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兩部相當出色的法國電影《標準之外》與《最美好的尚未到來》,台詞詼諧,演技動人,豆瓣與爛番茄評分相當不俗,值得推薦。
兩部電影的共性,就是聚焦小人物,不僅是不成功的普通人,更是有著各種缺陷和困境的,甚至可以說是焦頭爛額,危機四伏的普通人。而故事就是圍繞著這些既不富有亦無權勢,談不上好看且並不幸福的人們所麵臨的日常生存危機展開了。。。情節卻出奇地細膩幽默,溫情感人。
《標準之外》講述的是一群不符合正常健康人標準的,被所有正規的學校,醫院,政府機構拒之門外的重度自閉症孩子們。他們在用盡了父母有限資源之後,被以各種標準排斥推諉,遺忘在社會係統的夾縫之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兩個非盈利青少年組織“正義之聲”與“中途之家”在沒有任何政府許可,資質,與營業執照的條件下,聯手合作。一方麵,冒著各種風險與困難,接受象喬瑟夫和瓦倫汀這樣的年輕病人,尊重並幫助他們,擺脫精神病院的牢房與禁錮,盡力融入正常社會生活,努力成為自食其力的自由人。另一方麵,他們雇傭訓練象迪蘭一樣,沒有技能,缺乏知識,責任感與上進心都非常微弱,麵臨被社會淘汰的困境,遊走在社會邊緣的青年人,為他們創造工作機會,讓他們在幫助弱者的過程中,學習並成長,引導他們走向正途。
整個組織缺乏資金,設備,場地,管理製度,安全保障等等,完全不符合政府規定。然而,所有病人們和他們的家人,卻視其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它切實地提供了任何其他人無法提供也不願提供的幫助,解決了大部分無法解決的問題。它以一種不合理卻合情的方式,為這些沒有能力活著,卻有權力活著的人們提供了一線生機。
組織的領導人布魯諾的口頭禪就是,“我來想辦法。”他承受著來自各個方麵的壓力,事無巨細,硬扛著堅持整個組織的運營。他缺錢,缺人,24小時oncall,時刻遭受著政府的監察,威脅,忙著解決孩子們製造的各種麻煩和危險,並且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為這些孩子們爭取學習工作的機會。他象所有孩子們的父親,又象所有病人們的醫生,更象所有義工們和青年人的精神領袖。所有的人,不為名,不為利,甚至因為工作性質,犧牲了個人生活和個人幸福。所有的人,隻是拚盡全力,不肯放開那些岌岌墜落的脆弱生命。令人震撼的不是什麽英雄宣言,或煽情告白,而是在沒有任何外力資助,孤立無援的境地,在沒有任何希望,回饋,理解的時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堅持與信念,“你又進步了,我真為你驕傲啊!”布魯諾總是充滿信心地鼓勵著象喬瑟夫這樣的孩子。
“標準之外”的結尾,布魯諾緊張地在目的地車站等待著喬瑟夫,當大家看到喬瑟夫終於學會坐地鐵安全到達的時候,歡呼雀躍。而當喬瑟夫再次忍不住淘氣地按響了車站的警報器按鈕時,無奈的布魯諾掩護著得意的孩子,緊急撤退。而馬利克正在和孩子們為新取得文憑的年輕人慶祝。迪蘭陪伴著人生第一次摘掉頭盔的瓦倫汀象正常孩子一樣坐在餐桌吃飯。。。沒有完美結局,也沒有刻意煽情,生活在繼續。
《最好的還未到來》則講述了兩個過得很糟心的中年男人之間的友情。
亞瑟表麵上是個大學教授,研究員,但是學生不喜歡,老板不待見,深愛的老婆也因為無法忍受他的性格而離婚,女兒更是懶得理他。他就是那麽孤獨而落魄,羞澀又執拗的一個老男人,明明老婆已經有了男朋友,他卻借口摘不下來一直保留著婚戒。他在中學教會男校就認識的哥們凱撒就瀟灑多了,流連花叢,夜夜笙歌,然而正麵臨著破產的危機。被追債人逼得跳樓受傷的凱撒,無家可歸,走投無路,來找亞瑟幫忙。亞瑟帶著他去醫院做X光,包紮傷口。意外發現凱撒罹患肺癌,將不久於人世。笨口拙舌的亞瑟,在試圖告訴凱撒實情的吞吞吐吐中,居然讓凱撒誤以為是亞瑟得了絕症。敏感多情的凱撒先是難過得暈了過去,醒來後,一直沒有真正生活目標的他,決定要搬進來,陪著好朋友亞瑟,好好度過每一天,完成他所有的人生心願。一個“有口難言”,一個“自以為是”,一個總是象沉默的狗,傻傻地等待,一個總是象受驚的兔子,逃離所有責任,兩個失敗的中年男人,開始了人生最後的瘋狂之旅。
他們開長途車,回到兩人昔日的中學,記憶中的足球場,宿舍,橡樹,已經蕩然無存。兩個尷尬的中年男人,回憶著彼此小時候各種糗事,興奮又感傷。兩人穿著體麵一起吃晚餐,席間,凱撒試圖教會笨拙木訥的亞瑟如何調情,卻被侍應生誤解為同性戀人,兩人走在海灘上,嬉笑打鬧,仿佛回到了青春時光。亞瑟一廂情願,想幫助凱撒與怨憤20年的父親和好,卻被激動憤怒的凱撒在路邊臭罵一頓,嘲笑他老婆跑了,還傻乎乎戴著戒指,說他的人生失敗極了,葬禮除了自己,不會有任何人來。亞瑟神情落寞地站在路邊,望著似乎永遠也不願意改變的凱撒在兩人慘淡的人生真相裏漸行漸遠。而凱撒內心裏埋藏著秘密,在亞瑟和妻子離婚後,他試圖幫忙勸回亞瑟的妻子,結果多情又有魅力的他,糊裏糊塗就上了床,和亞瑟的妻子發生了一夜情。內疚的他,試圖幫助亞瑟和妻子重歸於好。而亞瑟的前妻得知“亞瑟的病情”,痛苦至極,她和亞瑟彼此深愛,卻無法共同麵對現實生活,這又是一個成人世界破滅的童話,愛在現實麵前,是如此無力。一個智慧卻怯懦,一個愚蠢卻勇敢,兩個性格迥異的男人,互相嫌棄著,又彼此關愛著,強烈抗拒著,又默契影響著,最終互相溫暖著,走完了凱撒人生最後短暫的時光。
劇終,亞瑟在凱撒的葬禮上回顧與凱撒的友情,泫然欲滴,“你把這個世界留給了我,但少了你,世界好渺小。。。”還未走出悲傷的他,不知道,此刻躺在墳墓裏的凱撒,已經替他設計好了未來人生幸福的開場白,“跑去追她!牽起她的手親吻!衝啊!笨蛋!。。。”
兩部電影,用極其平實質樸的語言,輕鬆詼諧的情節來講述人生深刻又沉重的話題。鏡頭,仿佛是陽光下一粒清澈透明的水滴,透過所有的塵埃與黑暗,將那最細微的人性柔軟與光亮纖毫畢現,散發出穿透人心的溫暖與力量。最重要的是,看完這兩部電影,你既不會象看完國產劇一樣對人性失望,憤世嫉俗,也不會象刷完韓劇一樣沉浸幻想,春心蕩漾。它真實而有力,讓人開心大笑,又令人心酸落淚。它令我們感覺到周遭的世界盡管不完美,卻是如此的令人眷戀;而身邊的人們,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卻讓人有擁抱他們的衝動。
電影片名,來自於一句法國諺語,“Quoi qu'il se soit passé, le meilleur restetoujours à venir. ”中文翻譯是,“無論過去發生什麽,最好的尚未到來。”其英文翻譯更精準,曾經被許多著名的演講者使用,“Whatever with the past has gone, the best is always yet to come. ”然而,真正保留了原文的睿智詩意與曠達胸懷的,卻是劉夢得這一句,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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