雅閑適、怡情養性的生態環境,發育成一個由高等教育與理論思考支撐的藝術領域;一個萬眾矚目,可與音樂界、影視界、戲劇界並駕齊驅的“書畫界”;一個以厚重的文化積澱和滿腹經綸為基礎的獨特的藝術形式;從而成為整個東南亞地區的熱點。然而從文人的書齋走向藝術的展廳;從修身養性走向以此為生、進而走向入選入展入拍的功利性職業;加之某種生態意義上的社團組織的座次排名,使得書畫充滿了競爭和功利,日漸顯示出既是藝術殿堂又是競技場、名利場和交易所的冰山一角。這就使得一些原本憧憬古典之美、追求藝術品位的文質彬彬的書生式的書畫家們,麵對名利的雙重誘惑,失去了往日的尊嚴和君子的風度,表現出似是而非、口是心非的尷尬和扭扭捏捏、欲罷不能的羞澀。
筆者認為,書畫家也是勞動者,其作品也是產品。在知識產權已被打上商品烙印的今天,書畫作為商品進入市場,無可非議。在時下全民奔小康的大趨勢下,書畫家以其勞動獲取報酬、提高生活的質量,天經地義。問題在於少數書畫家在名利的誘惑下,心浮氣躁、逸筆草草、粗製濫造,把本是聖潔的書畫藝術變成追名逐利的魔杖,被本是高山仰止般的藝術殿堂投下一抹濃濃的陰影;給本是芝蘭般清香的藝術之花染上一股銅臭;這就不能不使人另眼相看。
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是古往今來所有文人墨客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字,不僅能反映書家的學養,而且能折射出書家的品行。書家與書匠僅一字之差,品行卻立見高下。
平心而論,張才也是有七情六欲、食人間煙火的凡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爺們。在時下全民奔小康的大環境、大氣候下,他不是沒有想過老婆孩子、房子車子。已屆天命之年的他,至今還沒有真正屬於他的窩,他現在的兩居室還是他夫人小羅單位分配的公房,家裏的擺設早已陳年落伍,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水平上。尤其是他那臥房兼書房的鬥室擠得滿滿當當,留給他的活動空間隻有一個平米。作為一個書家,他多麽希望有一間敞亮的、能施展手腳的書房。在常人想來,以他的聲望和書藝,掙點兒紅、綠票子還不是小菜兒一碟。這話也許沒錯。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他身居鬧市,心在禪境,淡泊名利,甘於寂寞。有人笑他呆,有人說他癡,能過好日字偏過苦日子,守著“金山銀礦”不開發。對此,張才一笑了之。依然在他一米的空間裏創造著一流的藝術。
自古文人多傲骨,張才也是一身傲骨。
古往今來,以字畫邀寵者大有人在,在現實生活中也不乏鮮見。這年頭送土特產已是雕蟲小技,送腦白金、深海魚油也純屬小兒科。現在興雅的、古的,送個名家字畫什麽的最為時髦。以張才的名望,他的作品夠檔次、夠份量。於是常有人托親靠友向他索求書法篆刻作品。對這些拿他的作品借花獻佛、作為敲門磚去牟取私利的無聊行為,他一概不予理會。
相反,張才於公眾事業十分熱心。這些年來他給扶貧工程、希望工程、災區人民,捐贈了數以千計的作品;給基層單位、場站連隊、部隊官兵、退伍老兵、外國友人、海外華僑、地方群眾,無償書寫了數以萬計的書法作品,每年無償治印在幾百方左右。對慕名而來的客人,他熱情以待,有求必應,分文不取。有人說他傻,他說我樂意!
腰纏清風也風流,這就是張才。
社會是個博大的舞台,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演繹著自己的人生,用不同的色彩描繪著人生的軌跡。
張才同樣以自己的方式演繹著人生、用七彩描繪著人生。
做為一個書法家,他用線條的藝術給山河增色、為生活存照。作為一個篆刻家,他用刻刀的縱橫衝切把人間春色盡收於方寸之中、又在方寸之中展現了大千世界。
他並不富有,內心世界卻極為充實。
他並不浪漫,他的生活卻極為豐富多彩。
作為一個飛行員,他在天地之間遨遊了三十個春秋,譜寫了一曲極為壯麗的藍天交響樂。作為一個飛行教官,他樹起人梯,把一批又一批天之驕子托上了藍天。
他極其富有,擁有藍天、白雲、朝霞、彩虹。
他極其浪漫,與吳剛對飲,與嫦娥共舞。
1999 年歲尾,張才在藍天上整整耕耘了三十年,已到了飛行的極限年齡,他要告別心愛的戰鷹。就在這世紀之交,他作了與藍天的告別儀式。望著一輪紅日衝破萬頃煙濤,挾彩裹霞,噴薄而出,一股新世紀的雄風在他翼下鼓蕩,他向藍天、白雲、太陽、彩霞,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隨即舞動雙翼,在藍天上寫下一行輝耀在天地之間的大字:
追風攬月冠山人,
灑向藍天都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