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近來我和阿留關於阿嬌阿誰之類的阿字，在格律詩中讀平還是讀仄的問題，有些分歧。我、包括一龍兄，認為應讀仄，阿留認為平仄皆可。我們的觀點是以詩證韻，自唐到民國，這種阿字在詩中都是讀仄的，例子很多，但讀平的有說服力的例子，似乎還沒有。
今天下午看到詩友阿留有一個和我商榷的帖子，因為他搜索到一句宋詩，中有一句“ 更仗阿誰上沙漠”，這句詩五六兩字是常見的不押韻句的拗救，也就是說第六個字當仄，但用了平聲字沙， 拗了，於是將第五個當平的字改成仄聲上，以為交換。這是對的。
但阿留認為句中第三字阿誰的阿，這兒應當或很可能讀平聲。因為雖然按一三五不問的原則，這兒可平可仄。但如果阿讀仄，就成了“仄仄仄平仄平仄”了。詩詞格律學家王力有書，說五言“仄平仄平仄”，是出律的，由此七言“仄仄仄平仄平仄”也是出律的句子。為避免出律，這阿誰的阿字在這兒很可能是讀平的—這是阿留一直想證明的一點。我感到這樣的反證法是不具說服力的。
我沒有認真讀過王力那本書，但曾在書店翻看過，感到沒有買的價值。因為我不是格律學家，王力那書說得太高深，把詩律說玄了，對我學寫詩沒好處。而且他的觀點，也未必對。就拿這五言“仄平仄平仄”是出律來說吧，我就不以為然，自故以來很多流傳千古的好詩，就有仄平仄平仄的句子。隨便舉幾例如下：
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杜甫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李白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孟浩然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王維。
出關見青草，春色正東來。-岑參
那堪正飄泊，明日歲華新。-崔塗
客來缺佳致，親為摘山蔬。-呂本中（宋
吾生一何幸，田裏又豐年。-裘萬頃 （宋）
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新。杜甫
昔去為憂亂兵入，今來已恐鄰人非。杜甫
最愛水邊數株柳，翠條濃處兩三鶯。-隴首（宋）
上麵唐詩來自唐詩別裁，宋詩來自錢鍾書編的宋詩選，都是因其好而入選的。如果我們可以根據阿留的觀點來推斷上麵句中五言第一字，七言第三字的平仄，那麽昔，仍，故，偶，出，那，客，吾，玉，為（因為），水是不是都可能讀平呢？ 阿留還說，如果阿誰的阿不讀平，作者為什麽不用何人來代替阿誰？那麽我也可以問，如果最後一例水邊的水不讀平，隴首為什麽不用江邊，河邊，池邊呢？
由此想到我們做實驗，每發現一個現象，都得至少重複六次，看有沒有重複性，可重複性的幾率是多少。決不能根據一二次結果就下結論。同樣，在下一個結論之前，要能夠跳出自己的框框，從反麵來思考，看結論經得起攻擊否。這，無論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大致都是一樣的。
我不敢下定論說，阿哥阿誰之類的阿字，從來就沒有人當平聲用過，包括錯用，或故意拗用。但一需要確切的證據，二需要和仄聲用相比較的幾率。這在網絡時代是很方便的。全唐詩搜阿誰，阿當平當仄各跳出來多少？千百年來的詩歌大潮，是最說明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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