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柳芳擦了誰的邊？

“擦邊”成了網絡熱詞，源自一個國家體操隊退役隊員吳柳芳穿著性感跳熱舞，被人舉報“擦邊”，引起一波輿情，導致她抖音賬號被封禁。擦邊，聽著好像沾了誰的光揩了誰的油，蹭了什麽便宜似的。譴責者者說：前輩姐姐，你要擦就擦你的唄，就不要給體操扣屎盆子了，你的正能量體操好像不需要。看舉報者的意思，吳柳芳“擦邊”導致國家體操隊吃虧被“扣屎盆子”，這個“邊”是國有資產，吳柳芳一擦，國家體操隊就豁邊受傷了。

穿多厚的衣服，露多大的麵積，國家並沒有明文規定，隻要約定俗成的關鍵點沒暴露就在邊界之內。每件服裝都有邊，即便是阿富汗婦女的黑袍跟身體結合部也有“邊”，服裝阻擊注視的邊防邊界設在大腿還是乳溝，屬於身體所有者的主權。一百多年前，中國女性的腳是不能裸露的，裹腳布是她們不可被外部視力侵犯的神聖領土。隨著文明進步，女性服裝與肉體的邊界不斷撤退，呈現出絢麗多姿的美感及性感。一部擦邊敗退史就是女性覺醒史和美的曆程。經濟學的“最佳邊際效應”，就是擦邊原理。世上本來沒有邊，擦的人多了，就有了邊，還衍生出邊放線和邊防軍。

在譴責者意識裏，國家體操隊退役隊員的身體不完全屬於自己，使用權是個人的，但所有權是國家的，國家有永久控股權，個人對身體使用或展示不當，就侵犯國有資源“給體操隊扣屎盆子”。體操比賽時運動員穿得很暴露，那是為國爭光“奉旨性感”，退役後用性感熱舞掙生活費，好像就是公器私用了。

國家體育總局的主要任務就是拿金牌為國爭光，幾乎可以叫“爭光總局”，幾十年來，已經用金牌堆積出巨大的豐碑，打造出巍峨的金牌牌坊。吳柳芳拿過世界大賽的金牌，也是這金牌坊裏的一員，哪怕退役後也不能有一點閃失，穿著性感跳熱舞都有讓金牌坊失節的風險。一個體製，保護和束縛是成正比例關係，保護越好束縛越多，權責對等，沒毛病。但有些金牌坊退役者沒得到好的保障，卻得受束縛，就毛病大了。舉重金牌得主去澡堂擦背，身高1.4米的前體操冠軍沒舉重運動員的力氣，擦不了背隻能擦邊，在金牌坊眼裏，擦背和擦邊，哪個更有辱牌坊？





吳柳芳被封禁後，網民開始了深扒，結果越扒越白，發現吳柳芳是個白璧無瑕的善良女人。她14歲就被送到國家隊接受訓練，拿過15枚金牌，16枚銀牌，但比賽中意外受傷，差點把脖子扭斷，不得不退役。退役後在杭州當了兩年老師，因被老板拖欠工資，就去浙江嘉興體校當體操教練，沒有編製。在如此困難的境遇下，吳柳芳還堅持做公益，從2019年4月到2021年3月，每周一個下午，她幫助特殊孩子基本的平衡、肢體協調等訓練。這哪是擦邊，是直接擊中了圍觀群眾同情的靶心。平台順水推舟給吳柳芳解禁了，一下漲到近六百萬粉絲。



吳柳芳遭受爭議事件的次生災害是老胡的“寬容”論。跳熱舞直播謀生居然讓滿身汙濁的老胡來寬容，就像官窯裏的“大茶壺”要寬容良家婦女一樣，把“寬容”這個好詞給禍害了。不違法不違紀，跳熱舞展示女性的美麗何罪之有，以至於要用上“寬容”這狠詞？套用福柯的分析，“寬容”體現了一種權力關係，“坦白從寬（容），抗拒從嚴（懲）”，寬嚴之間的彈性拿捏是權力運作技巧，就像趙蕃提醒的“不審勢則寬嚴皆失”，寬容與嚴打是一個硬幣的兩麵。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就是寬嚴兩麵煎和翻。權力對民眾本質上是不寬容的，因為臥榻太窄，豈容他人打鼾。相反，民眾的寬容卻是權力的剛需，民眾作為魚肉得寬容刀俎，寬容竭澤而漁的稅費，受了冤枉被打殘還得寬容“媽媽錯打孩子不記仇”。

還有一種寬容，是大佬口味上的寬容，環肥燕瘦不忌口，從村姑到明星都笑納，有彌勒佛的氣度：大床能容天下難容之人。老胡顯然到不了這個級別，隻能過過嘴癮，雖不能至，叼想往之，一說“寬容”就儼然也上桌進食了。

202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