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暑假的某天,我的表姐,也就是我二姐夫的妹妹,打電話到我的宿舍樓。原來我二姐家的大兒子那年參加中考,成績沒有達到縣高中的分數線,需要繳納5000元的"選校費”才能入學。表姐讓我想想辦法,幫助一下我的外甥。1998年,河南農村的人均年收入僅有2200元,5000元對於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學校故意把分數線劃得很高,無非就是為了多收點錢。
我是九十年代早期年考入某重點大學的計算機係。但是,我一個窮大學生,哪有什麽積蓄啊?情急之下,我聯係了一個初中老同學;她那時已經參加工作。她二話不說,就把5000元錢寄到我的大學;我轉手寄給了二姐。外甥得以進入高中,最後上了一個大專。這是我欠的第一筆大債務,那年我22歲;正所謂:有債不在年高。
1999年冬,我還在攻讀碩士期間,開始申請美國的大學研究生院。由於沒有錢交申請費,就求助於一個在美國讀研究生的大學同班同學;他是走完正常五年本科後順利到美國留學的。他非常爽快,幫我交了1000美元的申請費。2000年回老家過年前,我收到美國大學的電子郵件,知道自己已經被錄取了。
2000年春,我和導師商量畢業事宜,因為我已經完成了“4+2”的大部分課程和項目要求。導師說我和某省科委的合作項目沒有做完,需要再幹一年。我到係裏質問當初係裏給我的6年本碩聯讀項目的承諾,係裏說能否畢業全憑導師一句話。我和未婚妻商量;而她剛好那年本科畢業。我們決定放棄大學的研究生學曆,直接出國深造。
我的噩夢就此開始了。係裏說,我們當初選擇讀碩士時是簽了協議的,是保證要完成碩士項目的;現在我要提前退學,需要繳納2萬元的違約金。我一籌莫展,忽然記得父親常說的一句話:一分錢難倒一個莊稼漢!
天無絕人之路。未婚妻的一個姨媽在縣城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工作。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幫我們貸到5萬元。在6月底,在繳納了這兩萬元的違約金後,我和未婚妻以及我們的檔案和戶口關係,回到了老家。然看就開始緊鑼密鼓籌備出國了。
我的檔案留在了縣城的人才交流中心,戶口直接回到我們的村裏;我成了名副其實的“農村大學生”。第一步,是要辦理新的身份證。雖然我們要求鎮上的派出所辦了加急,派出所隻負責把申請寄到鄭州市,然後需要等待兩個星期。我們當然等不起,就親自搭乘長途汽車到鄭州取出辦理好的身份證。
在這個期間,我和未婚妻在老家草草結了婚。嶽父母知道我們家裏窮,也沒要什麽彩禮。婚禮來的客人倒是不少,足足有二十幾桌吧。
下一步是辦理護照。我們拿出所有的材料找到公安局;公安局的一個慈祥的中年女人看了我們的材料。那年中華大地正在轟轟烈烈開展打擊法X功的運動;她首先懷疑我們是被學校開除的法X功學員。等我們澄清以後,她又說美國大學發出的邀請函上隻有我的名字,沒有太太的名字。這簡直不可理喻:我申請時還沒有結婚啊!
我們回來仔細看了看學校的邀請信,一共是兩頁。我急中生智,到了縣城裏的一個電腦複印中心,要求電腦輸入、打印一封信函的第二頁。店裏的小妹妹開始慢條斯理地輸入邀請函,我說還是我來吧。我一陣劈裏啪啦把信函的第二頁輸入電腦程序,小妹妹在旁邊都看呆了:我估計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快的打字速度。我們在第二頁上加了一段,說是學校邀請我的太太和我一起赴美。我們帶著這份“偽造”的邀請函,當晚到了公安局中年女人家,跟她解釋是說其實學校的確寄給我一份更新過的、包含我太太名字的邀請函,而上次帶的那份是舊的。她看來了一眼,就不再為難我們了。
下麵一關,是到河南省教委拿到因私出國留學批文;沒有這個批文,護照無法審批。教委的人一算,說我上的大學是公立大學,出國前必須補交“培養費”:本科一年四千元,研究生一年六千元,一共兩萬八千元。我們從銀行取出這批“巨款”,小心翼翼地走在鄭州市的街頭,生怕被人打劫。交完培養費後,我們回到縣城,把省教委的批文和縣裏給出的材料合在一起,到了南陽市公安局遞交了護照申請。
那時,已經是8月份了,離開學隻有一個月左右時間。我們心急如焚地等待護照審批的結果。
8月中旬,我的護照先到了。我趕緊預約美國大使館的簽證。一個星期後,太太的護照到手,簽證預約的日期比我晚了兩天。
8月下旬,我們到了北京,暫住在研究生同學的宿舍裏。我的簽證非常順利;我們擔心的是太太的簽證。那天我目送她進了大使館,我在外麵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驀然回頭,看見她興高采烈地從使館走出來,遠遠地衝我揮舞著手裏的護照。
下麵就是買機票和行李了,包括衣服、鞋子、被褥,甚至餐具和簡單的廚具,包括一個高壓鍋。出國後的前麵幾年,我們幾乎都是穿在北京買的衣服,沒有添置什麽新的衣服。
我們出國時攜帶了1000美元現金。我表姐的一個台灣堂姐,從美國杜蘭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選擇到我在讀的大學任教。我從她那裏換到了這1000美元。
2000年8月30日,我們乘坐的西北航空公司的飛機,降落在美國。那時,我身負的債務共計六萬三千元。
我那時的全額獎學金,每月是1600美元。那年秋天,我先還了大學同學的那1000美元債務。後來太太開始半工半讀,在旁邊一個大學攻讀計算機碩士學位。在讀博士的最後兩年,經過一個好朋友的引薦,我拿到了學校圖書館的一個“肥差”:每天去參考書區,負責把書籍按照書號重新排列好。這個工作,說是每天需要工作一個小時;而事實上,我每周隻需要一個小時就完成了。僅此一項,我在兩年內額外掙了一萬美元,平均時薪高達100美元!這位好朋友,現在已經是加州大學的大教授了。
2004年,我們還清了太太姨媽給我們辦的貸款,連本帶利還了六萬元。
2007年,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初中好友才同意接收我的五千元還款;那時離當初她慷慨解囊,已經過去了九年了。
2005年底,我們從學校畢業來到矽穀淘金;那時我們的銀行裏已經存了兩萬美元。
2006年,正值次級貸款如火如荼的時候;那時隻需要5%的首付,就可以貸款買房。因此我們把銀行裏準備用作首付的錢,買了短期美國國債。到2006年底,算上退休賬戶裏的資金,我們家已經有了10萬美元淨值,這就是我們的“第一碗金”。
2007年,我們放棄購房計劃。我把資金轉入先鋒集團的賬戶,開啟了我的股市投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