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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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神的故事

在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女兒跟我說今天某一節課特別沒意思,無聊到了她上課打瞌睡的程度。我說上課打瞌睡不算什麽大事兒,隻要不成了睡神惹老師生氣就行了。“什麽是睡神?”女兒問。“哈哈,”我告訴她:“睡神就是上課超級能睡覺的人。”“啊?”女兒問:“還能有這樣的人?”睡神的確存在。

上中學的某一年,班主任是個很文靜的語文老師,長得俊俏,從來都是細聲細語地跟我們說話。這樣的老師,很明顯不能靠著武力值管理班上調皮搗蛋的學生。不知是她想出來的法子,還是高人給她支招兒,女班主任把學生分成了若幹學習小組,小組長要麽是成績好的學生,要麽是特別調皮搗蛋的學生。她把“以夷製夷”,甚至是“以毒攻毒”的策略用到我們身上,讓小組長負責維持學習紀律。

我上學的時候,靠著點小聰明成績還不錯,至於品行嘛,也是相當突出,屬於最惹老師討厭的那一批。我被任命成了第二組小組長,至於是什麽原因,隻有老師自己知道。故事的主人公“睡神”就在我的組裏。睡神姓張,真名就不提了,故事裏就叫他“張三兒”吧。張三兒睡覺的功夫,絕對屬於硬橋硬馬,真功夫。他站著能睡,坐著也能睡。就算老師罰他站在講台上,全班同學眾目睽睽之下,他不但能睡著,還會流哈喇子,弄濕一片地板,要不是老師及時用教鞭把他抽醒,張三兒還能打個小呼嚕。

張三兒上課睡覺的問題,對於我們班主任而言是個老大難,整個年級都知道三一班有個超級睡神,動不動就拿他開玩笑。睡神張三兒最可恨的,不僅僅是打瞌睡,而是鐵嘴鋼牙,死不認賬。他趴在桌子上睡覺,就算呼嚕打得山響,哈喇子把書本都泡濕了,他都不承認自己睡著了,特別是在女老師的課上。每次打呼被抓現行,他都否認在睡覺,而自稱是進行“深度思考”。

我們的女班主任力氣不大心眼卻不少,她自己不好意思用教鞭把睡神抽醒,總把燙手的山芋扔給我,美其名曰給我一個幫助同學的機會。我若是治不了睡神的毛病,那自然是犯了不關心同學,不維護紀律的錯誤。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怕犯這樣的錯誤。睡神打呼嚕,全班笑著打哈哈,是我們難得的放鬆。令我生氣的是,全班同學都在拿睡神逗樂子,女班主任卻總找我一個人的毛病。沒辦法,每當睡神入定,鼻孔裏開始哼唧的時候,我就從一旁用圓規的鐵尖子捅他。睡神著實不是個東西,每次被我捅醒後不但否認自己在睡覺,還跟任課老師誣陷,說我影響他學習。這讓我很生氣,決定要收拾他一頓。作為一個壞學生,我從來不缺少整人的法子。

某天下午,女班主任正在給我們上語文課,坐在我一旁的睡神,挺著脖子,卻不斷地點頭。不用說,他的瞌睡勁兒上來了。一會兒的功夫,睡神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為了這一刻,我早準備了兩支鋼筆,一支灌滿了藍黑墨水,一支灌滿了紅墨水。睡神入定後,我擰開了藍筆,一大滴藍墨水擠到了他的臉上。受了墨水的刺激,睡神本能地抬手就往臉上抹了一把,一下子抹了個半臉黑。我本以為他會就此醒來,沒想到這小子脖子一歪,繼續睡!既然如此,我隻能再接再厲,拿出紅筆,往他另一側臉頰上擠了一滴紅墨水。睡神好像適應了墨水的刺激,沒有再用手抹,任由墨水從耳岔子流到了嘴邊上。紅墨水流進了睡神嘴裏,他竟然伸舌頭舔了一下,還吧嗒了幾下嘴,然後繼續睡。

睡著睡著,睡神就流出了混著紅墨水的口水。坐在睡神附近的同學們都在觀察著我的實驗效果。當他們看到睡神嘴角往下滴“血”的時候,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膽子大的開始笑出聲來,讓女班主任注意到了我們。“二組長!”這是她在叫我:“你把張三兒喊醒!”“得令!”有了班主任的命令,我上來就揪睡神的耳朵。“幹嘛!”睡神疼醒了,睡眼蒙瞪地問我:“怎麽回事?”“門口有人找你!”坐在睡神另一側的同學逗他說:“好像是你爸爸!”

“啊!?”睡神站起來,揉著眼睛,在班主任的驚詫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在樓道裏轉了一圈,他又回來了,問:“誰找我?”這下全班同學都看清了他的紅藍臉,立即哄堂大笑,連女班主任都忍不住了捂住了嘴。“張三兒!!!”女班主任頭一次在我們麵前厲聲大吼:“你要幹什麽?”“不是說我爸來了嗎?”張三兒有點發懵,問班主任老師。“回到你的座位,不要夢遊了!”老師生氣地說:“算了,你還是去水房洗臉去吧!”

“誰夢遊了?我沒有睡著!”張三兒狡辯說:“我幹嘛要洗臉?”“張三兒,請你尊重你自己,尊重老師,尊重同學!”老師很生氣,說:“你把臉塗得跟紅藍鉛似的,可我們沒工夫看你的花臉,聽你唱戲!”“誰塗花臉了?”張三兒站在講台上,跟女班主任頂嘴。坐在前排的一個女生看不過眼了,掏出麵小鏡子,在張三兒麵前晃了一下。這下張三兒看清了自己的大花臉,不顧及老師在場,就狂吼:“這是誰幹的——”

“誰也沒幹,”我說:“你要麽去洗臉,要麽回座位,別在講台上戳著丟人了!” 張三兒在班上素來蠻不講理,敢惹他的人不多,我就是其中一個。看我接話,他就大概明白了,衝到我麵前,大喊:“肯定是你!”“哼!”我不怕他,斜著眼問:“就算是我幹的,那我是什麽時候幹的?”“我剛才睡著的時候你幹的!”張三兒脫口而出。“哈哈!”我冷笑一聲,繼續詰問他:“你剛才還當著老師同學的麵兒說自己沒睡著呢!”張三兒一下子被噎住了,我伸出雙手繼續說:“你看看,我手上有墨水嗎?”說完,我指著他的手說:“再看看你的手!”張三兒伸手到麵前,一臉驚愕地盯著手上的藍墨水。

“哈哈哈,見過夢遊的,還沒見過做夢給自己塗臉蛋兒的!”一個看不慣張三兒蠻橫的同學起哄。“哈哈哈,那你見過夢裏找爸爸的?”另外一個討厭張三兒的人跟著起哄:“誰見過找爸爸找到吐血的人?”“你等著瞧!”張三兒衝著我喊了一嗓子,拔腿就往教室外跑,不用說,他是去水房洗臉了。“同學們請不要起哄!”女班主任忍著笑,強裝平靜地說:“謝謝二組長維護課堂秩序,同學們我們繼續上課!”這是女班主任第一次在課上表揚我。我語文成績考年級第一,作文被選做學校範文的時候,她都沒給過我好顏色,而我捉弄了睡神,居然被她謝了一次,真讓我百感交集!

睡神讓我等著瞧,我等來的結果是他在課上繼續睡覺,不管他怎麽打呼嚕,女班主任再也不找我麻煩。或許在她心裏,我是個比睡神還要大的麻煩吧。幾個月後,我的自行車胎被人紮了,這是來自睡神的報複。想起他時常擺弄的彈簧刀明晃晃十分鋒利,睡神隻是捅了我的自行車輪胎,而不是我的屁股,已經手下留情了,讓我慶幸。多年後,我暑假返鄉,碰到睡神,他已經當了好久的氣焊工人,提起往事,除了為紮輪胎給我道歉,就是罵語文老師陰險。

故事講給女兒聽,她自然沒說我好,但也覺得我不是故事裏最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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