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悼亡之際,前學運領袖柴玲突表示,因個人信仰理由,她願原諒鄧、李和屠城軍人。民間嘩然,許多不解。筆者認為,她明知此言有逆主流文化及感情,仍予坦言,應當是經深思熟慮的誠心話,有她宗教上講的道理和表達的自由,如在教會裡,或無可議。唯做為一封公開信,確悖情理,她當負起言責,向公眾更正,作出修補。
從聖經教理說,願意饒恕的心願,不僅正確,而對才兩年又半門徒生活的她來說,讓十架之愛消融其心,滿腔怨憤化為寬宥,具這種的情操,也不簡單。很多人批評她自大,以為她恨她恕,像隻她說了便算,其實這挺冤枉。王丹說得對,這僅代表她個人。柴玲原文,題目是「我原諒他們,I Forgive Them」,內文共用了十八個「我」,由頭到尾,大多作第一人稱,毫無代表別人或要求別人必也步隨的意思。王丹緊急聲明,話甚公道。
不過王丹說,柴玲因信仰的「個人意見」,他完全尊重,但同時完全不同意。其理由是:在殺人者還沒有任何懺悔,道歉,甚至還在繼續殺人的時候,被害方的原諒,沒有根據。這樣的原諒,對六四死難者是很大的不公平。柴玲前夫封從德自她改嫁之後,一直以來當她因六四事件遭受人身攻擊時,每仍舊挺身而出,秉公代為辯護,但這次以事論事,他也直率表示:加害者沒有反省悔改,這個原諒有效嗎?六四慘案中失去子女的天安門母親,對此又會作何感想?
柴玲的問題,是她把私人在上主麵前的一個極大學習,用中英兩書,公開搬到世界舞臺,一種教會肢體團契分享的語言,急急想它直接繙成公眾論壇對話的語言,欲速不達。尤其以她昔在八九天安門是經常衝到最前麵的學生領袖,她的言行,在公眾角度,不管怎麼說仍都不一般的人微言輕,聽者心裡總難免感到帶有某種代表性,即使她作了近廿個第一人稱還是沒用,不能全怪人家誤讀,把她個人意見,當成具代表性的主張。
所以王丹的聲明中說,「柴玲的這番談話隻代表她自己以及她的信仰,並不能代表廣大的八九同學。」言下之意,無疑在提醒她,這裡難免有代表性的問題。跟著王丹說,「我也公開呼籲柴玲正確區分個人的信仰與是非價值判斷這兩件事。」這話似乎更吃緊些,個人信仰,千萬不要拿來混淆常理的是非判斷。她這篇宗教寬恕論裡,外人不大看得到起碼的是非,非她那種教徒的人沒法子理解評論其教理,但公眾社會中是非黑白仍是有的。如果人再進一步推想,基督教信仰,莫非就是像她這裡所講的那樣,無是無非嗎?
同為六四學運領袖的熊焱,出逃後至今時也與柴玲出席為中國民主發聲的場合,作為牧師的他,最近指出:「經過了23年,今日已到這樣的時刻,中國共產黨執政者拒不認罪,不披露六四大屠殺真相,也不追究殺人兇手責任,已無資格再存活下去,這是不必言語的事情,全世界和全中國的人民都看到了這一點。經歷天安門事件23年之後,中國共產黨還想掩蓋當年的犯罪行為,這是不可容忍的,現在已到揭露真相,追究兇手,要他們認錯認罪的時候!」這一番話,才叫有是非!大是大非麵前,熊焱的立場,不見丁點後退!
熊焱已做了牧師,難道毫無他耶穌的寬恕心嗎?應該不會!願意原諒,他牧師是不言而喻之事。但六四悼亡之日,當局仍在耍賴,加緊掩蓋事實,顛黑倒白,其惡未可恕,必要指出來!國內還有維權的基督徒,則以較輕鬆的語氣回應柴姊妹的一番肺腑言:是啊,我要饒恕,但還找不到人認錯呢,我得饒恕誰啊?我們相信,所有效法基督的教徒,都會學習原諒,看到世若乏寬恕,便終也無以解恨,不會有真正的安寧,人心靈裡難以自由,彼此之間也不會有永久的和平。這確為怨氣衝天的社會的一股清流,為中國未來,描寫願景。隻是,金蘋果若要放在銀網子裡,也該知到甚麼時候、應在哪裡、怎麼樣放?
一條講愛的赦免教理,不問時間,不顧場合,向空一喊,結果可以非常滑稽。一副苦瓜臉下麵真心原諒,老鄧卻在地底竊笑,邊跟老毛抽煙打牌,邊向他報告,殺一批人殺得好,換來安定,不必亡黨。地上還有李鵬、陳希同,借文章已把屠城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事不關己。剩下這邊廂,原諒原諒,像京城空氣中的粒子浮遊,霧霾竟像可以如詩如畫看了。
赦免的聖經教理是有的,但按柴教友這次的講法,是不足夠的,並有相當誤導成份。她用聖經的話,說出感受:施憐憫,求公義,但整篇由頭到尾,光講施憐憫,無視或至少忽視了求公義。她把最終的審判交給上帝,信仰上說也是對的,但按聖經,同時上帝也把判斷是非的能力和責任在創世之時交給了人,常人都有能力辨善惡好歹。終極之審判人雖無以當之,信口論斷人也千萬不該,然而是非對錯,人沒可能不管,信徒更無理由避開。
教理裡有恕,也有義,神學展開教理,更會問這恕與義的關係。恕義之間,表麵看簡單,但要說明白,由神人關係到人與人之間應用的實踐,尤其非僅僅個人關係的一對一,去到要完成集體內的全麵寬恕,更是件極其考究之事。南非的杜圖大主教曾領導的真相暨和解委員會,針對歷史黑白種族仇恨,做過了不起的艱钜工作。那種寬恕和解,必顧及兩造,先看真相。杜氏名言:「沒有真相,就沒有正義;沒有懺悔,就沒有寬恕。」若學柴玲,光隻是我我我,情操再是偉大,但及一方,又乏真相,怎會有用?且在那個我我我其外,仍有許許多國內的六四難屬和在囚民運良心犯,他們該是最先有資格為原不原諒說話的,至今就連討個說法都不得,卻見已有人搶著出來原諒了,其心將再同刀割!
就神學而言,恩典的愛,是無條件的,但赦免是有條件,人需認罪,痛改前非,恩典才會臨到那人,赦免方有可能。先求祂的義,是耶穌直接教訓中的一個非常核心的主題。祂的天國公義,非那種報復性的原始公義,尤其不是中共老毛以仇恨為本的公道正義。紅旗下長大的柴玲看到殘民暴政,義憤填膺,怒不可遏,以前可能也多少逃出不出此類洗腦教育的正義,怨怨相報要何時了。如今柴玲信主,領受上天鴻恩,感染基督大愛,真心要以德報怨了,這個我們外間的公眾當盡量理解。不過柴玲妳天國之義在哪裡呢?中國大地上的真相在哪裡呢?常理的是非又在哪裡呢?您可以高調原諒,教理之深,外間不好說,但您為教徒,今何竟然不見一說?那些不熟悉您信仰的,還可能以為基督教是不問是非的呢!
柴玲有必要為自己的發言,作出修正補充。日前她又發佈了「再談寬恕」,反覆強調她的談寬恕隻屬個人意見,不代表別人,也非要人跟她。跟著復引一大堆經文,講寬恕之道,結果一顆金蘋果,擲向讀者群眾的海洋,變了大石頭,激起千層浪!問題是,大家到目前還未到像妳虔信關心妳宗教教理的時候,而正是在向當權者討真相,要求還我公義。再談妳原諒所必具的現實是非前題,這回頂多也止於草草帶過,反之見高大迂遠的教理充篇,答了幾等於白答。況且柴玲個人的聖經,也隻是一知半解。再三強調主耶穌在十架上寬恕向他施刑的兵丁,因他們實在不知道自己做的是甚麼,隻是受到了當權者的擺佈。但耶穌同時也原諒玩權術的彼拉多和希律麼?原諒煽風點火激起宗教仇恨的祭司長和文士們麼?耶穌當場接納身邊向他祈求的一個犯人之請,但另一個犯人死不知悔,他也一概原諒麼?柴玲把是非分明情理同茂的赦免,全給說得像泛泛不著邊際的原諒。看來這位柴教友仍有必要,三談原諒,否則不僅今之難屬難友仍無法釋懷,甚至主言被錯解,主名要蒙羞。
柴玲這次開口一再失誤,所以要拿出來商榷,絕非為怪責。一位初信者,其求道之認真,為主作證之熱切,我們應知欣賞,不成熟處需要體諒。不過雖未必願意但事實上已為公眾人物的她,不在宗教圈內一旦向外公開發言,還當慎重,有錯必正,那我們仍然愛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