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在阿姆斯特丹呆了一周。這次沒住市中心,而是住在離阿姆斯特丹中央車站一站地的Sloterdijk。這地方離市中心不到2英裏,有個很大公園,既安靜,環境又好,是個跑步的好地方。缺點是上哪兒都要去中央站換車。以前來過幾次,該看的地方都看了。這次趕上鬱金香節,去了一趟Kukenhof看鬱金香;還去了一趟海牙-以前沒去過的地方。這次來荷蘭唯一真想去的地方是Arnhem(阿納姆),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著名的“市場-花園”("Market Garden")行動中的阿納姆戰鬥(Battle of Arnhem)發生的地方。
“市場-花園”發生的背景是諾曼底戰役後德軍的大潰敗之後。為盡早戰勝納粹德國,1944年9月英國蒙哥馬利元帥策劃了一次大規模突襲。目標是在下萊茵河北岸建立橋頭堡,繞開德國的齊格菲防線,東進奪取德國軍工命脈魯爾重工業區。要想到達萊茵河北岸,就必須跨過荷蘭境內的三條天險。從南到北依次是馬斯,瓦爾和下萊茵河(Maas, Waal,Lower Rhine),中間還有幾條運河。行動由兩部分組成:盟軍出動三個空降師(從南到北依次為美第一〇一,美第八十二空降師,英第一空降師加波蘭獨立傘兵旅),奪取並堅守幾座關鍵橋梁(“市場”),為地麵進攻鋪平道路;與此同時,在南部的比利時-荷蘭邊境的英國30軍突破德軍防線,在三天之內向北推進100公裏,到達下萊茵河北岸的阿納姆(“花園”)。在行動開始的當天(9月17日),英國空降兵第一師占領了橫跨下萊茵河的阿納姆公路橋。可是30軍的坦克沒能如期到達。在德軍的優勢兵力強攻下,到了第四天,堅守橋頭的空降兵彈盡糧絕,全軍覆沒。英軍空降師主力被圍困在歐斯特比克(Oosterbeek),傷亡慘重,堅持到第九天,不得不撤到下萊茵河南岸。整個“市場-花園”行動宣告失利。1977年故事片《遙遠的橋》(“A Bridge Too Far”)是根據Cornelius Ryan的同名作品拍攝,對這次行動的比較現實的描述。
為了紀念這場戰鬥,荷蘭當地政府保留了很多遺跡,還有個空降兵博物館,很值得一訪。李子經過一番研究,發現從阿姆斯特丹到阿納姆單程隻要一個半小時。所以決定周日早去晚歸,做一次day trip。
從Sloterdijk站坐火車到阿納姆,中間要在阿姆斯特丹中央站倒趟車,總共約一個半小時的樣子。
博物館不在阿納姆市內,而是在西麵5公裏的小村奧斯特貝克(Oosterbeek)。下了火車,最方便的是坐352路公交車。沿著烏特勒支街(Utrechtseweg)走8站地,大概20分鍾就到了。
阿納姆中央站
烏特勒支大街的空降兵博物館站
空降兵博物館設在原哈滕斯坦酒店(Hartenstein Hotel)。阿納姆戰鬥發生前不久,這裏曾是德國B集團軍司令莫德爾元帥的司令部。莫德爾撤走後,被英軍當作英傘兵第一師的指揮部。戰鬥中這棟建築幾乎被摧毀。經戰後修複酒店重新營業。自1978年起,空降兵博物館遷入這棟建築。
空降兵博物館外景
荷蘭雕塑家Jits Bakker的作品雕塑 “我們將會重逢” ("We Will Meet Again”)
室外陳列品有二戰期間盟軍使用過的裝備。
美國製造的謝爾曼坦克
英軍的QuikFiring 17-pounder (QF-17)反坦克炮
QF17磅3英寸(76.2毫米)口徑反坦克炮可以在2000米距離擊穿德軍“虎王式”坦克的正麵裝甲,是當時盟軍陸軍最強大的反坦克武器。網上有很多不實信息,把“市場-花園”的失敗歸於情報失準,沒有發現阿納姆附近的德軍坦克師。還有些作者聲稱參戰的英國空降兵沒有反坦克炮。實際上,英軍用滑翔機運來兩個反坦克炮兵連,總共配備有16門QF17和24門QF6(57毫米)型號的反坦克炮,加上空降師直屬炮兵配有的24門75毫米榴彈炮,反坦克火力不容小覷。
在當年英國第一空降師從降落地點到阿納姆市區的進軍路線上,能見到一些“解放之路”(Liberation Route)的標誌牌,上麵記載著當時發生的故事。
博物館大門外有一些介紹牌,上麵是當年經曆這場戰爭的居民講述的故事。
電影《遙遠的橋》裏有個麗芙·厄爾曼扮演的角色-凱特(Kate ter Horst)。家住奧斯特比克的凱特,在自己的家裏幫助醫生救護傷員。英國人記住了她的名字。戰後,英國政府頒發勳章給她。1992年凱特去世時,英國下議院專門為她舉行了集體默哀。
的阿納姆戰役失利後,有五百名來不及撤退的英軍。他們隱蔽在荷蘭居民的家中,在當地抵抗組織的幫助下,最後回到自己的部隊。戰後,許多英軍老兵陸續回到阿納姆,憑吊死去的同伴,看望曾幫助過自己的阿納姆居民。這是每年一度的活動。荷蘭人始終沒有忘記這些老兵。上一代人去世後,他們的子孫仍然延續著這個傳統。
博物館內人不多。網上購票,掃碼進門。展室分兩層,陳列品都跟阿納姆戰役或多或少有關聯。
博物館內的門廳基本保持了當年的酒店布局。唯一不同的是廳裏擺著一個約翰·瓦迪(John Waddy)的雕像。瓦迪少校是參加過阿納姆戰役的傘兵連長。戰後他成為英國特種部隊上校指揮官。退役後,瓦迪寫書,著有“Tour of the Arnhem Battlefields"。《遙遠的橋》拍攝組聘請瓦迪上校作為軍事顧問,包括把幾十位演員訓練成軍人。約翰·瓦迪於2020年去世,活了整整100歲。
紀念室裏有很多參戰老兵們的照片和捐贈的立功勳章。博物館的介紹說他們現在仍然收到老兵或親屬捐贈的勳章和物品。
樓上的展室裏有很多英國空降兵和德國黨衛軍使用過的裝備。陳列品中還有些是當年參戰的英軍和德軍老兵捐贈的個人物品。
空降兵的摩托車
這是傘兵連長羅伯特·凱恩少校(Maj. Robert H. Cain)捐獻的軍裝,紅色貝雷帽,腰帶。
紅色貝雷帽是英國空降兵的標誌,是堅定勇敢的象征。德國兵把戴紅色貝雷帽的空降兵成為“紅色魔鬼”。如今全世界各國的空降兵都使用紅色貝雷帽。
凱恩少校在這場戰鬥中作戰勇敢,身先士卒,用單兵反坦克武器PIAT摧毀德軍坦克,被授予了英國最高榮譽的勳章-維多利亞十字勳章。大概沒幾個人知道,凱恩少校出生在中國上海,是個上海人:)。
你要是看過故事片“A Bridge Too Far”,一定對Anthony Hopkins扮演的John “Johnny“ Frost(約翰·弗羅斯特)有很深印象。弗羅斯特中校帶領他的傘兵營堅守在阿納姆橋頭,打退敵人多次進攻,最後受傷被俘。戰後,荷蘭人把阿納姆大橋命名為”約翰·弗羅斯特大橋“(”John Frostbrug“)。
約翰·弗羅斯特中校照片和他的軍號
這個小軍號是弗羅斯特的私人物品,本來是用做獵狐的工具。弗羅斯特用它作軍號,在戰場上召集部隊。電影《遙遠的橋》裏也有這個情節。後來弗羅斯特在戰鬥中把它丟失了。戰後1945年清理廢墟時被一位荷蘭人在橋邊發現。他把這個破損的小軍號重整拋光後,捐給了空降兵博物館。誰知過了不久,這件珍貴展品竟從展室裏不翼而飛了。原來是讓小偷盯上了。又過了幾年光景,當人們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小軍號又悄然地回到了博物館。人們推測是因為小偷悔不當初,自己把贓物送歸原主;也可能是小偷又被有良知的小偷盜了。總之是物歸原主了。
看過電影《遙遠的橋》的人一定對吉恩·哈克曼(Gene Hackman)扮演的索薩波夫斯基將軍(Stanislaw Sosabowski)有深刻印象。索薩波夫斯基是唯一公開質疑作戰計劃的高級將領。他認為選擇的空降區離攻擊目標距離過於遙遠,沒有成功的把握。在戰鬥中,索薩波夫斯基跟上司意見不一致。盡管他的預見後來被證明是正確的,他還是被撤職,成了行動失敗的替罪羊。戰後,索薩波夫斯基不願意回到蘇聯控製下的祖國,滯留在英國。為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進工廠當裝配線工人,掙紮在貧困線上。在1967年他去世時人們才知道他們共事過的老師傅是將軍。
索薩波夫斯基去世後,為了表彰他的貢獻,在“市場-花園”行動60年後的2004年,波蘭發行了一枚有索薩波夫斯基將軍頭像的10茲羅提紀念幣(下圖右)。2006年荷蘭政府頒發給他一枚銅製獅子勳章(下圖左)。
波蘭郵政發行的郵票
德國黨衛軍第10裝甲師指揮官海因茲·哈梅爾
在阿納姆戰役中,駐紮在阿納姆附近的黨衛軍第二裝甲軍軍長彼特裏希(Wilhelm Bittrich)中將起了至關作用。諾曼底戰役後,所屬的第九和第十師加起來隻有六千多人,隻剩下十幾輛坦克和自行火炮。彼特裏希準確地判斷出盟軍的意圖,認為阿納姆附近的英軍傘兵不是關鍵,而南麵的英軍地麵部隊才是更危險的。隻要把英軍坦克阻擊在奈梅亨以南,傘兵難以堅持下去。他的策略是堅守住南麵的奈梅亨大橋,同時奪回阿納姆橋。哈梅爾被派到奈梅亨指揮作戰,萬不得已的時候把橋炸毀。德軍雖然獲得了勝利,阿梅爾認為是得益於盟軍的失誤,算是僥幸的勝利。
哈梅爾戴過的鋼盔
1943年3月在蘇聯哈爾科夫的一次戰鬥中,哈梅爾剛從坦克的炮塔裏露出頭,一顆飛來的子彈擊中了他頭上的鋼盔。幸虧有這頂鋼盔保護,隻是右耳負了傷,不然就一命嗚呼了。他一直保留著這頂救命的鋼盔。
這是希特勒親自授予哈梅爾的鐵十字勳章
哈梅爾的指北針和1941年11月莫斯科戰役獲得的金質德意誌十字勳章
戰後哈梅爾在英國戰俘營度過兩年時光。回到德國後,他改行作了推銷商。他還接受過很多戰爭史作家的采訪。在拍製《遙遠的橋》影片時,哈梅爾堅持影不要用他的真實姓名。所以出現在影片裏的不是哈梅爾,而是“路德維希將軍”。哈梅爾於2000年去世,活了94歲。
展品中還有很多英軍和德軍的輕武器,有些武器是戰後在現場挖掘出來的。
英軍使用的便攜式反坦克武器PIAT和發射彈。
它看起來很粗糙原始,發射彈靠彈筒的彈簧發射,要手足並用壓緊彈簧才能裝彈,而且後坐力很大。有效射程隻有100米,實際上可靠性在4-50米距離,很需要士兵的勇敢。《遙遠的橋》裏有用PIAT打坦克的情節。
英軍的司登衝鋒槍(Sten gun)
司登槍是英國二戰早期設計製造的武器,因為當時美國武器從造價和數量不能滿足要求。設計借鑒了戰前德國的武器一些特點。組件廣泛使用衝壓金屬片,造價低廉(大約10美元),英國和英聯邦國家一共製造了四百萬隻。特點是橫向的雙排彈夾(32發),體積小重量輕,射速每分鍾5-600發,是特工和敵後遊擊隊首選自動武器。因為製造工藝比較粗糙,容易發生卡殼和走火的問題,開始並沒有受到英軍的青睞。後來被俘的德軍軍官說出了司登槍設計的優點。德軍使用的MP40衝鋒槍使用的是立式彈夾,臥倒射擊時不利於隱蔽自己,容易成為狙擊手的靶子。後來司登槍又進行了多次改進,成為比較成熟的武器,在英軍一直服役到1960年代。
維克斯重機槍
這是一次大戰以來英軍一直使用的武器,每分鍾發射500-600發子彈。它的特點是用水冷卻,與氣冷型機槍不同,可以連續發射四個小時不用換槍管。盡管它很笨重,卻是二戰期間不可取代的英軍傘兵武器。
這是德軍的MG34輕機槍,發射速率極高,達到每分鍾1200發子彈,所以盟軍叫它“希特勒的電鋸”。
因為它的製造工藝比較複雜,價格高,1942年起出現了改良型MG42。不過MG34一直在使用。
這是架在三腳架上的德軍MG42式機槍。
德軍基本步兵戰術是以MG34/42為基礎而製定的。這兩種武器是多用途步兵武器。除了用於地麵進攻防守,還可以用來做防空武器。它的缺點就是散熱性能差,不能連續射擊。
德軍的MP40衝鋒槍
地下室裏有模擬的阿納姆戰役實物布景,加上燈光聲響效果,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覺。
參觀者還能坐上模擬滑翔機,體驗在槍炮聲中的顫動和降落的感覺。
從博物館出來,烏特勒支大街對麵是空降兵紀念碑。
碑前擺著一些荷蘭一些組織和個人獻出的花圈。
從奧斯特比克坐車回到阿納姆火車站,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還有一個地方想去看看,那就是阿納姆公路橋(Rhine Bridge)。從火車站沿著一條緊靠萊茵河的街道,徒步15分鍾就到橋邊了。
這條街從奧斯特比克一直通到大橋。80年前,約翰·弗羅斯特帶領士兵行軍走的就是這條路。《遙遠的橋》裏有這個場景,英軍在路上受到民眾的歡迎。
阿納姆公路橋,現在改名叫約翰·弗羅斯特大橋
這座橋後來被盟軍飛機炸毀,戰後重新修建。隻有橋墩是原來的。
過橋後是個河邊公園。從這裏往南走16公裏就到了奈梅亨(Nijmegen)。這兒的陸地是由萊茵河和瓦爾河包圍形成的一個島嶼。居民住得比較分散。
回到阿納姆這邊,我的一日遊到此結束了。
橋頭有個紀念公園。
有英軍二戰老兵贈送的一門加拿大製的25-Pounder野戰炮。
還有一個橋頭的空降兵紀念館
當然還有很多想看而沒看成的地方。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