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難降臨, 一兒一女隻能保住一個, 你怎麽選擇? 根據張翎的小說《餘震》改編的電影《唐山大地震》就有這樣揪心的一幕。 母親最終選擇了兒子, 隻因為他的性別。 女兒也僥幸活下來, 卻從此不願回家。 曾幾何時, 被選擇性拋棄和殺害的女兒在中國比比皆是, 所以才有日後不斷在世界舞台上出現的被領養的中國女孩兒。
我出國動身的前幾天, 校園附近就有一則溺斃新生女嬰的新聞。 幾年後回訪, 向人問起那個殺害女兒的父親, 說是已經出獄並且生下二胎兒子。 蹲兩年大牢得個兒子也值了, 當地人如是說。 一胎化的年代, 有人為保證姓氏的傳承會不惜代價。
我還有親戚做過計劃生育工作, 偶爾說起她們對待超生的措施, 流產引產不在話下, 幾乎足月的胎兒一針下去也能讓其胎死腹中。 那年月在中國, 人工流產就像上廁所解大號一樣司空見慣微不足道。 初到美國的時候, 看見新聞裏人們為腹中胎兒的生存權爭到麵紅耳赤, 甚至影響到總統大選, 不免詫異。 曾經聽親戚的殺嬰故事也無動於衷的我, 就是在這樣的爭論中漸漸醒悟了平等權利的深層含義和珍惜生命的人性理念。
後來遇到不隻一兩個領養中國棄兒的美國父母。 棄兒大多是女孩兒, 如果是男孩兒就一定有病殘。 一個同事曾經把她領養中國棄嬰的經曆寫在公司內部的簡報上。 征得她的同意我把文章譯成了中文, 希望更多的同胞看到 (見下文)。 我隻是感慨, 世界上還有比母愛更深遂更博大的愛, 它超越血緣, 超越國界, 超越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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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凱琳的路
簡直不敢相信, 一年前我們還在中國. 那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 因為我們去的是中國! 更重要的是, 在那裏我們第一次見到了我們的女兒凱琳. 這次旅行影響了我們的生活, 也改變了凱琳的一生.
通往這種國際領養的路漫長又曲折.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 一切又都是水到渠成.
我和我丈夫凱文很久以來就想用傳統的方式來擴大我們的家庭. 無奈天不隨人願. 所以我們決定領養. 我們先是谘詢了美國所有的公立和私營的領養機構, 卻沒有找到一家讓我們滿意的. 這樣我們就把目光轉向了國外, 先後和俄國, 中國, 以及一些波羅的海國家的領養機構進行了接觸. 最後終於在朋友的朋友的推薦下選中了中國長城領養處, 因為它看起來最有組織, 最專業化, 而且服務完善.
做出了這個選擇之後, 我們便開始迅速地向我們的女兒靠攏. 遵照中國和美國政府兩方麵的要求, 我們提供了全麵詳盡的信息數據. 我們經過了從身體, 感情和財產等各方麵的考察. 我們需要有三個級別的法律機關的證明, 一個FBI的審核, 和來自移民局的檢查.
所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九九八年十月序幕拉開;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我們收到了一個隻有兩句話的對我們未來的女兒的描繪和一張她的小照片; 二〇〇〇年一月, 我們到達北京. 從此, 我們可愛的女兒凱琳就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無時不在的驚喜.
凱琳的中文名字叫魯英英, "英雄"的英. 她一出生就被拋棄了. 她被包裹好放在一座小廟的門口, 第二天早晨被人送到了孤兒院並在那裏一直待到我們去領養她. 那個發現她的婦女名叫梅. 巧合的是, 知道此事之前我們就已經選好了"梅"作女兒的中間名.
和我們一個旅行團的美國家庭這一次要領養三十一個孩子. 按照美國的標準, 所有的這些孩子都有些發育遲緩. 幾個從九個月到十四個月大的嬰兒還不能抬頭或是翻身. 凱琳雖然二十一個月了, 但還不會走路, 爬行, 不會自己站起來.
三十一個孩子都是幸存者. 孤兒院裏的條件糟糕得讓人難以置信, 空間窄小, 沒有暖氣, 沒有玩具, 設備束縛著孩子們的行動, 食物在我們看來也不適合兒童. 這些孩子要很頑強才能生存下來.
孩子們被帶到他們的新父母那裏後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 並在體力上有了飛快的長進. 僅僅兩天的時間, 我們的女兒凱琳就學會了爬行. 六天之後, 她自己站了起來, 還繞著賓館裏的茶幾走了一圈兒. 我們注意到她害怕我們帶給她的絨毛動物但很喜歡塑料積木和其它的色彩鮮豔的塑料玩具. 而我們那個團裏的其它的一些孩子還不知道怎麽玩兒玩具.
我們是在二〇〇〇年一月十七日的晚上在賓館裏見到凱琳的. 我們這些準備領養的父母從北京到南昌旅行了一整天. 孩子們也乘汽車從九十英裏外的南豐來到南昌. 我們和其它的父母被告知要直接去各自賓館的房間以便孩子可以被分頭送給每一個家庭.
我和凱文一走出電梯, 就看見三名中國婦女一人抱著一個小姑娘站在那裏. 我們馬上就認出了凱琳. 我指著凱琳問, 她是不是魯英英? 那個抱著她的婦女點頭說是. 於是我指著自己說"MAMA." 二話沒說, 那個婦女和一個翻譯跟著我們進了我們賓館的房間, 把凱琳交給了我們.
我們不知道凱琳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要知道, 她已經二十一個月大了, 不是個嬰兒. 她看著那個婦女和翻譯離開, 盯了一會兒關著的門, 然後就開始研究她的塑料玩具了. 分離竟然沒有帶給她一點兒緊張不安!
凱琳穿著傳統的中式衣服, 看起來很滿足, 很有興致. 她的衣袋裏裝滿了小桔子. 直到現在她還喜歡吃柑桔一類的水果.
我們脫掉她身上的四層衣服, 給她洗澡. 她很喜歡玩兒水. 我們又給她喝了一瓶奶, 喂了她兩個桔子, 然後送她上床.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八點.
早晨見到其它那些家庭的時候, 我們才得知大多數孩子都是又哭又鬧, 拒絕吃東西, 喝水, 睡覺, 也不喜歡洗澡. 而我們一家, 看起來精神飽滿, 幸福滿足.
當天下午, 凱琳就認定我們是她的保護者了. 她爬到我們身上, 想要坐在我們的腿上被我們摟著. 她開始笑了,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樂不可支. 我和凱文立刻意識到, 我們不是保姆而是真正的父母了. 現在, 我們疼愛凱琳, 更無法想象生活沒有凱琳會是什麽樣子. 而一開始的時候, 我們想的更多的是責任.
現在, 凱琳已經兩歲半了, 認識二十四個字母, 能數到三十, 用完整的句子講話, 能演唱很多歌曲, 而且很有幽默感. 她象所有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一樣跑跳, 跳舞, 攀爬. 她最喜歡的兩樣東西是她的秋千和她的森林體育館. 聖誕節時, 祖父祖母送給她一輛三輪車. 她正等著到春天的時候騎它呢.
凱琳意識到我們看起來不一樣. 我們向她解釋說那是因為她來自中國, 媽媽來自密西根, 爸爸則來自衣阿華. 當你這樣看問題時, 一切就很符合邏輯.
從二〇〇一年一月十八日起, 我們一家開始了一個新的習俗, 那就是用帶有裝飾的粉色餅幹來慶祝我們的第一個領養日. 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 走在同一條通向未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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