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榆林城,一人一個女學生”,這一說法簡單明了,目的明確。你如果說,這是蒙古鐵騎、張獻忠起義軍,或是某土匪武裝的口號,這個我相信,如果說它與八路有關,最初,打死我也不信,這絕對是對人民軍隊的汙蔑。
而本人的老家,以前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各路軍隊像走馬燈似的。據老人們講,這其中八路與中央軍紀律最好,最差的正規隊伍是被稱為“老奉軍”的東北軍;非正規的隊伍,如大鄉隊與遊擊隊紀律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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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些材料後,發現這一說法非空穴來風,真有些出處,難辨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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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與《白馬調》歌詞有關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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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調》,又稱《騎白馬》、《騎白馬挎洋槍》,是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在陝北地區流行的一首情歌,紅色經典歌曲《東方紅》的創作中就借用了《白馬調》的曲調。《白馬調》歌詞有多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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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學者狄馬在民間收集到了一個版本,歌詞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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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白馬,跑沙灘,你沒有婆姨呀我沒有漢。咱倆捆成一嘟嚕蒜(呼嗨吆),土裏生來土裏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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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的糧。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嗨吆),打日本也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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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槍,沒蓋蓋,八路軍當兵的沒太太。待到打下榆林城(呼嗨吆),一人一個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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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民謠,並非惡意。有一個比喻特別好:“咱倆捆成一嘟嚕蒜”,把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親密感寫了出來。另外,當兵的“三哥哥”內心獨白很真實:參加了八路軍去打日本人,沒有時間談情說愛。他心中的女子,是城裏的女學生。大概,那個時代女學生(知識分子)是人人羨慕的婚配對象吧。那時的榆林城,在當時陝北人的心目中,不亞於現在國人心目中的北上廣深,“一人一個女學生”,展示給我們的可能是曆史的真實,也可能是一個抗日軍人的美好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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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版本,與上麵的基本一致,歌詞更接近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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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白馬,跑沙灘,我麽有婆了姨呀你麽有漢,咱們來捆成呀一疙嘟蒜,呼兒嗨喲,土裏生來土裏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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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的糧,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兒嗨喲,打鬼子奏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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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槍,沒蓋蓋,八路軍當兵沒太太,等到那打下了榆林城,呼兒嗨喲,一人一個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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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榆林市文化文物局整理出版的《陝北民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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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市文化文物局於2006年整理出版了上下兩冊的《陝北民歌大全》,其中就出現了“等到革命成了功,一人一個女學生”,全調的歌詞為:
四月的麥子抽穗穗,誰說當兵的沒婆姨,隻要革命成了功(嘿兒喲),一人一個女學生(《陝北民歌大全 下冊》頁645)。
上麵的這首民歌於1979年采選於米脂縣。綏德縣的一首民歌與之極其相近,可能來自同一源頭,但在傳唱過程中進行了改編:
四月的麥子挑旗旗,誰說當兵的沒婆姨,隻要革命成了功(嘿兒喲),一人一個女學生(《綏德文庫民歌卷》,頁1739)。
這裏的政治宣傳痕跡非常明顯,從“誰說當兵的沒婆姨”來看,很可能暗含了鼓勵邊區民眾參加八路軍的意思。顯然,對於樸實的老鄉來說,說那麽多假大空沒用,直接把革命和女學生建立聯係才是最簡單、而且效果最好的。類似的說法,比如“三十畝耕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等等。應該說,這種教育方式是行之有效的,它不僅教會了農民認字讀書,而且教會了農民熱愛什麽,憎恨什麽和辨別是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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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抽象的“隻要革命成了功”,如何演變成“等到打下了榆林城”,應該和當時具體的曆史情況有關,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普通民眾將民歌的歌詞從“隻要革命成了功”進一步演變成“等到打下了榆林城”,而反過來這首民歌又重新傳唱到八路軍軍中,由於符合當時具體的作戰任務,進一步傳唱開來。也就是說,一開始作為軍隊政治宣傳的民歌被民間改編後,反而流傳回了軍隊中,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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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聞工作者湯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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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捷、湯洛曾是邊區重要的新聞工作者,湯洛曾撰文回憶聞捷,裏麵提到了一個生動的細節:
東郊機場西南角臨近延河岸處約五畝的一塊沙土地,是我們報社的菜園。這天下午,我們是平整田哇。聞捷、柯蘭、譚吐、星金和蘭鈺代替牛力,拖拉耱耙。我坐在耱耙上壓重。他們在前麵緊拉耱繩,汗流浹背。我盤坐耱耙上輕鬆愉快,優哉遊哉!嘴裏不停地吟唱著民歌。當我唱到,“革命成了功......一人一個女學生”時,聞捷氣喘籲籲地說:“應當改成革命成了功,不當民企丁!”。
4.《藝術家韓起祥》中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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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起祥是個說書的盲人,他出名是因為給太祖說過書,他的特長是編新段子很快,隨口就能來一段,其中不乏黃段子。
《藝術家韓起祥》其實是人物傳記,總共有384頁,現在網上已經找不到了,不過《當代》曾經轉載了一部分:
攻打榆林的部隊開拔,韓起祥到底還是跟著去了。戰士們很喜歡他,一休息下來就叫嚷著“來一段!來一段”!但戰士們老愛聽酸段子,韓起祥先是不說,耐不過死纏硬磨,就讓放了哨,不要首長知道,便說開了。到了榆林城外,宣傳小組站在行軍路邊表演節目鼓動士氣,韓起祥坐在土峁上,彈著三弦說了一段又一段,戰士喊:“編—個—新—的!”韓起祥白花花的瞎眼就激烈地眨動,手指頭在三弦上一撥,口裏的詞隨即出來了:
麥葉子黃來竹葉子青
八路軍要打榆林城
長槍短槍馬拐子槍
胸前還掛個望遠鏡
一舉打下榆林城
一人領一個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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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政委騎馬剛剛路過,聽見了,下了馬,把韓起祥叫到一邊,罵道:“你是誰?”
“我是韓起祥。”
“知道你是韓起祥!你是來賣藝的嗎?”
“我是三弦戰士。”
“三弦戰士有你這樣動員的,鬧革命是為人民謀福利的,不是為自己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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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起祥被剝奪了隨軍的資格,被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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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魅力大概就是在真假難辨中,去偽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