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悟：有這樣一對兒神仙眷侶

（前言：幸得文學城王府邀請參加征文活動，拖延到截止日期前漏夜寫成此文，經燕麥禾兒隱去真實資料後參加猜獎。現將原文發出。）

在名城生活會很容易見到名人或者名人的後代。二十多年前我在在波士頓就認識一對家世背景很顯赫，教育背景很深厚的台灣夫婦。

那丈夫大家都稱呼T教授，他是MIT 的曆史係教授，長得高大挺拔玉樹臨風，總是戴著一副黑框深度眼鏡，睿智的目光透過厚厚的鏡片射向與之交談的人們，一股高級知識分子的儒雅氣質撲麵而來，令人肅然起敬；他一開口說話聲音卻是????性低沉慢條斯理的，－派大教授風範，雖已中年往後的年紀，但頭發依然茂盛略帶花白，更顯出德高望重；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總是緊抿著話不多；唯臉色卻有些暗黃，顯得儒雅有餘活力不足。後來得知T教授的父親是台灣大學中文係主任，現代著名作家、書法家、文學評論家，二三十年代在上海與魯迅先生稱兄道弟，共同創辦文學社，寫下不少影響深遠的文學作品。T教授自己幼年時是在魯迅的膝上爬上爬下過的；剛聽說這些，我都有點瞠目結舌高山仰止的感覺。

他的夫人個子嬌小笑容燦爛，是位於波士頓華埠的“中華藝文中心”的總裁，她特別和藹可親，我們都直呼她名字 ZR ，因為她看去年輕漂亮，除了在公務會議中能口吐蓮花發言精湛，平素對台灣和大陸的留學生特別是藝術家們，她就象個大姐姐，她的身材特別苗條小巧玲瓏，麵若桃花，總是末說話先帶笑，穿著很正式，不論西裝裙服或者褲裝，都讓人眼前一亮！她和T教授是從台灣一起到美國留學，都拿到名校的博士學位。ZR 的家世也不平凡，父親是中國西南某省軍閥級別的，到台灣後據說也官宣拜將軍。

夫婦倆沒有孩子，因為T教授寵妻，怕她身材嬌小不利生育，主動自願丁克的。如此兩位家世背景尊貴、教育程度頂尖加上外貌氣質修養出眾的一對夫婦，是當年波士頓留學生中口口相傳的傳奇人物。他們出雙入對，手挽著手，相知相惜，相伴如影，丈夫帥氣十足，妻子小鳥依人，倆人明星般的氣質，羨煞了一眾剛起步的窮鬼小留和老留們！

夫妻倆可上可下，可高調也可親民，在頂尖大學象牙塔裏教書育人，在主流英文媒體上侃侃而談，為中國僑民發聲，又經常在“中華藝文中心”舉辦畫展、研討會、音樂會等等，為兩岸三地的中國人提供一個平台； 我在那兒遇見過八九民運逃亡出來的學生領袖王丹，還有幾位落難落魄的詩人作家，他們在ZR那兒都是座上賓。倆夫婦還廣與留學生交朋友，常參加各家的節日Party、兒女生日慶典、慶祝畢業慶祝聚會等等。就象普通朋友一樣拉家常吃吃吃喝喝，記得來我家就有五六次。對我女兒也算從小看著長大，女兒高中畢業時，我們還找T教授請教了大學和專業的選擇。

可是大約老天爺也妒忌這一對璧人佳偶，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一生一世的願景常常隻是神話。

女兒大二時一個周末，我們一家在中國城吃飯，巧遇T教授夫婦在鄰桌，我們湊過去打招呼，不禁大吃一驚，在暗淡的燈光下，他們隻點了些湯水沙拉，幾乎沒怎麽動筷，ZR長年減肥節食，一般外食隻吃蔬菜我們都知道的，但T教授一貫喜歡大快朵頤台灣菜呀！未及發問，T教授歎口氣抬起頭來，我不禁大驚失色，原來他麵色蒼黃，整個臉龐縮水三分之一，目光暗淡：“ 我，我生病了，ZR, 你告訴他們吧！”

“好吧！沒什麽可隱瞞的了，老T他被查出癌症晚期了，今天頭期化療結束了，出來吃飯，他卻沒有胃口，什麽也不想吃……” ZR 囁嚅著，全然沒有了往日甜美的笑容。

“哎呀怎麽會這樣！”我們在震驚之下痛惜得語無倫次，隻好安慰著說美國醫療發達，一定會治愈等等廢話……

過了一周我們找了幾對平素與他們交好的大陸留學生夫婦，買了食品禮物，開車到他們郊區的房子去看望他們，T教授或許被友情感動，精神很不錯，在大家各種笑話和抗癌成功約故事中顯得很開心！

又過了一段，我們突然收到藝文中心秘書，也是留學生的小M 電話：“ T教授上二周已經逝世，ZR不想驚動大家，沒有搞追悼會遺體告別，前天骨灰已經放入陵園，過幾日是清明節，ZR想去祭奠，想去的朋友可以一起去…..“

喔！那是當然！我們馬上聯係幾位朋友，買了鮮花籃和花圈，清明那天去了陵園。隻見ZR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顯得更加瘦小，神色黯然；“ 我們結婚幾十年了，一天都沒分開過，現在他孤零零地躺在這兒，我也孤零零的……” 她說不下去了，淚水在她蒼白幹枯的臉頰上奔流…..我們每個人都大慟，為T教授還沒退休就不幸離世，為這一對天作之合的美眷過早的天人永隔而長歎而灑淚……

我們在墓園中呆了很久，ZR告訴我們，她留下一半骨灰放在家裏，這樣可以讓他依舊住在家裏，兩人還能相伴！

ZR的藝文中心還在繼續，年底舉辦一個聯合畫展，我先生也送了幾張畫參展。ZR看過去已經從巨大的悲痛中慢慢恢複起來，她告訴我；“ 我天天想著怎樣才能最好地紀念老T, 有一天突然見到用人體骨灰做金剛鑽項鏈掛墜和戒指的廣告，我一下子就醒悟過來，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可以天天貼身帶著他的遺體變成的戒指和項鏈，我的體溫捂熱了鑽石，我會時刻感受到他！”

“鑽石恒久遠”代表著愛情的永恒美好！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即使一方離去了，另一方也要千方百計留住他，分分秒秒能感受到他，時時刻刻倆人都在一起，我太讚賞ZR頓悟出的妙法，太感動她的一往情深了！

在我女兒的畢業Party聚會上，我們邀請了ZR，那天，她穿著一件素花敞領連衣裙，脖子上戴著一串白金項鏈，掛墜是心形的，鑲嵌著淡琥珀色的金剛鑽閃閃生輝，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約有二克拉的同色的戒指，也是心形的，亮晶晶的炫目，ZR 說：“老T今天跟我一起來了，祝賀小妮大學畢業！”

她淚光閃爍，我們幾個女人也全都紅了眼睛！

T教授，有妻愛你如此，值了！

你們的愛情絕唱也許隻有詩經裏的“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能夠表達？

不！那是生前的海誓山盟，而ZR的“頓悟”是一方死後還能達到永遠相親相愛相隨的絕妙方式！

若問世間情為何物，唯有生死相隨可堪詮釋。ZR的“頓悟”，成就了一場真正不朽的愛情絕唱！

作者寧馨兒

2024年1月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