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an Hinton女博士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1921年10月20日生於美國。從小熱愛科學,立誌長大當科學家。可是,邁進尖端科學的殿堂後,寒春卻變得越來越苦惱。上初中,寒春斬釘截鐵地跟老師說,堅決不念拉丁文,要念英國科學家法拉第(Michael Faraday,1791-1867)的《蠟燭的化學史》(The Chemical History of a Candle)。上高中,寒春迷上了化學,別的課都置諸不理。大學物理係二年級,寒春動手建造威爾遜雲室(Wilson cloud chamber),整天觀察帶電粒子;還有,經常跑去康乃爾大學跟那群鑽研回旋加速器(cyclotron)的師生討教。大學畢業後,寒春在威爾康辛大學念了兩年研究生,然後去芝加哥大學核物理研究所當研究員。
後來,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加入「曼哈頓工程」,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曼哈頓工程」不隻是美國第一個大規模的科研工程,更是製造世界第一批核武器的「殘暴的」計劃。「曼哈頓工程」始於1942年6月,曆時3年,參加的總人數達15萬之多。「曼哈頓工程」下設16項分支工程,由頂尖的科學家帶領。獲得1938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費米(Enrico Fermi,1901-1954)領導的小組,負責生產一個受控製的、自我持續的核鏈式反應(nuclear chain reaction)。費米的小組裏有研究生,也有年青的物理學家,寒春是其中一個。寒春被安排在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Los Alamos)實驗室工作,負責研究沸水鍋反應器(water boiler reactor)。
1945年7月16日,美國研製人類第一顆原子彈,綽號「大男孩」,在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試驗核爆炸。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和幾個研究人員違規,偷偷去看。寒春描繪當時令人瞠目的「爆炸」情景:我們被四麵八方的光浸泡著,就像在一片汪洋的光海底下。那顆原子彈好像在吸吮光一樣,光急速進入。然後,那顆原子彈變成紫色、藍色,往上高升,高升,再高升。我們悄悄說話的時候,那塊大雲團不斷高升,直到被升起的陽光撞擊,而天空中自然的雲都消退了。我們看見的那塊大雲團,底層是黑紅色的,而頂層全是日光。突然,一聲巨響,刺耳非常,把山峰都震撼得隆隆作響。我們突然要大聲說話,而且,感覺曝光於世界之中。
不久,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原來對壯觀的核爆懷著的激動之心,很快就消失無蹤了。1945年8月,美國裝扮文明與正義的姿態,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下兩枚原子彈,造成15萬人死亡。對寒春來說,「這是一個夢想的破滅和另一個信仰的開始。」寒春不但對核武器的破壞力感到極度震驚,而且深切體會到科學無法逃避倫理的問題。她甚至發現自己的獎學金是由美國軍方讚助的。頓時,寒春陷入道德的困境,內心被磨噬著。
在現實中,純科學不得不直麵倫理的挑戰,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痛心說:「他們給我們看了飛機上照的像,可是這個爆炸跟美國的試爆不一樣,那可是日本人民的血肉,你怎麽想,那都是人,跟你和我都一樣。」寒春對純科學的幻想徹底破滅了,並且不留餘地批駁純科學背後的偽善與暴力:「我把核物理當作一門純科學來研究,一門非常有趣的純科學。但是核爆炸成功以後,軍隊就完全控製了它,而我們科學家卻對此束手無策,如果所有的物理學家都反對的話,軍隊當然不能得逞。但在當時的情況下,很難讓所有的人都反對使用核武器。美國政府做了大量宣傳,大肆宣揚使用原子彈可以挽救多少多少美國士兵的生命,這不是事實,他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放棄高級科學人才所享有的名利,選擇抗議政府挪用科學研究成果,甚至跑到華盛頓遊說,推動和平運動。可是,寒春發覺美國上下自我沉溺於不被質疑的、自以為正義的道德感與軍事優越感:「不管轉到哪裏去,到處都聽見戰爭、秘密情報、海軍、軍隊,還有,那些瘋子把自己鎖在實驗室,冥頑苦思更新的、更好的、徹底毀滅的方法」,「我到一位參議員的辦公室去找一些數據,那位秘書屈尊地打量著我,然後問:『這跟學校有關嗎?』──我,身為原子科學家,老遠跑到華盛頓爭取科學自由與世界和平──她,緊張兮兮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天我是多麽的沮喪。」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眼見美國政府挪用科學成果作為殺人武器,對垂敗的日本「多此一舉」地投下原子彈,而民間又無法掌控核能的應用,寒春感到非常失望,轉而在1948年遠赴中國,參加共產黨革命。1953年7月,美國《真相》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把寒春描述為逃跑的原子間諜。但是,寒春堅決否認自己參與中國的核武器,相反,她幫助中國推動農業機械化。寒春說科學家應該有社會良心:「我不想花時間去殺人,相反,我想讓人民過上不是更糟的,而是更好的日子。」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在1951年寫給原子科學家聯會的回信,題為〈為甚麽中國想要和平〉,一再提到廣島慘劇:「杜魯門條約、馬歇爾計劃、聯合國原子能機構都軟弱無力──我們怎麽能夠幹坐在實驗室,沉思統計機器的深度?廣島的記憶──15萬條人命。1、2、3、4、5、6……,15萬人,每一個都是有生命、會思想的人,滿懷希望與欲望,也承受起落成敗,每個人都有屬於他或她的生命意義,可是,15萬人就這樣全沒了。」
最後,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呼籲科學要為和平工作:「發揮你的力量,想盡辦法,積極推動和平,反對戰爭。凡是有戰爭,科學永不置於度外。我們是那些窮盡一生甘為企圖毀滅世界的瘋子所奴役的科學家嗎?」;「我們能不想象明日之世界?它會否是毀滅與悲慘之世界,承受輻射帶來的、痛苦的死亡,或者,它會否是一個山峰被原子彈摧毀,引致河流改道,沙漠上豐饒的田野都被炸毀的世界呢?我們的想象力跑到哪裏去?」
1948年,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離開美國,也揚棄為軍隊所挪用的核子研究,遠赴延安,參加中國革命,後來與陽早(Erwin Engst,1918-2003)共同從事農牧業技術工作。寒春對這段人生的轉折,執意強調一點:「有人說我是追隨未婚夫陽早來延安的,這不對。」寒春鄭重地說:「我和陽早已經有了很好的感情,這不錯;但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假如他不是在延安而是在別的國家,我是不會奔他去的。」深藏在寒春的心裏,更重要的是國際共產主義的信仰,當時的延安正紅紅火火地開創有別於資本主義的新生活,而陽早和寒春的哥哥韓丁(William Hinton,1919-2004)早已被吸引過去了。對寒春來說,信念從來是堅定的,而人與地,隻是碰巧而已。
1952年,亞洲及太平洋和平會議在北京召開,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再次對廣島表達「深切之悔恨與羞恥」,同時斥責原子彈是「滅絕人性的罪行」,呼籲人們不要忘記廣島與長崎的悲劇,提倡科學要為和平服務。後來,寒春的第一個兒子取名為「和平」。1960年代,中國與印度發生邊界的糾紛,寒春特別強調友善地談判的重要性:「世界和平可能建基於不論是大國或者小國的尊嚴、平等以及權益……顯而易見,中印邊界問題可以友善地談判來解決。」
融入人民生活的科學
1949年4月,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在延安和陽早結婚,自此以後,他們過著簡樸、充實,又充滿挑戰的生活。早期,他們住在窯洞,在內蒙古和西北的西安農場工作,生活條件十分艱苦,沒有工具、電力、郵政等,但是,他們克服困難,全心全意創造新中國。寒春回憶如何向老百姓學習把殺人的武器變成有用的生活工具,使日子過得更好:「我第一份工作是在陝西省深山裏的鋼鐵廠。他們(共產黨)在那裏幹甚麽呢?他們把美國製的手榴彈、炮彈,或者從美國運給蔣介石的、已經被撞擊的飛機機翼,或者美國人運過來的、用來殺他們的鋼鐵和鋁合金武器,全部轉化成煮食鍋子、犂耙、鋤頭。他們把毀滅人類的東西轉變為生活的工具,例如四輪運貨車、抽水機與門閘都用來建設灌溉管道,從而建設全新的、繁盛的中國。」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到中國以後,從不染指毀滅人類的核子研究,而是踏實地推動民眾科學,使精英的科學知識溶入老百姓的生活。寒春曾經在陝北、內蒙古的農牧場工作幾十年,負責養牛,利用當地有限的資源,研製農具,像風車、提水機、兩輪驢車,還有設計擠奶係統、農用機械、灌溉係統。在這個改變自己、貼近平民的過程中,寒春幽自己一默,舉了一個犯「小」錯誤的例子:「有一次,我親自設計一個風車,當時全工廠除了大約有40名工人,其它甚麽都沒有。我設計和製造風車的每一部份,可是我設計的時候,忘了萬一風大,要有一個閘,可我沒有搞出來。當時三邊牧場那裏風也很大,3月份刮大風,好家夥,它(風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砰,就爆炸了,那是我頭一個的教訓。」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希望靠著技術改良與機械化,減輕農民的勞役,寒春在1963年寫的《寄自西安附近的農場》談到如何投入時間和精力去研製自動牛奶低溫殺菌係統:「現在我重新研製早在1958年就開始研究的自動牛奶低溫殺菌係統,這個係統的主要目的是減輕奶牛場工人的負擔,現在他們每天用人手抽取上千磅的牛奶,1958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停止用機器,因為那些配件實在太難買到,不過,現在的條件越來越好了。我可以進城去買各式各樣的配件,以前根本買不到的。」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1982年調入北京昌平區沙河鎮小王莊的中國農機院農機試驗站,專心從事養牛機械化和牛群改良工作,使小王莊成為中國早期機械化養牛的示範奶牛場,其出產的牛奶以質優、純淨而遠近馳名。寒春精心設計魚骨式擠奶台、奶牛青飼料鍘草機,堅持用良種公牛精液和優質胚胎改良牛群。她記錄了1963年至今各種擠奶器的功能,她設計的牛情表格讓畜牧研究所專家汗顏。中國農機院為了表彰寒春為奶牛質量改良和養牛機械化事業做出的傑出貢獻,特授「中國農機院金牛獎」。
寒春(Joan Hinton女博士)與陽早以身作則,律己愛牛。1958年,渭河洪災,洪水衝毀了送奶必經的橋,他們就把空汽油桶和床板綁在一起當橋。整個汛期,他們就這樣準時無誤地把牛奶送進城。寒春認為愛牛的人,做一切事都會以牛為先,這樣的人不會在崗位上出紕漏,出紕漏的都是不愛牛的人,因此,寒春斷言:「牛的問題就是人的問題,細菌含量高的牛奶源自人的不敬業。」
寒春珍惜與農民、工人一起創建社會主義的世界,體認「人民的雙手」的力量:「每個人都能夠竭盡全力,每個人都能夠發揮力量,每個人都很忙碌,每個人都有工作,人與人之間不會互相剝削。」作為人民科學家,寒春渴望這樣的世界:「人人全力創造,為人民建造好房子,消除水災,穩住糧食生產,使用機械,使一塊充滿絕望與貧困的土地,改變為繁華昌盛、啟迪文明之地,一群科學家都為人類的福祉而辛勤工作。」
若要數對寒春影響至深的人,那非她母親辛頓夫人(Carmelita Hinton)莫屬。她母親在美國維爾莽州(Vermont)創辦一所進步學校,叫做普特尼學校(Putney School),著重勞動與教育的結合,並且強調集體精神與自力更生的意識。辛頓夫人認為:「一個人若不從事體力勞動,就不是一個完全的人,就是在剝削別人。農場成為學校的中心,我常感到人們與生產他們食物的地方脫節。」普特尼學校的上課時間是早晨8點到中午,然後午飯、休息或自修,下午是運動或者勞動,例如在農場幹活、打掃校舍,晚上做作業、手工等等。寒春小學二年級,和老師、同學共同建造小城鎮,裏麵有學校、郵局、商店等,他們不但學會造房子,做家具,也學會接駁電線。寒春回憶說:「有多少人還記得小學二年級學的東西?我卻永遠都不會忘記。」另外,辛頓夫人認為「行萬裏路」是讓兒童從生活實踐中學習的教育方法,例如寒春4歲的時候,母親帶著她、哥哥韓丁、姐姐韓青(Jean Hinton)徒步到墨西哥「探險」,中途他們為了逃避盜匪,騎著驢子穿越熱烘烘的森林,最後,大家安然無恙,但卻帶了一身虱子回家。
寒春回顧一生,說自己經曆過20世紀兩個最重要的事件:原子彈爆炸與中國革命。從製造原子彈到飼養牲畜,寒春彰顯有機的女性知識分子如何扭轉科學知識,甘為和平及人民殷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