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穀雨立夏間》242 尖刀

Felipe在海邊莊園陪母女二人吃了晚飯，跨上他的摩托車，在馬達的轟鳴中瞬間從任務空間抽身。

待他從大路上拐進比較安靜的街區，便逐漸降低了車速。他摘掉頭盔，任由帶著大海腥甜的微涼晚風輕柔地梳理他那一頭濃密的卷發。時間還早，他不想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也不必去林間小屋，於是一路開上了一個小山頂。他喜歡一個人在夜空下躺在山頂的草坡上，看浩瀚星河，感歎自己的渺小和孤獨。

最後一次，和父母一起看星空，是哪一年？他被父母最後一次親切呼喚自己的名字，是哪一天？

Ms Lee看起來那麽溫和優雅，可是她的履曆上卻處處揭示她的精明強悍。從獲得的資料上看，她們母女二人是從中國繞道荷蘭入境哥倫比亞的。Lilia，也就是原來的Summer，應該是在中國出了車禍，造成了失憶。可是，美國領事館的檔案，卻說她死了。這一切，是誰的手筆呢？這一番操作又是為了什麽？

Lilia在舊金山有未婚夫，就是那個倒黴的警官Rain Gu。而Faith Lee原來是她的小姨，如今成了母親，這又是為了什麽？難道布這個局，就是為了對Lilia的占有嗎？Faith Lee這次來哥倫比亞，幾乎不和外界接觸，到底是在怕什麽？應該是害怕造假死亡吧？

接近Faith Lee，是大老板Elonzo親自下達的命令，集團裏知道的人非常少。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過了Faith Lee這一關的話，將來自己會成為Faith Lee金融機構公開運作的代言人。Faith Lee對於MetaGlobe的安排或許有自己的看法，但估計她無力抗爭。她是有什麽把柄被拿捏住了嗎？這次偽造Summer死亡應該是一件事。Felipe莫名感到，應該還有其他的事情。這個Faith Lee，不那麽簡單。

想到Lilia就是一個工具，Felipe心裏不由得劃過一絲難過。

自己每天對Lilia的接近，對她釋放的那種曖昧的氣息，就不是謊言嗎？她那麽單純，那麽信任自己，那麽天真無辜又沒有任何自我保護的能力。怎麽忍心利用她？看著她柔弱無助，純潔美麗的臉，自己真的一點兒都不愧疚嗎？

她的未婚夫，應該是深愛著她的吧？他的痛苦，是Felipe想都不敢想的。

而自己，算不算一個幫凶？

更多的信息會慢慢匯集起來的。目前這些都不是重點。Felipe告誡自己，要把任務擺在第一位。哪怕他再同情Lilia，哪怕他再憎惡謊言，他也必須忍耐。

Felipe緊緊閉上眼睛，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你是一把尖刀，唯有保持理性，才能保證精準和鋒利。隻是千萬不能誤傷了Lilia。他暗自盼望著，在任務成功的那一天，可以告訴Lilia真相，幫助她找回自己的過往，那麽，也算是贖罪了。

沈無寒在感恩節之前結束了封閉式培訓。他們其中的大多數人都在美國的各種機構得到了網絡信息情報追蹤分析的工作機會。可是等到最後，沈無寒這個優秀畢業生卻沒有去處。帶他來的大哥也摸不到頭腦，隻是說自己要去台灣工作了，讓沈無寒繼續等待。

就在沈無寒不知道該不該收拾行李回家的時候，有人來找他，說是去開會。

進入會議室，沈無寒見隻有一個年輕的亞裔女子坐在桌首，高個子，短發，很瘦，很白，細長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讓她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有一種“刺眼”的感覺。沈無寒莫名其妙地想起來從小就壓自己一頭的學霸家姐。

那女子朝沈無寒點點頭，說：“Timmy Shen？請坐，我是Julie King。”

“你好！”沈無寒聽見她幹脆的聲調，更覺得好像自己的姐姐，立刻打起來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潛意識裏卻有一種說不清的安全感。這樣的女子，通常是把控全局的大姐大。職場上能跟定這樣的“大佬”，往往事半功倍啊。

沈無寒坐下來，Julie出人意料地用粵語說：“沈無寒，你同我將要進入特別任務小組。我係你的直接上司和聯係人。我哋會一同返香港。我係唐人，名金浙。”

沈無寒笑了，用國語回答道：“哇，你粵語講得真好！”

金浙歪了一下腦袋，換成國語說：“那麽你的意思是一下子就聽出來粵語不是我的母語咯？”

“呃，這個……”沈無寒笑了：“的確，有小小，嗯……”

“我們以後同事，希望你痛快點。”

沈無寒被金浙懟了一下，愣住了半秒鍾，立刻說：“是，長官！”

金浙閃現一笑，說：“開會吧。”

她打開電腦，給沈無寒看幻燈片資料，講解道：“我們的任務目的是了解和監控從美國以及墨西哥進入亞太地區的新型黑幫勢力。他們以香港作為中心樞紐和指揮點，販賣毒品、人體器官、軍火。最近還開始為中國貪腐高官洗錢。而他們的主要上層人物之一是舊金山的葉世發。”

幻燈畫麵切換，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笑眯眯的小老頭兒。

“葉世發，江湖人稱葉叔，1938年出生，在香港進入航運業，後來移民到美國舊金山，和南美黑幫過往甚密，發展壯大了自己的船運公司。據各種渠道的尚未證實的情報匯總表明，葉叔來美之後逐漸涉賭，並且和哥倫比亞的毒梟展開合作，將毒品通過他的船隻，夾雜在進口貨物裏運往美國口岸。近年來葉叔的生意版圖涉及擴展到航空運毒，並且開發地下器官販賣和移植產業鏈。”

金浙換上另外兩個人的照片，拿筆點著屏幕說：“這兩個人，是葉叔的生意夥伴。Sam García, 哥倫比亞大毒梟頭目，是葉叔集團的主要人物；Carlos García, Sam的侄子，目前是其集團在墨西哥的主要領導人，和當地毒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毒品是指海洛因？”沈無寒問。

金浙點頭道：“傳統的以海洛因、可卡因為主。”

“那麽現在是冰毒？”沈無寒問完之後，看見金浙飛過來一瞥，就知道自己搶話了。

金浙說：“是甲基安非他命。甲基安非他命有三種不同形式—- Speed，Base和Ice。其中Ice，俗稱冰毒的，純度最高，一般超過80%……”

沈無寒張開嘴剛要發問，看見金浙還沒說完的樣子，趕緊閉嘴。

“最大的問題是合成鴉片類毒品芬太尼，效力是海洛因的50倍。還有nitazenes，俗稱科學怪人，是普通合成芬太尼效力的50倍。這些都是可以致命的毒品。而且體積小，通過小型包裹運輸投遞，非常便利，成本低廉。很多中國留學生在網絡上販賣這些毒品，還以為自己在給生化公司打工。這給美國、加拿大和歐洲很多國家帶來極大的困擾。街頭毒販開始流行把芬太尼等烈性毒品混合在安非他命或者大麻當中販賣，造成很多死亡案例。”金浙換了一張圖片。

“你看，在墨西哥出口到美國的辣椒罐頭裏，發現大量芬太尼。而墨西哥近年來逐漸取代哥倫比亞成為毒品中心的一大原因，就是因為芬太尼逐漸取代了傳統毒品海洛因。而販毒路徑業也產生了相應的變化。墨西哥成為從亞洲進口前體化工品，然後加工生產新型毒品的基地。很多傳統毒梟正在轉型。Sam García集團開始從哥倫比亞向墨西哥轉移，投入新型毒品行業。而葉叔在香港則開始吸取更多的資金，同時開拓進口化工品的渠道。”

金浙合上手提電腦，看著沈無寒的眼睛，說：“目前整個行動組的主要任務就是摸清他們的生意渠道、資金流動方式、犯罪集團組織結構，以及收集切實的證據。這個是美國緝毒局和FBI、CIA等等情報機構的聯合行動。恭喜你！”

沈無寒覺得腦子的轉速快跟不上了。他一點兒都沒有感受到“獲得欽點”的欣喜感。

“害怕了？”金浙嘴角掛上了有點嘲諷的笑意。

沈無寒搖頭。“我就是比較……嗯，比較意外。”

“沒意見的話，後麵有很多文件要簽署，然後咱們倆明天一起飛舊金山。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在那邊。”金浙從桌子上挪過來一疊文件，推到沈無寒麵前，說：“今天中午之前務必閱讀完畢。有問題及時問我，沒問題就一一簽字。午飯我去買，算是請客歡迎你上船。”

“都沒有假期了？”沈無寒問完就後悔了。這種事情，比起來嚴肅的任務，太不值一提了。

金浙笑了：“你我在感恩節之後，會一起進入另一輪封閉訓練，也算是拍檔磨合。感恩節幾天給你在舊金山放假。”

“哦，那好，我正好可以去看看朋友。”沈無寒想到可以見到立夏，立刻開心起來。

“不過，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關於你的朋友。”金浙說。

“呃？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沈無寒很意外。

“當然。是Summer Lee？”金浙盯著沈無寒的眼睛問。

“是……是的。”

“她在年中的時候去中國天津，車禍身亡。”金浙聲音低沉地說。“遺體在天津火化了。”

沈無寒好像沒聽懂似的，僵硬地坐在那裏猛眨眼睛。

“對不起。”金浙加了一句。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沈無寒垂下頭。驀地，他抬頭熱切地看著金浙問：“Summer的小姨呢？”

“你是說Faith Lee？”

“對。她小姨有問題。我……她男朋友呢？他是警察。他不會相信Summer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沈無寒激動得直喘。

金浙目光冷靜地看著他說：“Rain目前在監獄服刑。有關資料我可以發給你。至於Faith Lee，失蹤了。但是，她也是我們相關行動中涉及的重要人物。等你簽署完這些文件後，我會給你說說。”

沈無寒抓過來筆，開始翻看文件上需要簽名的地方。

金浙一把將筆抽了出來，說：“感情用事！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你從行動組踢出去？”

“對不起。”沈無寒低下了頭。他深呼吸一下，然後開始認真地閱讀文件，一一簽名。

午飯的時候，沈無寒簽署了所有的文件和協議。金浙拿進來兩盒外賣。沈無寒打開盒子，發現是頗為正宗的幹炒牛河。

“吃吧。我知道訓練營沒有中餐。”金浙遞給沈無寒一瓶水。

“謝謝！的確想粵菜了。”沈無寒抽出筷子，大口吃飯，忽然眼淚就要出來了。立夏居然死了？就半年時間，天人永隔。穀雨還入獄了，他們這是遭到了什麽樣的魔咒？

等沈無寒快速把午餐塞進肚子之後，金浙也放下筷子，關上外賣盒，打開了電腦。很快，立初霜的頭像出現在屏幕上——-目光柔和中帶著聰慧，頗為平靜地看向鏡頭，嘴角的微笑藏著說不出的自信和一絲神秘。

“你認識吧？”金浙問。

“Faith Lee？她……她是我朋友Summer Lee的小姨。”

“對。就是她。她這幾年在舊金山開始做生意，和一些政客、商人過從甚密。葉叔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據我們的消息，Faith Lee的多宗生意，都應該是服務於另一個龐大而神秘的國際性組織。這個組織據說是以重塑社會形態，掌控新的社會秩序為目標。他們參與了很多違法交易，包括毒品、武器和洗錢。我想也許我們早晚要把這個組織列入行動範圍的。”

沈無寒覺得脊背發冷。但是他希望尚存：“Faith Lee失蹤，有沒有可能綁架了Summer？”

金浙搖搖頭：“不知道。而且，這不是目前的任務重點。Timmy，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簽署的協議義務，專心工作。”

沈無寒點了點頭。

金浙換上了稍微和緩的語氣說：“你是新人，跟住我，我罩著你。記住啦？”

“好。”

“從今天起，咱們就是一把尖刀，要千方百計插入Sam和葉叔集團的地下網絡。這個任務，生死攸關。不可以掉鏈子。你在集訓中表現優異，我們才選了你。希望你珍惜這個機會。”

沈無寒覺得金浙現在聽起來和自己的姐姐一樣，“曉之以理”都是以罵的形式出現的，但是每次罵過他之後，都會語重心長，動之以情。

不過，金浙很快補充一句：“我可不會總是這樣好脾氣的。你別試探我的底線。記住啦？”

“記住了。”沈無寒瞟了一眼金浙瞪著自己的杏眼，又用力點了點頭。

～～～～～～～～～～～～～

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