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10年來每年都會回國,一年一次,看望漸漸老去的父母。除了在老家陪陪父母略盡孝心外,一般還會做三件事:夜遊未名湖,逛書店,吃烤鴨。
未名湖位於北大校園北部,為一U型人工小湖,湖不大,繞湖一周也就半個小時。湖四周垂柳依依,湖中還有一個小島,有小徑可上。湖的東麵是博雅塔,有太陽或有月亮時,寶塔倒影在湖麵上,很是動人。未名湖在清代是皇家園林淑春園的一部分,乾隆將其賜給寵臣和珅,上世紀20年代成為燕京大學校址,當時的燕大名教授錢穆將該湖命名為“未名湖”,1952年燕京大學被撤銷,燕大校園成為北大校園的一部分。北大是我的母校,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此求學,讀本科和研究生,度過七年青春歲月。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山鄉少年,到一個三觀已定,學業初成的青年,北大的求學和經曆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影響。我1992年去國赴美,2005年第一次回國,以後每次回國去北京,我都會盡量住在北大,有時住勺園,這次因勺園客滿而住在北大東門外的中關新園。在我看來,北大之美美在未名湖,那一灣湖水孕育了北大的鍾靈毓秀和兼容並蓄,而未名湖最美又美在夜色未名。白天的未名湖美則美矣,但多了些塵世味,而夜晚的未名湖則是那樣的清新脫俗,靜若處子。夜遊未名湖最好是有月亮的晚上,一輪明月,高掛在天空,給垂柳依依下的未名湖披上一層朦朧的夜紗,象夜下的西子優雅而美麗,博雅塔倒影在湖麵上,湖四周的房子射出的燈光星星點點,真是雅到了極致也靜到了極致,湖邊草叢中不時傳出的夜蟲的鳴叫,又給夏夜的未名湖帶來了生氣和靈氣,置身如此靜謐又靈氣的環境中,真不知今夕何夕!
未名湖除主湖外,還有幾處有水道相連的小湖,有些種有荷花,夏夜時荷花開了,飄來淡淡的清香。有些則植有蘆葦,即古語中的蒹葭,9、10月份正是蘆葦長成時,一束一束的蘆葦在微風中搖曳,啊娜多姿。詩經有詩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對於散布海內外北大學子來說,未名湖就是那永遠的“伊人”!
未名湖周圍有好幾個曆史名人的墓碑和銅像,包括提出兼容並蓄辦學思想的蔡元培,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李大釗、美國地質學家葛力普、寫作《西行漫記》的斯偌以及西班牙劇作家塞萬提斯.在我看來,最應該在未名湖畔建墓立牌的除了蔡元培外,就是燕京大學首任校長司徒雷登。司徒雷登的父母是美國傳教士,他在杭州出生,一直長到十一歲,後回美國接受教育,1904年司徒雷登偕新婚妻子回到中國任教,於1919年5月創辦燕京大學,成為首任校長,並為燕京大學製定了 “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Freedom through Truth for Service)的校訓。司徒雷登在美國各界為燕大籌款,用不到10年時間把燕大辦成中國知名的學府,並與哈佛大學合作成立哈佛燕京學社,至今依然是北大和哈佛交流的紐帶。1922年司徒雷登又聘請美國著名設計師墨菲按中國文化理念設計建築,在今天的未名湖周圍建成了中西合璧美麗優雅的燕園。日本侵華期間,司徒雷登寧願做牢,也不向日本人低頭,更不願離開他深愛的中國。國共內戰後期,身為美國駐華大使的司徒雷登遲遲不願離開南京,積極奔走一直幻想與共產黨的新中國建立關係,直等到1949年8月才最後乘飛機離開中國。據統計,從1919年到1952年,燕大辦學僅33年,注冊的學生達九千九百八十八名,為中國培育了一大批高水平人才,其中中國科學院院士四十二人,中國工程院院士十一人。
司徒雷登在中國前後近50年,以中國為家,為中國效力,在思想深處已經把中國視為自己的故鄉。在其自傳《在華五十年》司徒雷登開篇即寫:“我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以中國為家。精神上的縷縷紐帶把我與那個偉大的國家及其偉大的人民緊緊地聯係在一起。”這位給自己起了個中國姓的老人(他的英文原名 John Leighton Stuart)晚年常常望著中國的方向,身在美國心卻盼著回中國。在他心底,他仍執拗地以中國為家,哪怕這個國家如此深地誤解著他甚至傷害著他。他精心地保存著所有跟中國有關的物件,臥室牆壁上四處掛著燕京大學的照片。1962年9月,司徒雷登在華盛頓悄然去世,並留下遺願要埋骨中國,首選是燕園,要與愛妻做伴。70年代末中美打開交往的大門,司徒雷登的學生和朋友向中國高層上書聯係希望實現司徒雷登的遺願,能把他的骨灰安葬在燕大校園,陪伴在早年故去埋骨燕園的妻子墓旁。但據說有些馬列主義老太太因毛澤東的文章“別了司徒雷登”而上書反對而作罷。對中國人民懷著無限的深情,一生有40、50年呆在中國,並為中國創建知名學府燕京大學,培養了許多頂尖人才的司徒雷登最後卻無法如願葬在燕園!他的骨灰最後安葬在他的出生地杭州,陪伴在傳教士的父母身旁,墓碑上簡單寫著他的中英文名字和生卒年月,還有“燕京大學首任校長”字樣。(範琦勇寫於2017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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