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外生活(二十)老之將至,生之追尋
2023年,五月底,美國長周末時間,女兒帶著我們,驅車兩個多小時,從澤西市趕到賓夕法利亞州的東方大學。參加新澤西州若歌教會在那裏舉行的“生之追尋”福音營活動,來自附近幾十個華人教會的近千人歡聚在東方大學校園。真沒有想到,第一天就在飯堂大廳門口,與華中師大一附中的老同事邂逅。可見,”老之將至,生之追尋“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我們在東方大學聆聽了教會張儒民長老主講的《人生三問》:一、我從哪裏來?二、我是誰?三、我將到哪裏去?
張儒民長老在傳道中自述,他出生在中國,重生在美國,永生在天國。張長老生於湘北農村,畢業於武漢大學生物係。1985年來美,1990年獲水牛城紐約州立大學生物化學博士學位。張長老講述時,圍繞主題“生之追尋”,以自己的親身經曆,回答了人生三問。
自古以來,人們一直在思考活在世上的人生意義,即“生之追尋”。
東漢末年,曹操就有著名的詩句:“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們讀高中時,被教育,這是消極的“及時行樂”的人生觀。其實,又何嚐不是古人探尋人生的意義呢?
兩千多年來,不論是帝王還是草民,從來沒有停止過探尋長壽之道,追尋生之永恒。據傳,上世紀八十年代,運用克隆技術成功克隆的第一隻羊與母體羊在同一天死去。這個科學實驗告訴我們,現代科學技術也不能延長生物的壽命。這也許是孔孟之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出自《論語·顏淵》)延續至今的原因吧。
那就先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出處吧。
相傳子夏是孔子晚年收下的最得意的弟子,他在很多方麵都能和孔子保持一致,孔子提出的問題,他也能對答如流,並且都與孔子心中所想的答案基本相同。所以子夏經常得到孔子的讚揚,這就讓師兄弟們羨慕不已。有一天他的師弟司馬牛感歎道“你們都有兄弟姐妹的照顧,還有老師的疼愛,自己卻一直是孤單一人,身邊連個說話的朋友兄弟都沒有。”於是子夏便安慰他,說了這一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個故事被記錄在了《論語·顏淵》中。
原文是這樣寫的: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通”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故事流傳至今,於是,這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華人中,幾乎婦幼皆知。我媽媽是文盲,記得我剛懂事時,就不止一次聽媽媽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一個“命”,你看,漢陽“歸元寺”的菩薩,坐的坐一生,站的站一生。還有湖北農村人經常說的,“命裏隻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滿升“(古代計量單位,十合為一升)。可見,從古到今,從文盲到文人,大家都關注人的“命”,且懵懵懂懂感覺到“命”由天定。也意識到,人,一定勝不了天!故,民間的說法是“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
我們這代人,雖然生在“舊社會”,卻長在“紅旗下”,自從上小學以來,聽到的都是《不怕鬼的故事》(1959年何其芳奉毛主席的指示編寫的),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之類說法,一律斥之為“封建迷信”。不信鬼神,不信邪,更不信命!那時,國土麵積雖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之大,百姓卻如坐井觀天,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虔誠相信“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勞動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待到國門打開之時,才知道外麵的世界不隻是精彩,更讓人腦洞大開的還有許多許多,而且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也不隻是中國人。
大家都關注人的“命”,相信“生死有命”,正如宋 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六:“且人之生也,貧富貴賤,夭壽賢愚,稟性賦分,各自有定,謂之天命,不可改也。”
天命不可改,就應順其自然之道,即天道。中華古老的天道,是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核心名詞。在中國古代儒學中天道常與人道相關聯,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範疇。
我們常人不一定能理解哲學家們的各種“天道”之解說,但常識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不論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必有其規則,這大概就是哲學家說的“天道”。古人早有一說:“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一人之身心,唯有感悟一途,此乃天道也。”
何謂“感悟”?
說白了,就是通過模仿一些接近天道的東西,來實現體悟天道的目的。“模仿”,是人類特有的高級思維能力,錢學森在他主編的《關於思維科學》一書中,推出張光鑒先生的《相似論》,運用現代科學理論,闡釋了相似思維方式。其實,這種相似思維方式古已有之,且不說古人的四大發明,就是人們日常生活中許多用具,也都是運用相似思維產生的結果。今人也常常運用它搞發明創造。政治家還用它來鬥智,傳說,基辛格在中美建交之前第一次訪華,送給周總理的禮物是美國宇航員從月球上帶回來的一抔土。周總理回贈的是象牙雕刻“嫦娥奔月”。如果不是中國古代神話“嫦娥奔月”啟迪後人,哪有現代宇航員登月球呢?從古代中國神話到現代科技現實,就是幾千年來人類感悟天道的結果。
現在,人類在現代科技的幫助之下。“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碩果累累,好像正在從“感悟”走向“體悟”。然而,對人類自身的研究,似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還停留在“感悟”階段。不管怎樣,人生七十古來稀,如孔子所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你信命嗎?反正我信!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信!
孔子說的“生死有命”之“命”,與《聖經》裏的“生命在他裏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新約·約翰福音》第1章)其實質是不是一樣,隻不過表述方式不一樣呢?表達方式不盡相同,除了時間之外還有東西方空間的差異。我們現在應該可以理解,因為那時沒有微信!《論語》與《聖經》成書年代大約都在2500年前吧,孔子與耶穌對“生之追尋”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論仍然是我們認識人生意義之“福音”!
再說“人生三問”,也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說的“靈魂三問”。我讀中學時,政治老師告訴我們:“哲學就是明白學,越學越明白的學問。”而且,那個年代在我們湖北省還出了一位十幾歲的“農民哲學家丁鳳英”。但是,我們當時還是搞不明白“我從哪裏來”,雖然也開設了“生理衛生課”,老師都不講“男女生殖"那一章節,讓學生“自讀”。因此,從生理上不懂自己來自哪裏?怎麽來的?而唯物主義教育我們,不怕鬼,不信神,也不懂什麽“靈魂三問”。懵懵懂懂直到成年結婚生子後,才明白“養兒方知父母恩”,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給予的。父母不僅給予我生命,還養育了我;還送我去學校讀書。於是,我慢慢知道了“我是誰”。
我的父親是武昌通湘門外李家花園的老師傅,從十幾歲開始就跟著我的祖父從農村來到武昌城裏打工,以種花為生。後來祖父在他的親妹妹、我的姑奶奶傾情全力資助下創建了“李家花園”。父親就是自家花園的主勞力,隻知耕耘,不問收獲,一切都聽從祖父安排。我上小學之後,才發現“李家花園”老宅隻有一本有字的書,就是供在老宅“堂屋”(即客廳)神龕上的“李氏宗譜”。小學高年級的課本,已經不能滿足我的求知欲,就在放學後到附近的湖北省圖書館“少兒閱覽室”去讀書看報,增長知識,開闊眼界。我就是從通湘門外李家花園那條小路一步一步走向世界,逐步明白了,我就是一個花農的兒子。父母給了我健康的身體;老師教會我識字看書;書報打開了我的視野;知識開啟了我的智慧。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我是誰”,“組織”上教育“我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當我這塊“磚”,從中學“搬到”中學師資短訓班之後,恰遇1967年5月16日開始“文化大革命”。高中畢業“不宜錄取”上大學,“十年文革”盛行“唯成分”,我還是我,且堅信我的檔案就在黨組織的檔案櫃裏,卻被“選”為學校“文化革命委員會委員”,而且成為武漢市首批“紅衛兵”。親身經曆讓我好像知道“我是誰”了,那就是“需要”你是誰,你就是誰!對我來說,這思想上向前的一小步,實在是走向靈魂自由的一大步!
“十年浩劫”結束後,迎來教育的春天。當時經常閱讀北京的《中學語文教學》和上海的《語文學習》,看到許多老師的文章公開發表在刊物上,他們能做到把自己的文章變成鉛字,我就不能做到嗎?我雖然還沒有項王看到巡遊的始皇時,說出那樣霸氣的誓言:“彼可取而代之!”但是,生於武漢,長於武漢的楚人之後輩,血脈中卻有“不服周”的傳承,如陳勝吳廣所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真是蒼天不負有精神追求的人啊!從1980年開始,我相繼在北京的《中學語文教學》和上海的《語文學習》、還有《人民教育》、《語文教學與研究》、《中學語文》、《語文教學通訊》等刊物上發表了語文教育與教學的文章。我也慢慢明白了,我是一個熱愛教育事業、熱愛學生、熱愛寫作的中學語文老師。也許我的教育人生,還不能詮釋靈魂之問——我是誰?但是,芸芸眾生中的我,回首往事,盡管一生坎坎坷坷,一路走來,還算順暢,沒有虛度年華,明年就步入髦耋之年了,爭取期頤之年回母校——華中師大一附中慶百歲壽辰!
靈魂之問最後一問,我將到哪裏去?無須囉嗦,義無反顧,一定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