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和推薦《古拉格群島》(二)

讀和推薦《古拉格群島》(二)

 

《古拉格群島》的沉重,在於斯大林警察監獄製度的殘暴,在於獄卒子們在其殘暴中的可著勁地發揮。也在於殘暴之下,尋常的人性,人格,承受不住這非常的折磨和虐待,在於人類的殘暴一旦形成,鞏固,善良的人類為什麽總呈劣勢,總是在隱忍到忍無可忍才反抗,而且仍不忘據理,要有人情味?

 

《古拉格群島》的尤為沉重的地方更在後者吧!

 

見識並經曆過“左”。

 

如果不是在北美論壇而是在大陸的群和圈中有幾人高調:“中國製度的優越將取代美國,它將成為美帝的掘墓人”。知道是胡扯的,多“不跟他扯”;不見得怎樣知道的,但圖清靜的,會“不聽就是了”;半信半疑的,則“聽聽也無妨”。於是其左坐大。雖然其中也有明知自己胡扯的,大約因為“熟悉加慣性”吧,一任扯下去。故而,在大陸四九後,縱然左得一塌糊塗,往往在人群中一直聲最大,勢最壯。

 

到了美國,好像也這樣。有帖,說一個大陸憤青就讀一美國大學。每於討論課,總長篇大論“崛起”“厲害了,我的國”。數學期一貫。旁聽的,明知是胡扯,但當練習中文聽力的有;很煩了,但礙於禮貌,充耳不聞的有。就這樣的幾十個同班當倒黴蛋幾個學期。背後的牢騷是:“他是個Robot ”。

 

在自由的人類社會中,Robot是深重的人格蔑視。不但蔑視,而且不予市場,至於建立起了“我同意著我的同意,尊重你的不同意”;你可以以為“你認識了你自己”,但也提醒你“適可而止”,莫至自得的社會人文氛圍。

 

至於建立怎樣的製度使左不得盛行,那不是文學的事。而將不是自己的事當作自己的事,所謂“好的文學是一個國家的第二個政府”,正是索爾任尼琴文學乃至俄羅斯文學Confuse。以為。

 

八四年吧,曾與一美國留學生談及《古拉格群島》,她說,索氏思想有明顯的東正教色彩。後來,讀到一些蘇東持有不同政見者的著作,其中大多數都是文學家或文學色彩很濃的人群。讀多了,就覺得,他們更像是借文學表達自己的政治社會治理主張。這些主張往往因為深刻異常,形成某種共識,致使產生所謂“持有不同政見者運動”。多少年後回顧,總覺得,他們不是要自由,而是要社會承認他們的有理和正確。所謂異者,大約也是與正對立才成立的。

 

這使自己在讀《古拉格群島》時,小心起來。因為異議雖異,也會變成左的。譬如,在民陣的《北京之春》裏,是有明顯的政治cover 的。這是自己厭煩的。

 

索氏的艱深在於,他訴諸出的人間苦難和悲天憫人的情愫,足以使罔顧其中透露出的政治主張而沉浸於對人性種種的感受。索氏的天鈞筆力和鮮為人及的力度和深度的事物觀察,將悲慘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描述得“讓自己覺得沒有退路”(同學金磊語)。

 

也就是說,《古拉格群島》是文學的。它不救蘇聯,它痛陳俄國人的種種悲慘和卑劣;他不做民族良心民族魂,而是以一己之命運遭遇,抖露人類製造災難和忍受災難的種種麵目。

 

書中寫得尤為動人的篇章,一是自己怎樣抵禦不住若不做眼線便要延長刑期的壓力而做了自己痛恨的眼線;二是乍出獄時感到的自由。文學也在此顯示出俄國文學才有的深厚和力度:凶狠的向自己最為尷尬,最說不出口,最難忍受的苦痛處紮去;用每個毛孔品嚐沒有哨兵看守,沒有大牆包圍,胸前沒有號碼的自由;要接納進所有的光明於一瞬,於一懷。文學之朵的孢漿,一任迸發,將萬萬也沒想到人世間竟會冒出個社會主義的幺蛾子所導致的人性人格重創,述諸於人世。

 

魯迅有識破舊傳統之戳,但沒有索氏照準周遭猛劈之戮;張愛玲有認準人生活什麽之精明,卻缺乏《古拉格群島》悲天憫人的深厚。斯大林統治與耄天下,如出一轍,蘇聯出《古拉格群島》而中國出《往事並不如煙》;變革後,蘇聯變俄國而建立紀念牆追悼斯大林時代冤死的人們,而中國改革至今,仍在“怎樣看待文革”,苦思“紅太陽怎樣升起”。真所謂“怎麽這麽不一樣呢?”

 

南京話,“你這舌頭,給你吃再好的也是白搭。”每於網上看到“棄嬰也要辯證地看”“六四也有中央的苦衷”“中央集權將給民主製度送終”之類,就會想到這話。something wrong, 卻說不出。撂了。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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