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的不懲罰

    源氏公子既多情又喜歡到處沾花惹草，但是在眾多的情人當中最讓他癡迷的還是藤壺女禦（後因生了太子而被立為皇後，這位太子即朱雀帝退位後的冷泉帝）。

    藤壺女禦是在源氏的母親桐壺更衣死後來到宮中的，她本是桐壺帝的同父異母妹妹（但也可能是他的叔伯妹妹，或者姑姑，因為先帝到底是誰書中沒有交代，而在日本天皇家族的曆史上近親，甚至輩份顛倒的婚姻是屢見不鮮的），隻因外貌酷似源氏的母親而被迎娶到桐壺帝身邊。桐壺帝曾經異常寵愛過世的桐壺更衣，所以移情到藤壺女禦身上。源氏因為聽人說藤壺女禦長得像自己的母親，所以對這位僅僅年長五歲的繼母格外親近。隨著年齡的增長，源氏對藤壺女禦的依戀發展成戀情，還生下了和源氏長的一模一樣的小王子，即後來的冷泉帝。

    在藤壺女禦進宮之前，桐壺帝鸞隻鳳單好不寂寞，紫式部就讓他看《長恨歌》畫冊，並多次引用白居易的詩句，可見才女作家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國文化崇拜者，借用當今人們形容崇拜日係文化的詞來說就是“哈中”。在我們自己文化鼎盛的時候，日本人凡事以“中國”為尚，說他們“哈中”絲毫不足為過。我們的曆史書中提到遣唐使總要大書特書，書到揚眉吐氣，書到得意洋洋，書到忘乎所以。然而露來霜往，一千多年的鬥轉星移，日本在很多方麵超過了我們。按照禮尚往來，我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們的好東西拿來借鑒，或者幹脆拿來自用，可是為什麽我們偏偏有那麽多的易碎玻璃心，一聽見誰說日本的好就要悲痛欲絕，頓足捶胸，還要高喊”打倒漢奸賣國賊“呢？

    按照小王子的出生日期，藤壺女禦懷孕應該是她回娘家養病的時候，可是當桐壺帝見到這個小王子後並沒有因為他長得像源氏而起疑心，反而是對藤壺女禦、小王子以及源氏越發疼愛有加，這反而讓藤壺女禦和源氏各自內心煎熬無地自容。後來桐壺帝決定讓位給朱雀帝（桐壺帝與弘徽殿女禦的兒子），並確立這位小王子為太子，立藤壺女禦為皇後，加封源氏為太子保護人。

    桐壺帝是因為不知情而依然寵愛藤壺女禦、小王子和源氏嗎？還是他明知如此卻因為愛他們而不肯說破呢？不說破，還有後麵幾代人的故事；說破了，就隻能家破人亡。在我們熟悉的宮鬥劇情節中，這種故事的結局即使不是淩遲處死，也得斬立決吧？就算僥幸讓他們跑了，也得日夜兼程地追殺，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一個給皇帝戴了綠帽子的嬪妃和一個搶了皇帝老子女人的逆子，是連被打入冷宮的資格都沒有的。可是這個對中國文化頂禮膜拜的紫式部，她不忍心讓源氏、藤壺女禦和小王子做刀下鬼，她隻讓他們在良心的不安中自我討伐。

    曹禺名劇《雷雨》中的大公子周萍愛上繼母蘩漪，讓蘩漪在周家的生活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可是周萍轉而和同父異母妹妹四鳳相戀，逐漸疏遠了蘩漪。蘩漪在周家鬱鬱寡歡，傷感周萍移情別戀的同時厭惡周樸園的虛情假意。當各種矛盾衝突真相大白的時候，周萍開槍自殺，懷有身孕的四鳳觸電而死，同樣愛著四鳳的弟弟周衝為了救四鳳也被電擊身亡……

    我們的文學作品比較喜歡道德審判，審判的結果往往令人唏噓。其實在大家心知肚明的時候不說破，是一種悲憫，也是一種更高境界的懲罰，它讓犯錯的人在對方仁慈的光華裏自慚形穢，更何況情感這件事本就沒有是非對錯。

    今天下了雪，還有短時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