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

     雲中誰寄錦書來 （一）

          陌生人 （微小說）            

大姐, 

見字如麵。

我今天終於下決心抜電、斷網、藏起手機，安靜地坐下來給您手寫一封信。

記得在微信中已經答應過你多次，要寫一封信介紹一下我在抗疫期間躲在家裏是怎樣渡過的。

好，就從昨天說起吧。

早上五點半，狗準時叨著狗繩扔在床上把我砸醒，我就立即飛身下床去遛狗。否則，它就會在地毯上不停地吐口水。

平時，在小區湖邊的小路上，會有許多遛狗的，因為大家都趕著遛完狗去上班。現在不用上班了，所以大部分人都會睡到自然醒，像我這樣依然早起的人很少。其實，我也真想睡到自然醒，可是，狗不配合呀。我努力地分別用中文、英文和西班牙文給狗講了疫情期間，時間上可以自由一點，它就是不聽。於是，我去請教鄰居，一個語言學教授，他則建議我試著給狗講德語，因為它是德國牧羊犬。可是，講了德語，它還是假裝聽不懂，一臉無辜的樣子，照樣早起。

昨天遛狗時，遇到一個奇人。

早上有點陰天，所以五點多時天還灰蒙蒙的。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迎麵而來，我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常住這兒的鄰居差不多都互相認識，可從沒見過這個人。

他頭戴一頂舊軍帽，草綠色褲子，灰色套頭衫，後背上背著個水布袋，就是一個雙肩背包裏造有一個密封的水袋，一條管子通在背帶上，一低頭咬住吸管就可以吸水。書包外麵，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口袋可裝東西。是一些爬山、越野或者遠足的年輕人背的，可是，在家門口散個步，背著這水袋確實有點過份。看他走路的姿勢，可以推斷他是個經過特殊訓練的人。他走路時上身前傾，腿腳輕巧柔軟，步伐有彈性。他胳膊向前彎曲著，就連向後甩胳膊時也彎著肘，一幅隨時準備百米衝刺的姿勢。帽沿壓住眉毛，兩眼像刀，能切開麵前的空氣。

我的狗一般見了生人就會大吼大叫，一付要和人家拚命的架式。可是，當這人走近時，狗耳朵和尾巴都一起下垂，腿也有些彎曲，低著頭，好像要準備吃草似的。

那人匆匆地帶著一陣風從我麵前刮過去，灑了我滿頭霧水：“這人有故事……”

由於散步是在一公裏左右的環湖小路上，所以，十幾分鍾之後那人再次迎麵而來。

於是我氣沉丹田，手提腰間，大膽地衝著他問了一聲早安。

那人也正常地點頭回應，並誇我的狗體形俊美非凡。

我馬上單刀直入地發難：”你怎麽不牽著你的狗來遛遛。”

他說：”我沒有狗。”

我說：“不然，你一定有狗，或者曾經有過狗，而且一定是個大狗。”

他吃驚地望著我：“何以見得？”

我說：“是我的狗告訴我的。因為，它一見到你骨頭都軟了。它隻害怕會訓狗的人。”

他笑了，露出幹他那種職業的人不該有的笑容：“我在軍隊服役時，有時會和軍犬一起執行任務。”

啊哈，我猜對了！

說著，他走過來，用手背輕輕碰一下狗的頭，想讓狗坐下。我那可憐的狗直接就趴在他的腳前。

我繼續假裝在行地問：“你服役時是在Navy SEALs 海軍海豹突擊隊 ？還是在Army Special Force 陸軍特種部隊？”

他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反問：“請問，你是FBI聯邦調查局還是CIA 中央情報局的公幹？”

我說：“都不是。最近抗疫在家，戰爭片看多了，所以，看見個氣質不凡的人就以為他是特種兵。”

我這話讓他感覺良好。

他問：“你看過什麽戰爭大片，說來看看.”

我說：“二戰大片就不先說了。昨晚上又看了一遍關於中東戰爭的大片 “12 Strong十二勇士” 和“American Sniper美國狙擊手。”

他接著問:  “你知道 ‘美國狙擊手’的故事原型Chris Kyle 是我們德州人嗎？他家距這裏大概有五個小時的車程。”

我說：”當然知道，他簽名售書時我還開車幾個小時去買書呢！”

他很驚訝：“真的嗎？那天我也在，我幫他開車又搬書。”

他告訴我說，他是電影“美國狙擊手”裏主人翁原型Kyle 的戰友，轉業後還和他一起開辦了軍訓公司。他還介紹說，美國軍隊征新兵入伍後，不先領到部隊去，而是直接付款把他們送到私營的軍訓公司去做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然後，軍隊再來領訓煉好的新兵直接去執行任務。

美國政府心真大啊。私營的軍訓公司有各種槍械，飛機，大炮，火箭彈。說時遲 那時快，就能轟掉當地政府呢！可話又說回來，私人公司是要賺錢的，幹掉了政府後就沒人付他們錢了。

他還說，在服役期間，他曾兩次赴阿富汗，一次赴伊拉克去執行任務，退伍後一直在軍訓公司工作。

我激動地問：“你們那兒需要燒火做飯的嗎？我想去體驗一下生活，回來也許能寫個劇本掙點錢，這樣就可以再搞幾條好狗來養。”

他笑了，露出沒有修理過的虎牙：“我們執行任務時吃這個。” 

說著，他一回手從背後的包裏抽出兩個象紙一樣薄的草綠色塑料袋，給我講，這張紙是牛肉，那張紙是三文魚。見我疑惑，就說，倒半杯水進去，那紙片就變成一塊牛肉。

我問味道如何？

他沒有正麵回答，卻說，他很喜歡吃中國大媽做的辣椒醬。我想他應該是說老幹媽辣醬。

正說著話，他的手表發出叫聲，他看一眼，說聲：“對不起。”便絕塵而去。

我牽著狗在他後麵邊追邊喊：“嗨，下次我用辣椒醬換你幾個故事行嗎？”

見他跑沒影了，我的威狂大狗才敢大吼幾聲。

大姐，這是昨天早飯前的經曆，今天就寫到這裏吧。下次再接著寫。現在我得趕緊在郵局關門以前把信寄出去給你。

請代問大哥二哥二姐和四妺好！

三妹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