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出,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洗劫,陝西春花縣石橋鄉——這個千百年前王公貴族涉獵遊玩的地方,到處是斷牆殘壁,一片荒涼。人們住著低矮的茅屋,吃著集體公社分發的一點食物。秀美的山川上大量的植被被毀壞,一片一片的梯田,由於灌溉係統跟不上,常常是荒蕪著,像是美少女頭上的一片片爛瘡。
滴水崖村隻有二十來戶人家,和 青石溪對麵的稍大一點的雲坡村屬於一個生產大隊,都因耕地少,新開墾的梯田收成沒有保證,經常食不果腹,是當地有名的貧困村。
滴水崖有姬、杜和呼延三個姓氏家族居住。曾經的呼延家族人丁最為旺盛,但多年的國內戰爭和抗日戰爭使呼延家先後犧牲了5個壯年男子,據說有兩位隨國民黨去了台灣,這時滴水崖隻剩下兩戶姓呼延的。一家是孤寡老人呼延賀,他78歲,老伴和兩個兒子都已去世。另一家是個四口之家:夫妻和一對兒女。父親呼延亭曾經是一位鐵匠,忠厚老實,新中國成立實行社會主義後,在滴水崖生產隊務農。母親姬秀蓮患有風濕病,經常渾身疼痛,有時走路都困難,隻能勉強做一些輕體力活和家務。兒子呼延鼎長相俊美,也非常聰明,學習成績優異,學校的老師都對他印象深刻。妹妹呼延蓉比呼延鼎小五歲,也聰明漂亮。
那時的滴水崖,人們想的都是怎麽能填飽肚子,多一個勞動力,可以給家裏多掙一些公分,可以多分一些糧食,少挨些餓。看到病情不斷加重的母親,和經常餓著肚子的妹妹,初中的呼延鼎沒有太多猶豫就輟學參與到生產隊的勞動中。
多了一個人掙公分後,家裏的糧食是多了一點,但依然吃不飽,經濟亦然拮據。他們一家四口還是住在那破爛的麥草頂土坯牆的茅屋裏。茅屋夏季經常漏雨,冬天冷風常常從牆上裂開的縫隙裏襲入。
盡管呼延鼎容貌出眾,但在那個時代,那個地方,常常為吃飽穿暖而發愁的人們務實得很,男方的顏值在婚配之中所起的作用甚少。
因為是出了名的窮,母親又常年生病,呼延鼎過了二十歲還沒有找到媳婦。在那時的當地,過了二十多歲基本上就沒有再成家的可能。呼延亭急得四處求告媒婆,可除了傻女和寡婦之外,沒有一個女孩願意嫁到他們家。
在他們這幾個出了名的窮村裏,像呼延鼎這樣找不到媳婦的小夥子很多。家裏有女孩的人家開始從女兒身上打主意,當時在那裏漸漸興起了一個叫換親的風俗。換親就是交換婚姻的意思,也就是說,你家的兒子娶我家的女兒,我家的兒子娶你家的女兒,這樣兩家的難題都解決了。
換親需要一種契約精神,如果雙方都合得來,那兩家可謂親上加親。但是如果有一對出現變故,另一對的婚姻也常常會受到影響。
與呼延家換親的是居住在雲坡村的柏姓一家。父親柏石頭,母親張榴花,都是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不識字的莊稼人,他們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大叫柏冬山,比呼延鼎大兩歲;老二叫柏春山,比呼延鼎小兩歲。女兒老小,叫柏秋枝,比呼延鼎小四歲。柏家的三個孩子長得都很高很壯,但都生著大長臉,小眯眯眼,大嘴巴,看著都有些醜陋。
呼延鼎的妹妹呼延蓉是他們村有名的美女,她身材高挑,五官立體清秀,而且也很聰明,在學校裏也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當呼延亭告訴呼延蓉要和柏家換親時,呼延蓉氣得大哭。
“蓉兒,我都打聽過了,柏春山人老實,性格溫和,除了長得醜了一點,沒有一點毛病。他們家有四個壯勞力,家裏糧食不缺吃,這條件去哪裏找?人家這條件比我們家強太多了,人家願意,我們真是求之不得呀!你不願意?難道你就不想想你哥哥,這麽大了還沒個媳婦,多讓人笑話。”
聽父親這麽說,呼延蓉想來想去,最後也同意了。
呼延鼎也覺著,柏春山配不上自己妹妹,他也不怎麽喜歡柏秋枝,但看著他母親病一天比一天重,他父親一天比一天衰老,也沒有說太多,就這樣在他23歲那年糊裏糊塗地和柏秋枝結了婚,他18歲的妹妹呼延蓉也嫁到了柏家。
柏秋枝雖然沉默寡言,但十分勤勞,在家裏對公婆非常孝敬,在生產隊裏和男人一樣掙公分,人人都說呼延家娶了個好媳婦。
他們結婚不到一年,柏秋枝就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呼延亭給他取名呼延衝。呼延衝的出世給沉悶的呼延家增添了許多樂趣。
呼延鼎和柏秋枝交流不多,但兩人從來沒有吵過嘴,在外人看來,是一對好夫妻。
二
與柏秋枝不同,呼延蓉在柏家的名聲不好。
呼延蓉體質弱,經常因病不去參加生產隊的勞動。這時大鍋飯時代已經結束,各家都自己開灶做飯,但呼延蓉不願做飯,也不願刷碗刷鍋。
這些柏家也都忍了,但是結婚後,兩年過去了,呼延蓉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周邊鄰居開始指指戳戳,受不了的柏家開始對呼延蓉甩臉色。
這年的陽曆四月中旬,因為多日的幹旱,已經抽穗的麥子開始枯黃起來。這天晚上,雲坡村從鷹頭壩生產大隊借來了一套抽水的工具,他們全村的勞動力都出動,連夜奮戰,澆麥抗旱。
呼延蓉因為感覺身體不適,晚上十點左右便回了家。她剛到家還沒有坐穩,發現她大伯子柏冬山也回來了。
呼延蓉招呼了一聲柏冬山便去西廂房她和柏春山的房間,她剛進屋點著燈,見柏冬山也進來了,而且他進來後隨手栓上了門。
呼延蓉見狀,又驚又怒,大喊:“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不要忘了,你是我妹妹換來的,也有我的份。我妹妹已經給你們呼延家生了一個孫子,你也得給我們家生一個。我弟弟沒用,你得讓我試試。” 柏冬山說著,便撲向呼延蓉。
“你給我滾,快給我滾,要不我就大喊了。” 呼延蓉掙紮著。
柏冬山已經把呼延蓉按在床上,用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解著她的褲子。
“你喊吧,喊死也沒有人聽見。”
呼延蓉還在掙紮,但她怎麽能敵得過身高力大正是壯年的柏冬山。
柏冬山在呼延蓉身上發泄完後,回到麥田,又加入到抗旱大軍裏。
等將近天亮,人們都精疲力竭地回家時,柏春山發現他的老婆不見了。
那時候沒有網絡,沒有電話,找人可不是容易的事兒。柏春山馬不停蹄地立即跑到鄰村呼延鼎家,沒有。這下子,柏家和呼延家都慌了,立即分頭各處去找。
他們找遍了周邊的田地、村落、池塘、河流和山林,一無所獲。而且這一找就是半年,呼延蓉簡直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樣,音信皆無。
柏家漸漸地失去了繼續找下去的信念,他們開始把怨氣撒到呼延家,他們揚言,如果呼延家不把呼延蓉給他們找回來,也別想要柏秋枝和呼延衝。就這樣柏秋枝和呼延衝被強行帶回了柏家。
柏秋枝一直盼著能回到呼延家,和呼延鼎團圓,但麵對她兩個哥哥的以死相逼,也不敢造次。呼延亭和呼延鼎多次到柏家好言相求,都被柏氏弟兄罵走。
就這樣僵持著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毛澤東逝世,四人幫倒台,中國政治發生著巨大變化。
改革也在悄悄之中萌芽,地方農民開始有了些自主權。
聰明的呼延鼎看準了形勢,在生產隊的大會上積極發言,主張要利用他們距離西安近的優勢,多種收獲周期短的蔬菜和瓜果,減少收獲周期長的小麥和其他農作物。呼延鼎還主張多栽樹,提高植被和綠化麵積。同時呼延鼎建議在農閑時修路,通暢與西安連接的橋帶。
當時的村支書雲耀光認為呼延鼎的建議非常好,他讓呼延鼎組建了一個雲坡村青年農民社,探討農村發展新思路,製定生產隊的新規劃。
在他們的青年農民社裏,雲耀光的侄女雲疏漸漸地和呼延鼎好上了。雲疏比呼延鼎小十歲,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兒經過添油加醋之後,很快便在雲坡村和滴水崖傳開了。
聞訊的雲疏的父親雲國泰把雲疏毒打了一頓,然後來到呼延家大鬧了一場,並揚言呼延鼎如果再敢找他女兒,他們一家就別想活。雲國泰剛走,得知情況的柏家兄弟夥同他們的幾個堂兄弟也來到呼延鼎家大鬧,對呼延鼎和呼延亭拳打腳踢,要求呼延鼎立即與柏秋枝離婚。走時,他們還拿走了呼延家幾件像樣的家具。呼延鼎的母親當場氣死。
一個星期之後,在柏家父母兄弟的強烈要求下,呼延鼎和柏秋枝到公社裏離了婚,結束了早已不存在的婚姻關係。柏秋枝被柏家父母和哥哥逼著再嫁,嫁到了深山裏一戶高姓人家。呼延衝被留下了,過繼給了柏冬山,改姓柏。
三
呼延蓉在哪裏?
沒有人知道。
一晃近二十年過去了,曾經被逼無奈,帶著雲疏私奔的呼延鼎回到了石橋鄉,他這次主要是來處理他兒子柏衝的後世。柏衝因殺人被槍決。
埋葬了柏衝之後,呼延鼎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他感覺自己是一位極不稱職的父親。一個他幾乎沒有管過的兒子犯下了滔天大罪,被槍決。他當年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把他和雲疏所生的兒子遺棄,現在找到了這個兒子,可這個兒子怎麽也不願認他們。雲疏也整天以淚洗麵。
這天早上,在西安西郊,呼延鼎坐在他們剛買的一個宅院的院子裏,呆呆地看著落了一地的金黃的銀杏樹葉,被風挾持著不停地在地上變換著形狀。
門鈴響了。
“把信放在門口的郵筒裏吧。”呼延鼎以為是郵差,對著大門大聲說了一句,坐著沒動。
門鈴響個不停。
呼延鼎打開大門,看到兩位打扮都十分講究的女人,前麵的那位大概三十多歲,穿著高檔的乳白色呢子大衣,漂亮的臉上戴著墨鏡,後麵的那位稍微老點,大高個子,臉有點凶,穿著土色的風衣,手裏提著一個藍色的嬰兒提籃。
“您是那位?找誰呀?”
“哥!我是蓉兒啊!”前麵的女人說著,去下墨鏡。
“蓉兒?” 呼延鼎盯著呼延蓉的臉,“真的是你?”
“哥,是我!”
“蓉兒,你還活著!”呼延鼎一下子抱住呼延蓉失聲痛哭起來。
聞聲趕出來的雲疏也認出了呼延蓉。
“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兒!都快20年了!快進屋吧!”雲疏說著,也用手抹著眼淚。
聽到雲疏的話,呼延鼎止住了哭泣,用呼延蓉遞給他的紙巾擦了一下眼淚趕緊說:“蓉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嫂子,雲疏。”
呼延蓉站在那裏,一直保持著微笑。其實她已經認出了這位比她小5歲的雲疏。
“嫂子,你好。在我的記憶裏,你一直是個美麗的小丫頭,沒有想到現在成了我的嫂嫂,還更漂亮了。” 呼延蓉回身也把她身後的女人介紹了一下,“這是菊姐,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
“快進屋坐。”
他們進入客廳坐下來,雲疏趕緊倒上茶水。
“蓉兒,你這些年都去哪了?怎麽也不給我們來個信兒?”呼延鼎看著狀態良好的呼延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些年呼延蓉是怎麽過來的。
“哥,說來話長,不過總的來說,我過得不錯。我在國外呆了好幾年,回國後又一直忙著創業,今年有個空兒,所以想回來看看。”
呼延鼎一臉不解,他知道自己妹妹聰明,但想不明白隻有初中文化的她怎麽能跑到國外,又怎麽能回來創業。
看著呼延鼎和雲疏一臉茫然的樣子,呼延蓉笑了笑說:“是這樣的,當年我逃出柏家後,爬上一輛裝貨的火車,先到豫西一個小村莊裏躲了一年多,後來又南下打工,在那裏遇到了華僑董先生,我們結婚之後,我先後在緬甸、泰國和香港住過一段時間,現在定居在雲南大理,打理董家在中國的生意。”
呼延鼎做過無數次惡夢,想著妹妹已經死了,或者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遭受著非人的折磨,聽妹妹這麽一說,心裏一下子舒暢起來。
這時在菊姐旁邊放著的嬰兒提籃裏突然傳出嬰兒的哭聲。
“蓉兒,這是你的孩子?”剛才大家都沉浸在親人久別重逢的激動裏,竟然沒有注意到嬰兒的存在,聽到孩子的哭聲,呼延鼎和雲疏一齊問。
“哥,嫂,這是我撿來的孩子,五個月了,是個男孩,父母都去世了。我想給他找個家,我看不如你們把他收養了吧。”
呼延鼎和雲疏對視了一下,都一臉驚喜。
“蓉兒,你有孩子嗎?”呼延鼎問。
“沒有。我特別忙,經常到處跑,沒有時間也不想要孩子。”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雲疏抱起胖乎乎的小男孩,激動地說著,一臉的興奮。
呼延鼎心裏卻有一種不悅,他隱隱覺著呼延蓉肯定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一切,她之所以這時來,送來個男孩,肯定是她覺得是她的出走造成了自己失去孩子的悲劇。
“蓉兒,你也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情況。所有這裏發生的事情都和你無關,你千萬不要有什麽自責,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哥,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這次來也沒有給你們帶什麽禮物。”呼延蓉說著掀起嬰兒籃裏的一個棉墊,下麵是兩層像小磚塊一樣的黃金,足有好幾公斤重。
“這是鑫銘的出生證和爺爺奶奶的同意收養書,這些黃金是鑫銘的父母留給孩子的,你們就收下算是鑫銘將來的教育基金吧。”
“孩子我們留下了,我們肯定會像親生的一樣對待,這些黃金我們不能要,你拿回去轉交給孩子的爺爺奶奶吧。”呼延鼎沒有一絲猶豫地說。
“你哥說的對,我們也不缺錢,給爺爺奶奶吧。”雲疏也附和著說。
“他們給爺爺奶奶留的有錢,這是給孩子的,你們得留下。”
幾番推讓之後,呼延鼎和雲疏隻好把黃金留下。
接著呼延蓉又從自己挎著的一個精致的黑色皮包裏,拿出一張銀行支票,說:“哥嫂,一家人也不用拐彎抹角,我就直說了,有說得不妥的話,請見諒。雖然我們都在創業,但我用的是家族基金,你們是白手起家,你們肯定更需要錢。現在在中國有好多創業的好機會,你們待抓好這個時機。我這裏的一百萬算是對你們的一點支持吧。”
“蓉兒,我們是需要錢,但不能要你的錢。”呼延鼎堅決拒絕。
“哥嫂,那就算是我借給你們的吧。”呼延蓉把支票強塞到呼延鼎手裏,然後又拿出一張支票。
“哥嫂,我求你們幫我辦一件事兒。我曾有過一個兒子,是和豫西七浦縣雙冠鎮西三十裏鬆坡村的朱筐生的,孩子叫朱簍,現在該有十五六歲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把這20萬元錢給他,算是我對他的一點補償。”
“這是幹嘛?把他找到,你帶走不就成了。”呼延鼎非常不理解。
“我除了覺得欠了他點東西,其實一點也不想見他,更別說帶他走了。”
雲疏聽到這話有些驚愕,不覺地啊了一聲。
“那好吧。我們會盡快去找。”
“我們母親、父親、大姑和大姨都不在了,二姨還在,下午我們就回老家看看吧,你肯定也很想念家鄉吧!”呼延鼎興高采烈地說。
“我這次實在沒空,以後再說吧。”呼延蓉說著,淡淡一笑。
“我現在的名字是董方明珠,董是夫姓,方明珠是我的閨名。我在雲南也算是名人,華僑,企業家,慈善家。在我的簡曆裏,祖籍是蘇州,父母都是大學教師。” 呼延蓉說著,又是淡淡一笑。
“為什麽要這樣?”呼延鼎看著呼延蓉,突然覺著像是對著一個陌生人。
“夫人,我們的飛機是12點,我們現在得去機場了。”一直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的菊姐突然插話。
“哥嫂,那我們走了。”
“蓉兒,無論多忙,你今天也不能走!”呼延鼎聽呼延蓉說要走,一下子急了。
“近二十年沒有見麵了,咋能說幾句話就走?”一直抱著孩子,哄著孩子的雲疏也過來勸阻。
“哥嫂,我真的必須得走。以後我們電話聯係。”呼延蓉說完,把自己的電話號和居住地址遞給呼延鼎,轉身就走。
呼延鼎和雲疏想繼續勸阻,被一臉凶相的菊姐擋下。
就這樣,呼延蓉和呼延鼎匆匆相見,留下個嬰兒就走了。
呼延蓉離開後,呼延鼎很快就來到位於豫西深山裏的鬆坡村,找到了朱筐和朱簍。看到朱筐的那一刻,呼延鼎心裏一陣難受,朱筐又矮又醜,還有一頭傷疤,他難以想象呼延蓉當時怎麽能願意嫁給這樣的人。朱簍和他爹長的差不多,也是又矮又醜,並且早早就輟了學,在家幹農活。想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呼延鼎心裏對這對父子充滿了厭棄,他把錢交給朱家父子,拔腿就走。盡管朱家父子跟著他追了好遠,呼延鼎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回到西安後,呼延鼎立即給呼延蓉打電話,想把他見到朱簍的情況告訴她,可打了十多次都沒有打通。因為有了鑫銘這個家庭新成員,整天忙著,剛開始,呼延鼎也沒有把打不通呼延蓉電話的事太放在心上,可一連幾個星期過去了,他一直沒有能打通呼延蓉的電話。
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呼延鼎打電話向大理市派出所詢問,被告知董方明珠已經去世。
四
得知董方明珠死訊的呼延鼎第二天便來到了大理市。
董方明珠住的是一棟位於洱海邊上的別墅,周圍湖光山色,宅院裏鮮花嬌絕,看著像是人間仙境。
呼延鼎使勁兒按門鈴,沒有人反應,他又使勁兒在門上叩了一陣,也沒見動靜。無奈的呼延鼎隻好沿著湖邊的小徑往回走。
“你找董方女士啊?她去世了。真可惜,這麽好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一位又瘦又黑的中年男人,推著個石榴形狀的垃圾桶,戴著手套,看到呼延鼎,停下來說。
“你知道她是怎麽去世的嗎?”
“聽說是心髒病,四天前我看到好幾輛汽車來過這裏。”
“什麽樣的汽車?是救護車嗎?”
“不是,是警車,聽說屍體已經拉走了。”
“那你知道在這裏工作的其他人都去哪了?”
“不知道。”清潔工說完想了一下,又補充說:“我隻認識她家的一個廚子,王小牙,聽人說他回了老家。”
“他老家在哪兒?”
“大理市西郊平頭鎮西南的甘玉村。”
呼延鼎謝過清潔工,來到附近的派出所。警員羅丙問清來意後,告訴呼延鼎,董方明珠的屍體當天就火化了,骨灰已經寄走。
本想再見妹妹最後一麵的呼延鼎一聽這話,悲憤交加。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剛找到的闊別了17年的妹妹卻這樣突然地去世了。
“羅警官,你們是怎麽知道死因的?有法醫檢查報告嗎?”
“呼延先生,我們有雲南最高公安機關的批示和家屬的授意,一切已經處理停當。作為一個外人,你沒有資格問這些問題。” 羅丙板著臉,讓呼延鼎快走。
呼延鼎覺得自己妹妹不可能有心髒病,這裏公安機關的草率處理更讓呼延鼎覺得蹊蹺。呼延鼎決心要把它查清楚,如果妹妹被謀殺,他一定要讓凶手受到懲罰。
呼延鼎來到甘玉村時,已近黃昏,不過村裏的人都知道王小牙,一聽說是找王小牙,有好幾個村民自告奮勇地給呼延鼎帶路。
“王小牙是我們村最富的,他們家的房子最好。”
走在最前麵的那位男子停在王小牙的門前使勁敲著大門喊:“小牙,有人找你。”
一位中等個頭,白白淨淨的中年男子打開門,對著呼延鼎上下打量。
“您找我有什麽事兒?”
“我能進去說嘛?”
“可以。” 王小牙把呼延鼎讓進門,把那幾位跟著來的村民關在門外。
進了裏屋,呼延鼎說:“我想向您打聽一下董方明珠去世的事兒。”
一聽這話,王小牙顯得十分緊張,他趕緊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走吧。”
王小牙說著示意呼延鼎快走。
“我是董方明珠的親人,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就是想知道一個真相。我懇求你幫幫我吧!”
這時院子裏出現兩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他們笑著衝進裏屋,對著呼延鼎好奇地看著。
王小牙一把把兩個孩子攬在懷裏,緊緊抱著,對著呼延鼎說:“我隻是個做飯的,他們的事情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看著王小牙的樣子,呼延鼎知道他是不會說的。無奈之下,呼延鼎隻好離去,就在他快要走到大門口時,王小牙突然說:“邱菊花的妹妹邱梅花住在倉山腳下的白溪鎮,離這裏大約三十多公裏。她和她姐姐與董方女士關係很近,你可以去她那兒打聽一下。她的家不難找,你隻要問那裏最漂亮的房子就行了。”
呼延鼎離開甘玉村,回到大理的旅館裏早早睡下。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床乘車往白溪鎮趕。
王小牙說的果然不假,呼延鼎很快就找到了邱梅花的家。這棟位於半山腰的別墅,可俯瞰整個大理市景和洱海的全貌。
邱梅花和她姐姐(菊姐)看起來非常不一樣,她看起來更像是一位嬌媚溫婉的江南女子。知道是呼延鼎後,邱梅花禁不住抽泣起來。她把呼延鼎領到她的一個客廳裏,開始和呼延鼎聊起了她所知道的關於董方明珠的一切。
邱梅花說她和她姐姐都是非常不幸的女人,原本她們以為被萬人仰慕的董方明珠應該出身尊貴,生活幸福,但後來和董方明珠熟識之後,才知道原來董方明珠遭遇的比她們還要慘烈。
五
在被賣到朱家的前半年內,呼延蓉試著逃跑過好幾次,每次都被抓回來,並且被打得半死,最後她被牛皮繩拴著係在朱家的一個門柱上。生完孩子後,朱家對她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在她婆婆的監視下,她可以出門在附近走動一下。
有一次,在跟著婆婆去山裏摘酸棗時,一株毒芹的出現讓呼延蓉重新燃起了出逃的希望。她趁她婆婆不注意,把一整株毒芹塞進自己的褲腿裏。
第二天下午,隻有呼延蓉一個人在家,她用盡自己所能做了一頓好飯。天快黑時,呼延蓉的公公婆婆和朱筐從地裏回來,呼延蓉把飯菜擺好,借口自己得給孩子喂奶,來到她和朱筐住的西廂房裏,把門從裏麵拴上。
呼延蓉透過窗戶,看著曾經無數次毒打過自己的三個人狼吞虎咽地吃著晚飯,心裏焦急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婆婆倒地抽搐起來,接著公公和朱筐也倒地抽搐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呼延蓉款款從裏屋走出,先把院子的大門栓上,然後找到一把錘子,來到公公婆婆的房間,把一個鎖著的黑箱子,砸開,找到了一百二十元錢和一副翡翠手鐲。呼延蓉把錢和玉鐲放進口袋,又用一個棉布床單包了幾件衣服,拔腿就往外跑。
此時在床上躺著的四個月大的朱簍哇哇大哭起來,呼延蓉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朱簍,快步離開了朱家,消失在夜色裏。
六
在崎嶇的山路上,呼延蓉摸黑走了五個多小時,到了一個小火車站。她花了三塊錢買了車票,坐上了去南陽的火車。她打算在城市裏找一份工作。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呼延蓉很快就絕望起來。哪有什麽工作呀?在這裏除了那些有說有笑不時地向她投來鄙夷眼光的城市人,就是很多和她一樣膽膽怯怯卻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鄉巴佬”。
呼延蓉怎麽也沒有想到,已經受過一次騙,自己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謹慎的人,又一次落入了別人的圈套。
一個個子不是太高,長得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在勞務市場那個嘈雜的小廣場裏,已經注意呼延蓉好幾天了,他試著幾次和呼延蓉搭訕,呼延蓉都沒有理他。最後,呼延蓉眼看著自己帶的錢已經花光,聽這男子說他的工廠就在附近,抱著不妨去看一下的心態,跟著這名叫付藍的男子走了。結果她進入那套藍磚房子後,便再也無法出來。
當晚,付藍就強奸了她好幾次,第二天更是逼她賣淫。呼延蓉那肯輕易就範,付藍不禁用拳頭打,還用煙頭燙,呼延蓉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就這樣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一點反抗能力的呼延蓉開始接客,少則三五個,多時甚至十幾個。
呼延蓉無數次給嫖客下跪,乞求他們幫她逃出去,可她得到的都是嘲笑和羞辱。
漸漸地呼延蓉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她隻想一死了之,可在付藍的嚴密監視下,死又何嚐容易。
呼延蓉下體嚴重糜爛,走起路來疼痛難忍,她還要每天遭受著那幫畜生男人和付藍的折磨。
呼延蓉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每天都祈禱著自己能突然死去。
就這樣四個月過去了。這天晚上,呼延蓉突然聽到外麵有警車的聲音。付藍衝進來拉著呼延蓉從後門逃了出去。
呼延蓉想大聲叫喊,讓人們聽到,可她卻怎麽也喊不出來。
付藍拉著呼延蓉,像抓著一隻小雞一樣,來到了火車站。火車站裏有不少人,呼延蓉想喊,相求救,可當她看到周圍那一雙雙冷漠的目光時,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著,怎麽也喊不出來。那些冷漠的目光讓她想起了當年她從朱家出逃時的那些村民,他們幫著朱家圍追堵截,甚至用棍子打她,像是對待朱家出逃的一口牲口。
七
付藍買了兩張去四川的車票,拉著呼延蓉上了火車。
呼延蓉坐在靠窗的位置,車窗開著,呼延蓉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她向外麵看去,但外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楚。她閉上眼,想起了小時候,他們家後山坡上開滿了野花,她跟著哥哥呼延鼎在花叢裏跑著笑著。這些回憶讓 呼延蓉有些高興起來,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利用這次機會死去。
火車開動了,周圍的許多人都呼呼大睡,付藍也緊緊抓著呼延蓉的手打著盹。呼延蓉的腦子此時異常清醒,她盤算著最好的死去方法。
呼延蓉對付藍恨之入骨,她想著即使自己死了,也一定不讓他好過。她想著跳窗,如果死不了,落到付藍的手裏,還是一樣遭罪,若死了,付藍一逃了之,他一點也沒有受到懲罰。不如臥軌,在人多的大火車站......
想著想著,呼延蓉最後也睡著了。她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這時坐在他們對麵的一位穿著體麵的高個子年輕男子正和付藍聊天,他身邊坐著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
“你看我這裏是什麽?”年輕男子小聲說著,打開他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箱子。
裏麵有許多金銀珠寶。
“就在前麵山峰後麵的一個山洞裏,還有很多。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和我們一起去,拿出來我們可以平分。”
呼延蓉一聽便知道此人也是個騙子,她看向這個男人的臉,發現這男人長得還不錯。心想這樣的男人竟然也行騙。
“真的?”付藍看著那些珠寶和那男子手上的名表兩眼放光。
呼延蓉心想,騙子遇上了騙子,希望付藍能上鉤。
可能是財迷心竅,一直行騙的付藍竟然相信了,他立刻同意。呼延蓉心裏竊喜。
此時不知什麽原因,火車停了。一位年輕的男列車員把他們車廂的門打開,他們四人下了車。
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周圍到處都是野花,呼延蓉看著,心裏舒暢起來,她感覺像是回到了老家,如果死在這裏,她會安息的。
山路上上下下,兜兜轉轉,他們漸漸地完全淹沒在山林之中。
在一片完全沒有路的樹林裏,那位年輕男子回頭對著瘦弱的少年說,現在是你通過入門第一關的時候了。年輕男子說著,拿出兩把手槍,把一把遞給少年。
付藍見這陣勢,嚇得渾身發抖,趕緊跪地求饒:“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身上的300元錢全給你們,這個女人也歸你們。”
呼延蓉平靜地站著,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不斷叩頭的付藍。
那少年拿著槍對準付藍,手卻不停地抖,過了好幾秒鍾,他突然丟下搶,掉頭向樹林深處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呼延蓉向前幾步彎腰撿起手槍,對著付藍連開了七八槍。
付藍血肉模糊地躺在血泊裏,麵目猙獰。
呼延蓉扔下手槍,從容地用衣袖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血,轉向那位年輕男子說:“你現在可以殺我了。”
年輕男子手裏拿著槍,吃驚地看著麵前這位弱女子:“你會開槍?”
呼延蓉笑了一下說:“電影裏見過。”
“那這是你第一次?”
“是的。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可以這樣殺掉這個王八蛋。”呼延蓉說著笑出聲來。
“你叫什麽名字?”
呼延蓉猶豫了一下,編了一個名字說:“方明珠。”
“方明珠,你通過了麵試,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
“你叫什麽名字?你們是幹什麽的?”
“我叫嶽飛。我們什麽都幹,不過主要就是像你剛才幹的那樣,殺掉王八蛋,為民除害。你敢幹嘛?”
有什麽不敢的?呼延蓉心想,如果真是這樣,她求之不得。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像她這樣,被折磨著,連死的權力都沒有的女人。如果能幫幫她們,那太好了。
“我願意加入你們!”呼延蓉說著,看向地上躺著的付藍。
“不用擔心,我們有人負責屍體,很快就會有人來把他銷毀掉。”嶽飛好像明白了呼延蓉的擔心,他說著拿出一個毯子一樣的東西蓋在付藍身上。土色的毯子上有草和樹葉,和周圍完全融洽。
嶽飛幫著呼延蓉擦幹她臉上的血跡,又拿出自己的一件襯衣和一條褲子,讓呼延蓉換上,下了山,乘車去了昆明。
八
到達昆明時,已是晚上八點多鍾。嶽飛帶著呼延蓉來到一家豪華的酒店,要了兩間房。嶽飛把呼延蓉領到她的房間後便離開了。
呼延蓉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她打開大彩電,電視裏是CCTV的新聞聯播,主持人端莊典雅,字正腔圓,新聞裏的中華大地處處春意盎然,欣欣向榮。
呼延蓉來到洗浴間,看著一塵不染的瓷磚地麵和潔白的浴缸,突然覺得自己特別髒。她跳進浴缸裏洗起來,先後換過6次水後,才感覺渾身清爽起來。
洗過澡後,呼延蓉再也不想穿她以前穿過的衣服。她隻穿著嶽飛給她的襯衣和褲子,卷著袖子和褲腿,顯得十分滑稽。
呼延蓉坐在舒服的白沙發上,看著電視,突然覺得自己從地獄一下子進入了天堂。
這時有人敲門,呼延蓉立即又緊張起來。她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一件可以用的武器,她躡手躡腳來到洗浴間,拿起牆上櫃子裏的鐵熨衣板,感覺這個有些殺傷力。
“明珠,是我,嶽飛,我給你帶一些衣服過來。”
呼延蓉一聽,這才鬆了一口氣。
嶽飛進來,把一大包衣服放在地上,又遞給呼延蓉一個精致的女式手提包。
“包裏有8000 元錢,還有一部手機。我要去外麵幾天,你自己在昆明轉轉吧,有事和我打電話。記著,你吃飯一定要去最好的飯店,買衣服一定要去大的商場, 要出手闊氣,表情冷漠,態度蠻橫,這樣別人就覺得你是有錢有勢的人。在中國,有錢有勢的人沒有人敢招惹,最安全。”嶽飛說完便走了。
第一次被一位男人關心和尊重,況且是這樣一位英俊的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男人,呼延蓉心裏對嶽飛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激和好感。她暗下決心,無論嶽飛要她做什麽,她都會盡力做好。
呼延蓉細細揣摩著嶽飛的話。她想起小時候,她在他們村頭看過幾場露天電影,電影裏的場景令她記憶深刻。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她當時曾天真地想過長大後當演員。想到這裏,呼延蓉突然意識到嶽飛讓她現在做的就是演戲,她有點興奮,禁不住笑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呼延蓉大部分時間都是對著電視,她跟著主持人學普通話,也開始模仿電視劇裏各種人物說話的腔調和姿態。
四天後,嶽飛回來了。他給呼延蓉帶來一個行李箱、一本護照和一個身份證,證件上姓名許小芳,年齡25歲,住址雲南橋觀縣,黛族。護照上有多個國家的簽證。
嶽飛告訴呼延蓉:“我把機票已經給你買好,你明天啟程去馬來西亞的福來島,那裏有個培訓基地,你在那裏要接受為期八個月的訓練。記著你的名字是許小芳,代號紅蜘蛛。你到了那裏,會有人接待。”
九
在福來島的八個月裏,呼延蓉學了各種殺傷性武器和毒性藥物的使用、射擊、散打、搏擊、和各種格鬥技巧,當然她也學了一些跟蹤目標,察言觀色, 和易容、變音等行騙技術。呼延蓉天資聰慧,又加上肯下功夫,很快她就成為那個培訓班裏最優秀的學員。
回國後,嶽飛交給呼延蓉的第一個任務是幹掉一位叫楚留根的男人。楚留根家住寶山,是川滇地區非常有名的企業家,和許多權勢人物關係密切,在當地簡直就是小皇帝。他黑道出身,所以行蹤都非常隱秘,常人很難見到他。
嶽飛告訴呼延蓉,楚留根喜歡黛劇,每年在他過生日時,都要在他家演一出黛劇。嶽飛已經打聽清楚,這年要在他家演出的是《孔雀公主》,因為需要許多跳舞的侍女,劇團現在還在招人。
嶽飛請來了一位精通黛語的本地人,教授呼延蓉黛語和黛族舞蹈。
二個月後,呼延蓉去應試,順利地被錄用。
四月十五楚留根生日這天,楚家大院內熱鬧非凡,院外有警衛人員不斷巡邏。當晚宴結束, 慶壽的壓軸大戲《孔雀公主》豪華上演。
迷人的場境,天籟般的音樂,曼妙的舞蹈,婉轉的唱腔,人們看得如癡如醉。就在經曆千難萬險,召樹屯王子和孔雀公主最終走在一起,台下一片高呼聲時,有人發現坐在前排中央的楚留根倒地身亡,他左太陽穴有一個彈孔。接著,劇場裏大亂,人們哭喊著四處奔逃。
呼延蓉逃出楚家大院後,坐上接應她的汽車,離開寶山,去了昆明。
呼延蓉的第二個任務是幹掉緬甸一個在金三角一帶頗為有名的毒梟吳驕盾。吳驕盾在金三角一帶打打殺殺多年,心狠手辣,狡猾奸詐,要幹掉他可不容易。盡管嶽飛已經研究他的行蹤多年,但他製定的計劃一個一個都很快泡湯。最後,他隻好讓呼延蓉化名小翠,扮演一名從雲南來的色情女子在吳驕盾開設的夜總會裏工作,看機會行事。
呼延蓉出眾的外表很快就引起了夜總會老板的主意。在經過一番嚴密的審查之後,呼延蓉被帶到了吳驕盾的住宅。
兩天之後,吳驕盾被發現死在自家的臥室裏,是被注射了氰化鉀。
十
呼延蓉回到中國後,換了新的護照和身份證,成了居住在皖南的項淑姬,漢族。她要執行的下一個任務是除掉在豫西、魯南、皖北和蘇北一帶大名鼎鼎的仝大川。仝大川也是黑白兩道通吃,手下有十多個公司,資產過億的能人。此人城府頗深,居無定所,嶽飛並沒有搞清楚他的行蹤。
幹淨漂亮地完成了兩次任務之後,嶽飛對呼延蓉已經非常信任。他讓呼延蓉自己自由活動,了解仝大川的行蹤,製定行刺計劃。他在背後提供財力、物力和人力支持。
此時的呼延蓉經常一身名牌,開著豪車,出入豪華酒店,戴著墨鏡,出手闊氣,表情冷漠,態度蠻橫,妥妥的豪門千金或少奶奶。有一次,呼延蓉發現他酒店房間浴池裏有一根頭發,當即把經理叫過去,扇了一個嘴巴。還有一次,她發現背後有一名年輕男子跟著她看,她轉身拿著一疊繃起來的100元鈔票向那男子臉上砸去,那男子一下子倒地,臉上鮮血直流。
有時,呼延蓉也打扮成非常普通的女孩,去街上逛逛。
這天在徐州的街頭,呼延蓉穿著一身街頭地攤上買來的襯衫和褲子,拿著一瓶酸奶走著聽著歌,像當地普通的城市女孩子一樣。她突然看到前麵有一大群人,並有女子的慘叫聲和哭聲。
呼延蓉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淒慘的往事一下子湧進了她的腦海。
呼延蓉快步走到那群人跟前,隻見五個肥胖的女人圍住一個瘦小但長相俊俏的年輕女子,一邊毆打,一邊辱罵。
年輕女子的上衣已經被拔掉,露著胸部,兩個胖女人按著女子的上身,一個胖女人正使勁脫著女子的褲子。
“褲子脫了,內褲也脫了,小三就該這樣丟人。”周圍圍觀的男人和女人們都興奮地看著,不斷給胖女人們呐喊助威,譴責這個被毆打的年輕女子。
“放了她吧。這是兩個人的事兒,你們把怒氣發泄到她身上有用嗎?還不如回家把出軌的男人暴打一頓,或者把他抓出來羞辱一番。”
“哎喲,你這個賤人,敢幫小三說話。你自己肯定也是個賤貨。”一位肥碩的女人衝上來就想扇呼延蓉的臉。
這時的呼延蓉,已經不再是個弱女子。她是可以輕易致別人於死地的殺手,別說是幾個胖女人,就是彪形大漢,她也能對付。
呼延蓉機敏地一閃身,躲過了胖女人的手掌,胖女人惱羞成怒,向呼延蓉追打過去,呼延蓉身子向右一傾斜,躲過了胖女人的拳頭,然後一個飛腿將胖女人踢翻在地,這時胖女人的四個夥伴放開了那個女子,一齊向呼延蓉撲過來。
呼延蓉那把她們放在眼裏,隻見她三拳兩腳就把這五個女人全打翻在地。
看見那女子還身體蜷曲著手捂著胸部躺在地上哭泣,呼延蓉隨手拔下一個胖女人的上衣,衝過去拉起那女子,把上衣披在她身上,帶著她便跑。
過了一個路口,呼延蓉對那女子說:“你趕緊走吧,離開這個城市,永遠不要再回來。”
那女子跪地給呼延蓉磕了個頭,起身跑了。
回到酒店,呼延蓉心裏有點自豪,但很快這種感覺就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種心酸。中國的下層老百姓過得苦,下層的女人更苦,活得簡直不像人。家中兒子找不到媳婦,女兒就得像商品一樣給人做交換,生不來孩子就是罪過。更有甚者,女人被賣掉,成為別人生孩子和泄欲的工具。即使在別人的威逼利誘下,成了別人泄欲的工具,還有可能被當街毆打和羞辱。這樣的社會幫不了這些可憐的女人,政府更是無能。
呼延蓉想著想著,心酸漸漸變成了憤怒。她下定決心,以後見到一個畜生男人就殺一個,絕不心慈手軟。
十一
仝大川果然老奸巨猾,呼延蓉重金收買的的幾個線人提供的信息,沒有一個準確。
這天,呼延蓉根據一個線人提供的信息,來到魯南的臨城市,結果又是一無所獲。不過這個城市的一切讓她想起了她曾經被騙和被淩辱的南陽,呼延蓉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複仇的欲望。
這時已是深秋,天開始冷了。呼延蓉看到一位在一個高架橋入口處賣紅薯的農村婦女,穿著一件又髒又破的薄棉襖,一臉的灰。
呼延蓉走過去,買了一根紅薯,給了農婦一百元。農婦有點為難地說,她沒有零錢找。
呼延蓉笑了笑說,不用找了。農婦臉一下子紅了,她把一百元鈔票趕緊還給呼延蓉,連聲說,自家地裏出的,不值錢,你沒有零錢就算了。
呼延蓉把錢塞進農婦的裝著紅薯的袋子裏,然後說:“大姐,我還有一事求你。我們能不能交換一下棉襖?”
“那咋行?你的好高級呀!”農婦看著呼延蓉嶄新的白色鴨絨襖,臉漲的通紅。
呼延蓉脫下自己的襖,不容分說塞給農婦。
“快把你的給我,我要凍壞了。”呼延蓉上身穿著秋衣,故意打著哆嗦說。
“這?這咋行?”農婦猶豫著。
“快點,快點。”呼延蓉說著伸手幫農婦脫去棉衣,穿在自己身上。
離開農婦後,呼延蓉找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用泥巴在自己的褲子上使勁搓了搓,在自己臉上、脖子上和手上也抹上了點泥土,然後又抓起一把土撒到自己的頭發裏。
呼延蓉來到勞務市場,這裏和她幾年前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呼延蓉四處看著,希望能招惹到那幫淫邪的男人。此時,有一位頭發發白的老年男子向她走來,呼延蓉剛要迎上去,卻看到對麵一個瘦弱的姑娘跟著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呼延蓉趕緊追了過去。
“你有工作?要我嗎?”呼延蓉對著那個男人,用怯怯的聲音說。
一臉橫肉的男子上下打量著呼延蓉,淫笑著說:“當然也要你了,跟我走吧。”
男子把她們倆領到勞務市場邊上一個破麵包車前。
“上車吧,我們很快就到了。”
呼延蓉看到男子和司機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都顯得很興奮。
他們上了車,很快便出了城。
那位農村姑娘見出了城,有些緊張地問:“你們工廠在哪兒呀?”
“在城郊,不遠,很快就到了。”
呼延蓉很快就斷定,這兩人是騙子,心裏暗暗高興,心想是自己複仇和為民除害的時候了。
那位姑娘見呼延蓉不慌不忙,也漸漸平靜下來。
汽車進了山路,上下顛簸起來。周圍林木茂密。
汽車在山裏轉了兩圈,在一個破廟前停了下來。
“到了?”女孩有些吃驚地問。
“很快就到了。我們的車汽油快用完了,我們先在這裏歇一會,很快就有人送汽油來。”
滿臉橫肉的男子下車,伸手拉下呼延蓉和那女孩,把她們兩個拉到廟裏,司機跟進後,立即把廟門拴上。
“驢兒,我先上這個長得美的。” 男子說著便試圖把呼延蓉按倒在地。
隻聽撲通一聲,那男子重重摔在地上,不能動彈。
那司機還沒有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也被呼延蓉一個逮狗套牢牢套住,呼延蓉使勁一拉,司機也倒在地上。
“趁天不黑,你快跑吧,記住,以後千萬不要相信陌生人。”呼延蓉看著嚇得發抖的女孩,從褲腿裏拔出一把小刀,遞給她說。
女孩推開門跑了。
呼延蓉又從另外一個褲腿裏拿出一把刀,對著倒在地上掙紮著的男人說:“快說,你們傷害過多少良家婦女?”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隻是幫他們拉人,他們幹的事兒我全不知情。”司機看著刀子,不斷求饒。
“這是我們第一次,以後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們吧。”橫肉男人也求饒說。
呼延蓉從右褲腿裏抽出一個白色的衣套,迅速套在身上說:“說實話,我可以讓你們少受些罪。”
“他賣過13個女人,最小的隻有11歲。”司機說。
一股熱血直衝呼延蓉頭頂。
“一刀殺了你,太便宜你了。”呼延蓉用尖刀在橫肉男子臉上劃了兩道。
男子淒慘地叫著。
“把舌頭伸出來。”呼延蓉命令那男子。見那男子沒有照做,呼延蓉一刀消去他一邊耳朵,厲聲喝道:“快點。”那男子隻好照辦。
呼延蓉用一個鐵夾子夾住男子的舌尖,一刀進去,整個舌頭割了出來。男子大口吞咽著血,已經沒法再叫喊。
司機嚇得魂不附體,想繼續供出同伴的惡行以求寬恕:“他把那個11歲的女孩下體弄破裂,那女孩現在還不能站立。”
呼延蓉一聽,對著男子的雙眼就是兩刀,兩個血糊糊的眼珠子被挖出來掉在地上。
呼延蓉又對著男子的雙腿砍了兩刀,割斷了他的跟腱。
“我要讓你這樣的人還原你蛆蟲一樣的原形,讓你活著,像地獄一般地活著。”呼延蓉說著,大笑起來。
呼延蓉拿著滴血的刀轉向司機,司機已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我不會殺你。”呼延蓉說著刷刷兩刀,消去了司機的兩隻耳朵,又對著司機的手腕劃了幾刀,他手指的筋腱全被挑斷。
“我要你出去告訴世人,人販子就是這樣的下場。”呼延蓉說完,拿出消毒液把刀子擦拭幹淨,然後脫下衣套,點火燒了。
走出破廟,呼延蓉看到西天一片火紅,映著滿山的紅葉,煞是壯觀。
十二
呼延蓉後來在皖北和豫東的幾個城市先後處決了三個人販子,和一個強奸犯。不過她幹掉仝大川的任務卻遲遲沒有完成。
直到第二年的春節,在皖北的泵布市,呼延蓉無意之中見到了她曾經在徐州救下的“小三”。在這位小三的幫助下,呼延蓉才最終除掉了仝大川。
嶽飛沒有食言,在幹掉仝大川後,嶽飛把呼延蓉送到了新加坡一所大學讀書。呼延蓉的名字又恢複成了她曾經編出來的方明珠,她學的是心理學。
在這所學校裏,多名男子曾迷戀和追求過這位貌美且與眾不同的方明珠,其中不乏優秀的男士。結婚生子,在異國他鄉過著愜意的日子,呼延蓉的故事本可以在這裏完美地收場,但呼延蓉對嶽飛的感情讓她無法這樣做。
嶽飛原名董鉞飛,是中國建國初期金三角地帶和中國西南令人望風喪膽的紅天會教主董天鴻的養子。靠著毒、賭和色情行業起家的董天鴻通過賄賂各國政要成了遊走於東南亞多個國家的知名企業家和慈善家。
呼延蓉幫著董鉞飛殺掉的都是董家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或仇人。董鉞飛曾經說過,那些高官都不值得一顆子彈,一塊小金磚就能把他們砸暈。
董天鴻原配妻子沒有兒子,40多歲不能再生育時,收養了董鉞飛。董鉞飛聰明又長得可愛,很得董天鴻喜愛。可好景不長,董鉞飛不到五歲時,董天鴻又娶了一房太太,這位姨太太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本來身體就不好的董鉞飛的養母因生氣,身體更差,常常閉門不出。後來董天鴻又娶了一房太太,這位太太也很能生。
本來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心裏就沒有安全感,眼見著董天鴻的親生兒子越來越多,董鉞飛的危機感越來越重。他在新加坡大學畢業後就立即回到董天鴻身邊,想著趁他的弟弟們年紀還小,把董家的家族事業盡快掌握在自己手裏。
可事實不像他想的那樣容易。董鉞飛大學畢業後沒有多久,他的養母就因病去世。他們房的三位姐姐都不成器,沒有一個人能幫他。二房和三房開始聯合起來對付董鉞飛,想方設法在他養父麵前說他壞話,想把他擠出董家。
董鉞飛感到自己在董家勢單力孤,極力需要幫手。
為了幫董鉞飛,呼延蓉嫁給了近70歲的董天鴻,成了四房太太。
呼延蓉不屑於爭寵,更不屑於爭家產,在生了一個兒子董鉞客後,看到董天鴻喜歡一位女護理,就親自撮合,讓那位年輕的女護理成了五太太。
董鉞飛在呼延蓉嫁到董家後,娶了新加坡財務部長的女兒,算是聯姻到了一個豪門,但因為他任性的妻子不願離開新加坡,董鉞飛不得不常住新加坡。
在董天鴻的許諾下,呼延蓉帶著董鉞客住在大理,打理以前由董鉞飛照管著的董家在中國的生意。
不知是出於感激或是心中也有愛,董鉞飛經常到大理看望呼延蓉母子,直到有一天兩人喝過酒後,睡在了一起。
呼延蓉懷孕後開始深入簡出,以身體不適為由,辭掉了許多應酬。在董天鴻80大壽時,她讓菊姐帶著董鉞君去給董天鴻慶壽,並以學業為由,讓董鉞客留在董天鴻身邊,由五太太照顧。
“後來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邱梅花看著窗外,緩緩地說,“明珠姐出事兒後,我姐姐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一點蹤跡。”
“本來以我對明珠姐的了解,我認為她有可能是自殺。但我姐姐的失蹤又讓我心生懷疑,畢竟糾纏在這樣一個家族裏,什麽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呼延鼎強忍著淚,聽著不住歎氣。聽完後他再也沒有心思去追查誰是殺死他妹妹的真凶了。他覺得害死她妹妹的人太多了,包括他的父親,甚至他自己。他隻希望他妹妹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有平安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