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灣村的故事
河灣村有一百多戶人家,其中張、李二家大戶都是書香門第,祖上都有人在朝中做官。兩家宅院的佔地超過其他人家的總和,周圍的耕地十有八九都是他們的,村裡的住戶大多數都是他們的佃戶。到了現在,二家的老天爺都是風燭殘年不管事了,後輩不是在京做官就是去西洋留學,日常事物都是忠心的管家在打理。這年夏季的一個深夜,下了一場暴雨,離村不遠的梅河的上遊潰堤改道了,萬幸沒有影響房屋和耕地。第二天,佃戶們去裸露的河床上探究,發現有許多碎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忠心的佃戶們飛跑去給各自的東家報信,不久,兩家的管家都趕到了現場。雙方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先發現金子的,所以金礦屬於自家,要求對方離開。眼看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兩邊的佃戶們抄起了鋤頭,兩個平素關係不錯的管家同時舉起雙手大喊:肅靜!
等眾人靜下來,二個管家約定,由二家派人共同晝夜看守這段河灘,誰都不可以去撿拾挖掘,等兩家商量出解決方案再說。
以後的幾天裡,二家的管家見了幾次麵,無法妥協。
第四天傍晚,張家的家丁從河灘上回來,告訴管家,李家的二個家丁拿出轉輪手槍顯擺。張管家擔心起來。他以前就知道,李家的大少爺當年在湘軍裡做軍官,得了肺癆後回家養病,不久就死了。他帶回來二支手槍,平時都束之高閣,現在拿出來,很明顯是要威嚇張家。張家一隻槍都沒有,真要打起來,還不吃大虧?但因此就讓李家獨吞金礦,自然也不甘心。於是,張管家一邊稱病,拒見李管家,一邊讓信得過的家丁快馬加鞭星夜趕赴省城。
等張管家病好了,打算重啟談判,李管家又病了,因為他發現張家的五個家丁掛著嶄新的德國鏡麵盒子炮出現在河灘上,自己家那二隻老式的轉輪槍根本就是廢物。
於是,在以後的幾個月,兩家的馬車在通往省城的大路上你來我往,家丁們開始在空地上各自排隊練習長短槍打靶。二個管家都知道,以現在這種種劍拔弩張,隨便一個危險動作都可能引起一場血洗,但雙方又都不願意讓對方的火力超過自己,結果在金礦的爭奪戰中敗下陣來。
於是,雖然雙方都極不情願,卻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逼迫著,不停地擴充升級自己的武器。
二個月後,李家出洋留學六年的二公子,西裝革履的,坐著自家的拉著剛買的德製馬克辛機關槍的馬車回來了。家人圍上來問寒問暖,二少爺揮手擋開眾人,徑直進了內院老太爺的房間。半晌,他出來召集全家宣佈:
老天爺發話了,所有人將刀槍入庫,讓人去把金礦站崗的家丁全部叫回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許去金礦。
李總管麵露難色:
那張家獨吞金礦怎麼辦?
少爺回答:
發現金礦前,咱家缺吃少穿嗎?就算張家獨吞金礦,也餓不著你們。
況且,張老太爺對佃戶可有刻扣?對街坊鄰裏可有欺辱?
眾人一起搖頭。
少爺讓人自己帶回來的一個大箱子裝上馬車,從管家手裡接過禮帽,讓他隨自己去張家。
在張府門前下了馬車,少爺在前,管家和僕人抬著箱子跟在後麵。張管家出來迎接,少爺抱拳行禮,二人寒暄二句,少爺掏出一隻嶄新的西洋懷錶送給管家。那時鄉村人從來沒見過鐘錶,管家自然受寵若驚,連聲感謝。少爺說想給張老太爺請安,管家回答:
老太爺閉關修煉已經二年,除了送吃喝的,嚴禁打擾。但少爺您是他最賞識的,我冒死去問問他。
在張老太爺隱居的內院的寬大的客廳裡,少爺恭恭敬敬給老太爺鞠躬問安。老太爺說自己已經閉關修煉二年,自知去日無多,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問了李老太爺的身體和少爺在西洋的經歷,寒暄已畢。少爺讓家人打開箱子,將一隻三尺多高的金光閃閃的西洋自鳴鐘放在桌子上,說是從大英帝國帶回來送給老太爺的。老太爺戴上老花鏡,讓少爺扶他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自鳴鐘前上下打量,忽然,上麵的一扇小門開了,一隻小鳥從門裡探出頭來連聲鳴叫,把老太爺嚇了一跳,少爺說了用途,老太爺大笑。
老太爺回到座位上,謝過。少爺收起笑容說道:
晚生此次回家,得知河灘上發現金礦,張、李兩家為此爭執不休,二家都購置了大批槍彈,劍拔弩張,晚生為此憂心忡忡。兩家世代和睦,晚生向來仰慕您懷瑾握瑜,品節高雅。離家遠行前您贈我的手書精忠報國的折扇,我至今愛不釋手。現在兩家人持槍對峙,一旦意外走火,不論誰家傷亡,晚生都會痛心疾首。
晚生剛剛征得家父同意,已經下令本家所有家丁刀槍入庫。回頭我就讓人去省城軍隊尋求買主,將所有槍彈一概賣掉。至於河灘上的金礦,家父說您對李家一向有恩,李家不要一吋,都由張家所有,隻要兩家重歸於好。
張老太爺瞇縫著眼看住了自己的管家,
你買了多少槍?
張管家不敢直視,額頭上流下汗來。
回老爺,長槍23隻,短槍33隻。
老太爺盯了管家一會兒,說:
也不能怪你,誰叫我閉關修煉不許打擾呢。
你看看人家二少爺,你得跟他好好學呀。
管家連聲稱是。
那個什麼金礦,吾視如糞土。你們是不是嫌我給的工錢太少?都要動槍動炮了,貪心!罪過!你馬上安排,像二少爺那樣,刀槍入庫,(轉眼看二少爺)你去軍隊接洽賣掉軍火時,麻煩你幫我問問,我們的也要全賣。(又轉頭看管家)那個金礦我也不要。二少爺剛說此次回國要興辦民族工業,正好有用。
二少爺連忙擺手說:
不可不可。老太爺已經看破紅塵,晚輩羨慕得很,但府上四代同堂,將來難免要分出去過,都需要用錢。這金礦明明是兩家一齊發現的,自然都有份。如果老太爺不介意晚輩冒昧,我提議兩家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共同開採,獲利兩家四四分成,其餘二成給村裡其他散戶平分,大家都有個彩頭,也免了日後生怨,不知您意下如何?
老太爺連連點頭:
難得賢侄如此通情達理,想得周到,不愧是見過大世麵的。好,就這麼辦,這個公司的總裁就非你莫屬了。
晚輩此次回家呆不久就要去省城。督撫大人招我去商討興辦工廠的事由。我看還是由咱們兩家的忠心的管家共為總裁吧?
好。(轉頭看管家)以後公司一應事務皆由你二人處理,凡有糾紛,退一步就好。遇到疑難不定之事,就去問詢二少爺,見他如見我。
這場刀兵之災就這麼化解了。
然而,這還不是故事的結束。
二家一起淘金才一個多月,二少爺派去省城的人還沒找到槍彈的買家,河灘上就出了血案。
這天,兩家的家丁正在河灘上勞作,忽然來了二十多個黑衣壯漢,手持刀棍,一言不發,上來就大肆砍殺,當場倒下三人,其他的人丟下器具、金子抱頭鼠竄。跑回來的人裡有人認出,那群黑衣人來自五十多裡地外的沙坪村,領頭的屈三是方圓幾百裏有名的的惡霸,殺人放火,姦淫婦女,無惡不作,久而久之成了氣候,遠近的流氓地痞都來投奔。村裡的良善百姓被他們欺辱盤剝得活不下去,紛紛逃走,於是他們開始將魔爪伸向遠處的村子甚至縣城。官兵屢次來清剿,他們就逃入深山,每次都都無功而返。
二少爺和兩家的管家商量了一天。
第三天上午,十多個黑衣人正在河灘上埋頭淘金,兩邊的樹林裡悄無聲出來了四十多個持槍的人,等黑衣人發現了,還沒明白過來,兩邊的人齊聲吶喊飛跑,迅速將黑衣人合圍,一個都沒得跑。
二少爺走入圈中大喝一聲:
跪下投降,饒你一命!
三個黑衣人拔刀衝向二少爺,十幾隻槍同時開火,三人倒地而亡。
其他人被反綁雙手,跪在一起。家丁挨個辨認,沒有屈三。二少爺問清了屈三的下落,留下張管家帶五人將黑衣人壓回村裡關押,自己率領三十六人立即朝沙坪村急行,傍晚就到了。少爺兵分四路,三路人從該村的三條進村的路突入,第四路在村後大山進山的道路上埋伏。三路人沒有遇到抵抗,就在村裡最大的汪財主的院墻外合圍。幾年前的除夕夜,汪財主一家被人滅門,村裡人都心知肚明誰幹的,此後屈三一夥人就住了進來。
此時,院墻裡的人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大門緊閉,撞不開。幾個身手敏捷的後生腰間掖著短槍翻墻而入,幾聲槍響後,門開了,一個後生捂著肩膀,地上躺著二人,十幾人跪在地上求饒,但屈三不在其中。
二少爺正在撓頭,想不明白河灘上的人沒有一個跑掉,屈三是如何得到消息的,第四路在山邊埋伏的八人押著一個五花大綁、滿臉是血的漢子進了院子,家丁辨認,正是屈三。
過了一陣兒,村裡人探頭探腦,逐漸圍了上來,一聽說是河灣村李家的二少爺將屈三團夥連鍋端,一個沒跑了,大家一齊跪在少爺麵前感謝,哭訴屈三一夥的惡行。少爺告訴大家,今晚就住在汪家大院,明天一早就將屈三一夥押往縣裏的監獄,李管家會和幾個家丁多呆幾天,代有冤仇的人寫訴狀。
屈三最終被朝廷核準淩遲處死,四個結拜兄弟被斬立決,其他人被發配充軍。從此,李、張兩家繼續通家之好,河灣村、沙坪村的百姓過著平靜富足的生活。
事後,李管家向二少爺請教,為什麼他在和張家的衝突中一退到底,但在和屈三的衝突中卻寸步不讓,趕盡殺絕。少爺回答:
因為張老太爺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他心裡有桿是非的秤,不論得失多大,太缺德的事他是不會做的。這樣的人知道感恩,你大度相讓,他會感激,也退一步,爭端就解決了。
但屈三是個下賤的無賴。他心裡沒有那桿是非的秤,貪得無厭,為了自己得利可以無惡不作。你在他麵前讓步,他絕不會以為你大度,隻會認為你好欺負,你讓步越多,他越囂張逼人,最後你一定死無葬身之地。汪財主在屈三還是一個潑皮時,就應該像我這樣斬釘截鐵,但他心太軟,以為可以以德報怨,以德服人,靠善舉感化他,結果引來滅門之禍。
所以,你必須知道自己的對手是哪樣的。對通情達理的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對屈三這樣的無賴,就應該寸步不讓,迎頭痛擊。
聯俄抗中的觀點
據說是美國財務學教授的某位先生在一篇文學城上的文章中說,北約現在對俄國的態度是基於二戰中的經驗 曆史學家一致認為,英法對希特勒的綏靖導致他的領土野心越來越大,如果從一開始英法就強力回應,希特勒就不會發動戰爭。所以北約認為,必須堅決反對普京對烏克蘭的入侵,堅決支持烏克蘭。而一戰的起因是德國崛起後軍力大增,英國受到威脅,於是也擴充軍備,構建針對德國的聯盟。雙方於是進入一個軍備競賽的惡性循環,直到一戰爆發。如果當時英德有一方後退,一戰就可能不會爆發。這也是事實。
所以,陳先生說,世界應該從一戰中吸取教訓,而不是二戰,美國應該從咄咄逼人的俄國麵前退卻,犧牲烏克蘭,俄國就會溫順下來,不再與西方為敵,於是美國就可以聯俄抗中了。
看了河灣村的故事,我的讀者肯定能看見陳先生觀點的謬誤。
一戰中的英王喬治五世和德皇威廉二世同為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孫子,同在虔誠的基督教信仰、嚴格的家教和歐洲王室強烈的榮譽觀念和騎士精神中長大。關於歐洲的榮譽至上和騎士精神,我的百萬閱讀的《評判式思維是中華民族千年愚昧的根源》一文中有深刻的解讀。所以,如果英王喬治五世和德皇威廉二世中任何一個人像二少爺和張老太爺那樣大度地退讓,一戰被避免是有可能的。
但普京和喬治、威廉是一種人嗎?
普京在國內外肆無忌憚地謀殺批評者,在莫斯科的公寓樓搞爆炸,栽贓車臣人,好發起車臣戰爭。他一次次在吞併了烏克蘭領土後,和後者在國際社會的調停者麵前簽訂停戰協議,一次次撕毀協議繼續進攻。他的軍隊在烏克蘭蓄意用炮火、無人機和導彈殺害烏克蘭的平民。他把60萬俄羅斯年輕人送進烏戰的絞肉機,對同胞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比烏克蘭人多的慈悲。
如果把喬治、威廉比作河灣村的李家二少爺和張老太爺,普京比無惡不作的屈三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普京麵前示弱後退,期待他能像張老太爺一樣,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
奇葩!
還有,就如我在《關於川普執政的第一批預言》和《爲什麽拜登現在解禁攻擊俄國》中所說,美國還有許多加大打擊的選項,而普京沒有一個。俄國是一個國際賤民,軍力排名進不了前二十。
如果在普京這樣窮困潦倒的時候,美國像陳先生建議的那樣,主動示弱,將烏克蘭拱手相讓,主動取消各種製裁,關閉俄國周圍的軍事基地,僅僅是因為美國需要聯俄抗中,那麼普京會怎麼想?
我本來已經山窮水盡,完全沒有實力左右國際局勢,現在美國卻一下子自降身段,作出這麼多巨大的讓步,都是因為有中共,如果中共沒了,我就不值錢了。
所以,你猜,在普京心滿意足後,他會和北約一起對付中國嗎?
等中共垮臺後,北約騰出手來,轉身對普京說,現在,你必須退出你佔領的烏克蘭,賠償烏克蘭的戰爭損失,在俄國搞真正的普選,否則?
所以,在普京得到一切之後,一定會再次撕毀協議,幫助中共生存下來。這樣,北約就會一直討好他,爭取他,他就可以在兩個陣營之間兩頭通吃,遊刃有餘。
如果你在他的位子上,你會不會這樣做?
你可能會問:
那為什麼當年美國聯中抗俄就成功了?
因為當時的鄧小平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他想提高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在訪美的專機上,中共智囊問他為什麼要和美國改善關係時,他說:
所有美國的朋友都富了。
鄧小平作為中國的獨裁者,他需要為了自己個人和家庭改善生活而不得不改善和美國的關係嗎?他的目的自然是讓人民富起來。
所以,在天安門事件後,在國際社會一致製裁中國時,老佈什會派密使向鄧傳話:美國不會與你為敵,美國會繼續和你改善關係。 因為他敏銳地看出鄧的這個本質。
所以,當胡耀邦的繼承人江澤民大搞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意識形態運動時,鄧發起南巡,警告說,誰不改革,誰就下台。
如果鄧小平是一個普京一樣的為了自己的私利無惡不作的惡棍,美國當年就不可能將中共和俄國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