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奇緣：Jack 和 Jill （上）

2005年底的一個周未，很難得地，吉兒不用加班或值班。這是她最後一年的病理科住院醫生培訓。四年來，她就像嫁給醫院，忙得天昏地暗，經常是上了白班值夜班，連著幾天沒有休息，家務和兒子都靠先生傑克在照應。

兒子保羅已經快7歲了，從他出生的前一年，吉兒就在準備參加美國執業醫生 執照考試(USMLE)，這真是世界上最困難最漫長的考試！一共分三個階段，生兒子時她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考試，坐月子都在背書和刷題呢！白白胖胖乖乖吃睡的兒子給她帶來了好運，在來到美國的第二個年頭的1999年，兒子滿一歲時吉兒以中國的醫學院學曆一舉考過了第一部分step-1 醫學基礎考試，又花兩年時間再接再厲考過了step -2 和臨床技能考試（與十位病人麵對麵問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對於母語非英語，沒在美國上過大學和醫學院的外國考生來說，吉兒的成績斐然。她並不是專職準備考試，自從1997年3月踏上美國國土，一天不落下地在實驗室裏搞科研，不禁令人感慨。吉兒有什麽超人的秘訣呢?

吉兒來美國前已經是核醫學方麵的主治醫生和省核醫學協會常委。她從福建醫科大學畢業後先留校在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工作兩年後去廣州中山醫院讀研, 然後分配在省立醫院工作，一年後被引進到福建醫科大學附屬協和醫院。此院曆史悠久，1860年由美國人在福州創辦，比國內其他兩所最著名北京協和醫院（1917年）和武漢協和醫院（1866年）創立更早。這是一所集醫療、科研、教學、預防、保健、康複為一體的大型綜合三級甲等醫院，是福建省頂尖的大醫院。擁有床位2500餘張，職工4100餘人。

吉兒負責用單光子計算機斷層顯像（ECT)，以放射性核素檢查方法作甲狀腺、全身骨、心肌斷層及心血池，腎髒動態、肺灌注顯像等等。在九十年代初是非常先進的技術。協和醫院非常重視這個新項目，為引進吉兒也是花了血本，給她分配了二房一廳的協和公寓，優越的工作環境和良好的待遇，真是前途無量啊！

從1991–1997年，吉兒順風順水地工作了6年，當她向院領導提出辭職去美國時，尤如平地一聲巨響，攪亂了一片寧靜！吉兒說出自己找到了真愛，要與美國人傑克結婚到美國開始新的生活時，當時院裏當權的書記不淡定了。在市公安局辦最後出境卡時，協和醫院居然要求扣留了她的因私出國護照！那位“馬列主義老公公”還找吉兒談話：“ 你結婚了去美國就是不回來了，工作怎麽辦？我們不放你走，你若硬要走，那我們通知海關把你拘留……！” 這就是公開的恫嚇和威脅了！

往事隨風飄去！吉兒正沉浸在回憶裏，突然聽到正在客廳裏玩Lego 樂高拚搭的兒子唱起了兒歌：

Jack and Jill went up the hill

To fetch a pail of water;

Jack fell down and broke his crown,

And Jill came tumbling after.

傑克和吉爾上山

去打一桶水

傑克跌倒摔破了頭

吉爾也跟著骨碌骨碌滾下來！

哈哈乖兒子，爸爸媽媽的名字正是Jack 和Jill ! 我們不是一塊上山打水邂逅的，我們是協和之戀！

甜美的回憶襲上心頭，吉兒在想著自己夫妻倆人與協和的緣分都太深了！那是1994 年9月初，協和醫院醫教科B科長讓吉兒幫助與美國外教溝通每周六下午醫生英語口語班的事宜。這外教是美國的教育學博士，對東方古國文化曆史饒有興致，一年前在沈陽遼寧大學學習中文時喜歡上中國，於是申請來到福建師大外語學院任教三年。

剛到師大當天就有個澳大利亞的外教介紹他到協和醫院頂替自己教英語口語。吉兒在老美和B科長之間充當翻譯還挺順利，老美個子很高，一見麵開口就笑著說：“ 我是傑克，很高興來到協和醫院！” 談到薪資時，傑克很直率地要求比他的前任高，“因為澳大利亞老師是本科生剛畢業的，我是文科博士，有二十多年教學經驗！” 傑克坦然地說著。

吉兒卻不以為然地想著：“ 他居然這麽計較工資！”

直到幾年後到了美國，才知道在麵試工作時與雇主當麵談妥工資是天經地義的，但當時吉兒卻因此對傑克敬而遠之了。總之初識時，倆人公事公辦，互通姓名，並未激起多少漣漪。

此後每周六下午，傑克都騎著自行車，戴著一頂紅色的棒球帽在正前方他自己寫著：高、帥、窮！來到協和醫院教醫生們口語會話。他一進教室，滿屋的學員就一片歡聲笑語。 Jack 的紐約腔美語字正腔圓，他的嗓音渾厚又悅耳，講課深入淺出、糾正學員發音不厭其煩、耐心又認真，常常是下課時間到了很多醫生還圍著他發問和閑聊。 九十年代初，在中國各地，洋人們到哪兒還都會被圍觀呢。

吉兒也非常喜歡聽傑克講課，看著他在課堂上講課時神采飛揚目光如炬，也注意到他身材挺拔，1.94 米的身高十分出眾，健康又結實，儀表堂堂、器宇軒昂的樣貌，心裏有時想著：這美國人很與眾不同呀！但除了每節課後吉兒要帶著傑克去院醫教科辦理支薪手續，一路上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外，倆人之間隻是淡淡的相處，還有點師生間的拘謹。

這樣過了幾個月，有天下課後傑克告訴吉兒每周五晚上，福州的外教、留學生、外藉人士和想出國的人都會去溫泉路的“意大利酒吧”小酌聚會，大家都講英語。傑克邀請吉兒下周五跟他一起去，吉兒答應了。

從此以後每個星期五下班後，傑克都會到吉兒協和公寓的家對麵等她，先請她去附近的飯店吃個簡餐，再到意大利酒吧。那段時間裏吉兒認識了許多新朋友，英語交流水平也突飛猛進。她與傑克之間的接觸越頻繁，了解愈深，越覺得兩人很談得來，逐漸互相仰慕起來。傑克告訴了吉兒許多自己的家世、經曆、抱負和興趣愛好，當然也點明自己是單身，吉兒覺得與傑克三觀相近，沒有溝通障礙，性格也很契合。沒有戲劇性的海誓山盟，沒有浪漫的旖旎纏綿，中年成熟的他們就這樣風輕雲淡，波瀾不驚地開始了約會。

吉兒記得那是1995年的聖誕前夜，傑克帶吉兒去迪斯科舞廳參加party. 他倆跳著舞，傑克高大的身材俯下擁抱著吉兒溫柔地說道：“吉兒，我要告訴你，我愛你勝過生命，你愛我嗎？”

電光火石般的，吉兒象被一股巨大的電流擊中了心髒， 這不太浪漫的美國人終於向自己表白了！吉兒腦子空白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輕聲說：“我也愛你！” 傑克頓時幸福的臉上發光，正想親吻吉兒，突然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英國年輕人衝過來分開他倆，把吉兒一攬邀她跳舞，吉兒無奈隻好一邊回頭看著傑克，一邊與這楞頭青跳完舞, 一曲終了馬上回到傑克身邊。當時傑克猝不及防呆立一會，臉上表情複雜，但他有君子風度克製著靜待樂曲結束。那晚他倆再也沒換舞伴，一直跳到結束。 吉兒曾想過這個插曲也許不是壞兆頭，而是預示著沒有什麽外來突發事件能夠分開他們的吧？

傑克表白之後正值寒假，他們開始騎自行車或坐長途汽車在省內旅遊，傑克的學生分布全省各地，為旅遊提供便利條件。傑克不像一般美國帥哥那麽會甜言蜜語，而是象大多數中國男人一樣的實在實幹，吉兒跟他在一起覺得很踏實，她還發現傑克十分風趣，平易近人，整天戴著自寫“高帥窮”的棒球帽，騎自行車穿梭在街頭巷尾，遇到好奇市民就侃大山；而且他還熱心公益，每晚八點準電視都播放福州雪津啤酒的廣告“雪津啤酒，內外兼修，一支獨秀！” ，廣告上的美國人正是傑克。傑克還曾在福建電影製片廠出品的電影“林祥謙”裏出鏡演大壞蛋鐵路法國老板，也為溫泉大飯店聖誕節活動扮演聖誕老人，帶給大家節日的快樂。這些都是自願和免費的！傑克有表演天賦，那陣子在福州也算家喻戶曉的名人了！多年後在福州街頭還被人認出直呼“啤酒，啤酒“。

此後又過了一年多，他倆在課堂和課後的互動更加密切，感情如溫水煮青蛙一般循序漸進，最後溫度熱到爆棚，雙雙跳出！1996年底他們領了結婚證！

傑克和吉兒相愛的事情也漸漸傳開了，B科長笑言自己是紅娘，因為當時需要英語比較流利的人充當翻譯，她馬上想到吉兒，才促成了他倆的初識，而後B科長組織英語班的幾次郊遊特意布置些小任務讓他倆增加接觸機會。倆人想想也真有這麽回事，協和醫院還真是他們的緣分起源呀！

成也蕭何 敗也蕭何！未曾料到在吉兒出國之際，協和某領導卻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阻止與威肋吉兒！想到這裏，吉兒不禁輕輕搖了下頭，心裏想著：“ 當時那領導也許隻是隨口胡謅，並無實際行動吧！” 吉兒在馬列主義公公威脅後第三天就隻身飛往美國，進上海海關時緊張得渾身出汗，但卻沒有受到一絲刁難，輕輕鬆鬆地就跨過了國門。

至今吉兒還在慶幸自己的名字帶來的吉人天相。也竊喜自己歪打正著擁有兩本護照！1996年初申請公派訪問學者時辦妥了因公護照，96年底申請跨國婚姻時又辦了因私護照，都得到了美領館的簽證，是合法合理的。所以當因私護照被扣留時，吉兒毫不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