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 二 天天吃鹹菜的日子

在前文“山路難，難於上青天”裏，我談到了艱難無比的上學之路。今天，我就聊聊另外兩件初中期間的大事情：住的問題和吃的問題。

一、住宿

在初中的第一個學期，我是住在學校的集體宿舍裏。這個宿舍，是一個和教室差不多大小的房間；房子兩邊是用水泥砌成的半米高的矮牆，中間是走道。這個矮牆和房子本身的牆壁就形成了兩個大坑，坑裏鋪滿了沙子。學生們就在沙子上鋪上自己帶來的草氈子或者竹席子，那就是自己的床鋪了。因此，這個宿舍，其實就是兩個大通鋪。

這個宿舍最大的問題，倒不是人多或者沙坑的潮濕，而是無處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臭蟲、虱子和跳蚤。開學不到幾個星期，我就意識到了它們的威力；身上被咬得傷痕累累。

有時候晚上在宿舍閑著無聊，我和同學們就點著蠟燭，手持一根繡花針；把繡花針在燭火裏燒得通紅，再伸進牆壁的縫隙裏，燙死那些滿肚子都是我們血液的臭蟲，心頭充滿大仇得報的快感。

到了後來，虱子開始大舉入侵到我的衣服、甚至頭發裏。周末回家，母親和姐姐們看到我衣服和身上的虱子，驚得六神無主。時至今日，想起當時的慘狀，我還是不寒而栗。根據我的觀察，女生宿舍的情況估計也是半斤八兩：我親眼看見前排女生的後衣領上，趴著一隻碩大的臭蟲。

初一的下學期開學時，父親做了一個一尺高的小木床，讓二哥送到學校。木床雖然解決了沙坑的潮濕問題，但是卻抵擋不住臭蟲和虱子的侵襲。我隻好另辟蹊徑了。

當時，學校宿舍的位置有限，很多學生都是在學校附近的居民家裏借宿。和我同班的一個小學同學，因為親戚關係，就借宿在一個陳姓人家。我就央求他，希望搬過去和他一起住。他開始有些猶豫，畢竟他也是借宿在那裏。後來我砸鍋賣鐵買了一本他喜歡的連環畫送給他；他收了我的“賄賂”，就爽快地去跟陳家人溝通。一個星期後，我就搬進了陳家。這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投資之一。

陳家是個大家庭，院子雖然很大，住房條件其實蠻緊張。加上我，最多時有六個學生免費借宿在陳家。起初兩年，我們睡在陳家過道上麵的閣樓裏，上下都要爬一個木梯子。閣樓很矮，稍不注意腦袋就碰到屋頂了。在我初中的最後兩年，陳家的小女兒出嫁了。我們才從閣樓上下來，睡在一個房間裏的兩張木床上。和學校的集體宿舍比，這個住宿條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陳家的孩子最早也在讀初中，比我高兩級；他初中畢業就在家務農了。二十多年以後，我通過同學找到了他的聯係方式，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並感謝他家當年的收留和照顧。他當時在外省打工，說起話來還跟當年一樣細聲細語。

二、夥食

十幾歲的青少年，其實是身體發育的關鍵時期。可是，大部分農村住校學生的飲食，其實是非常糟糕的。

我們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會帶幾斤大米或者麵粉去學校交給食堂，再額外繳納每斤幾分錢的夥食費，換成學校的塑料糧票。學校食堂的主食非常簡單，就是米飯、米粥和饅頭。學校食堂也賣熱菜，但是每一份至少五分錢。絕大部分學生都買不起這個菜，隻是吃家裏帶來的醃鹹菜。

我們那裏醃鹹菜的做法，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把青菜（比如韭菜、白菜、芥菜等）切碎了，拌入鹽、辣椒和其它簡單調料，裝進一個玻璃或者塑料瓶子裏，再封上蓋子。我們每個星期有六天，就靠這一瓶子鹹菜就著食堂的主食。隻有周末回家，才能吃上家裏做的熱菜。

鹹菜的味道雖然重，但是畢竟數量有限，營養價值也比較匱乏。因此，大部分靠吃鹹菜的孩子們，身體發育是被嚴重滯後的；我還親眼看到女生昏厥在教室裏。我16歲進高中時，身高還不到160厘米。在高中時，就不怎麽吃鹹菜了，而是買學校食堂的熱菜，雖然隻是大鍋煮成的素菜，比如白菜、蘿卜、土豆等等。即使如此，營養水平也遠超每周一瓶的鹹菜。在高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我的身高就長過了170厘米。什麽叫士別三日？這就叫士別三日！

長期吃鹹菜的另一個後遺症就是諸如胃病等消化道疾病。我大哥就是因為上中學時長期吃鹹菜，後來就發展成了慢性胃病。當然，早年吃了太多的鹹菜以後，有些人看到鹹菜就反胃，從此一輩子不吃鹹菜。

學校食堂的質量問題，也是一隻被我們詬病的。學生們也曾經發起抗議活動，抱怨食堂給的食物不夠分量。最後校方出麵壓製，最後不了了之。

記憶裏最恐怖的一幕是：我們正在排隊買米粥時，胖胖的大師傅從粥裏撈出一隻碩大的老鼠！大師傅鎮定自若地把老鼠扔掉，繼續賣飯給我們。那天的飯，我吃得無比鬱悶。

附：醃製的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