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張書記的宦海生涯》
前言:這篇《北京張書記》寫完後,給一些老領導看過,他們說寫的很真實、很現實,反映了一些本質性問題,甚至還建議將此篇東西作為史料,放進某省的史料博物館。但我在此仍嚴肅聲明:本文所謂的真實是文學創造的真實,文中所有人物、情節均屬虛構,切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也純屬巧合,本人概不負責,特此聲明。
一、從中組部來掛職後的首次亮相
夜裏做夢,夢到了20多年前的張書記。
張書記四方臉,背頭,臉上架著黑框眼鏡,一口地道的北京腔,說話帶共振,極富磁性。中等個,微胖,肚子挺出一點,邁四方步,有時穿黑皮鞋更多時候穿黑布鞋,一看就是大幹部的派頭。的確張書記是大幹部,至少是管大幹部的中組部的幹部。但張書記年齡不大,認識他時我才二十多點,一直把他當老幹部看,覺得他成熟老練有派,以為他至少有四十五六歲了,熟了以後才知道他才三十五六。我想這大概和他的職業有關,他是中組部調配北方幾省中管幹部的某局幹事,雖然是小幹事,但省委書記見了也要嗬嗬的誇幾句:“張幹事不錯,張幹事年青有為啊……”。
那一年中組部來省裏改組省委班子,張幹事也是其中一員,完事後,他“想留下來幹點實事”,於是就留下來,張幹事從此成了張書記,在離省會80公裏遠的一個有百萬人口的縣級市,掛職當了市委副書記,外加括號正縣級。
而我這一年也正好大學畢業,在這個市人大常委會當了秘書,在北京朋友介紹下和他開始了正式的交往。
張書記第一次在小城亮相就造成了轟動,那天市裏召開幹部大會,其中一項議程是歡迎張書記,那時正是夏天,張書記穿了件紡白綢的短袖襯衫,深灰色的寬腿長褲,黑皮鞋,手裏拿了一把折扇,大背著頭,露出寬廣的額頭,表情輕鬆的坐在了主席台上,底下是黑壓壓的各級幹部,低聲議論著:“這個張書記真有個派頭啊”,“到底是中組部的幹部啊,就是不一樣”,中組部的幹部在任何時候都是很少見到的,更何況是在一個縣級市。
張書記開始講話了,先表示衷心感謝,然後敘述了小城燦爛的曆史文化和光輝的革命曆史,又提到了目前偉大的時代並結合市裏的發展規劃提了一些重點要求。
張書記的聲音極其宏亮,且帶磁性,又是地道的北京腔,京腔有特別的發聲,加上張書記從胸腔裏發出的共鳴聲,昂揚鈍銼的讓人感到就像遠處許許滾來的隆隆的雷聲,清晰又極富震撼力,直入耳膜然後轟響心底,底下掌聲熱烈。說到高潮時,張書記站了起來,用手指著會場: “我看這個會場,包括這個市委市政府的辦公樓、這個大院,就跟不上這個時代了,不但陳舊而且建築樣式也保守,體現不出我們市的悠久曆史和現在的精神風貌,應該炸掉重建”。為了加重語氣還劈了一下手掌,本來這語氣這氣勢,此處應該有掌聲,但掌聲卻沒有響起,各級幹部們麵麵相覷,互相交頭接耳“真要炸掉嗎?”,“才蓋了不到五年就要炸嗎?”,“多好的房子,還統一供暖,就要炸掉?”,會場裏一片嗡嗡聲。
我事後才知道這座市委市政府的辦公大院真蓋了不到5年,過去的大院根本沒有樓,是一溜溜低矮的平房,冬天沒統一供暖,夏天也沒有空調,一到雨雪天就四處漏,最後快成了危房,實在拖不下去了,市裏才多方擠壓四處籌款,曆時三年才建完。會後各級幹部仍議論紛紛,小城人是絕對不充許敗家子行為的,而且當時小城也頗有些破舊,所以在物質創新方麵小城人沒有太豐富的想象力。
說實話我喜歡這個院子,院子內有很多鬱鬱蔥蔥的樹木,顯得非常的幽靜,而且前院是辦公樓,後院就是家屬院,特別是到了夏天,幽靜的樹蔭裏蟬聲一片,因為要午睡,下午3點開始上班時,機關幹部們沿著樹蔭踏著蟬聲揉著睡眼,從後院宿舍向前院辦公樓走去,不緊不慢的與周圍的景物顯得非常的和諧,有的人因為中午喝了酒,酒精還未全部的退去,臉和脖子還顯得紅通通的。到了黃昏下班時,在夕陽的映照下,樹叢更是一片金黃,一輛輛的小轎車又在斑斕的樹蔭下,一閃一閃地駛出前院,去赴夜晚的酒場。這一切都讓整個院子顯得非常的古樸祥和。
“這麽好的院子真要炸掉嗎?”,議論很多天不能平息,但張書記絲毫沒有察覺,仍然氣宇軒昂雷聲隆隆的四處忙碌著,我不太放心,就去找趙主任想打聽一下這件事的真實反映。
趙主任是市人大主任,也是我的直接領導,更是小城的一個重要人物。趙主任的形象可以用清臒二個字來形容,我第一次見他就想到一句古詩“司空表聖宜賢良,清臒不欲遊岩廊”,趙主任外貌清臒,內在精神也可用清臒來形容,不虛胖不誇張也不沾酒肉煙氣,清心寡欲但卻有一種內在的張力。我常常想長這樣的人,早年一定是能吏幹員,晚年一定又是賢良鄉紳,趙主任就是這樣的人。
但趙主任的仕途卻坎坷頗多,由於他二個妻舅在台灣據傳是特務,所以官越做越小,從地委行署下放到了縣,又從縣下放到了公社,從正縣級變成了正科級,而且一幹就是二十多年,把縣裏一大半以上的公社都幹了個遍,他和我說“為了工作沒黑沒夜,一年得騎爛一輛大紅旗”,我見過那種叫大紅旗的自行車,三角架的鋼梁簡直就像小手臂這般粗,農村人都用它來當載重車,我感歎能把這種車騎爛這要跑多少路啊。
趙主任不但苦幹能幹而且還會幹,“到一個地方就能讓一個地方變個樣”,很多人和我說:“哪裏的班子不團結,就把趙主任派過去,不換一個人,不動一個職務,就能把班子重新團結起來,這可是大本事啊”。
雖然趙主任一生鬱鬱不得誌,但在小城卻極具清譽並且德高望重。我一到人大,一和他接觸,就把他奉為了我人生的良師益友、小城風土人情的活字典和官場釋疑人。
我問趙主任張書記要炸樓的事,趙主任說:“炸不了,說大話,要炸也是十年以後的事,現在說它幹什麽?場合也不對” ,“那對張書記會有什麽影響嗎?”我又問,“他剛來,又是北京來的,不了解情況,口氣大一點可以理解”。我放下心來。
後來我想提醒一下張書記,特意問他,你怎麽會想起炸樓的呢,他鏡片下的眼睛直愣愣看著我:“這樓太陳舊了,肯定是要炸,肯定要蓋新的嘛”,我學著趙主任的話說:“就是炸也十年以後的事了,現在說它幹什麽?說早了,場合也不對”,“十年太晚了,二年之內一定把它炸掉”,張書記揮著手堅定的說。
事實上張書記的二年炸樓是不可能實現的,但趙主任的十年卻說中了,第十一年後,市委市政府蓋了一座極其宏偉的大廈,大廈坐北朝南,背麵是一座山巒,而據說這山巒就像一把椅子,大廈就坐在椅子上,場麵極大,左前邊是一座假山,蜿蜒的像一條青龍,右前邊是法院檢查院大樓,象征白虎,而正前方是個大廣場,花壇裏鮮花盛開。廣場前方有一條十六車道的中軸線直通北麵的省會,甚至與北京的中軸線相通,預示著坐在這大廈裏的人會一路向北,出省官或京官,但不知為什麽自蓋了這個大廈,卻再也沒走出一個省官更別提什麽京官了,還不如原先的那座大樓雖然破舊卻出了好幾個正省級。
把十年以後可能要發生的事,現在就大張旗鼓的說出來,這就是張書記,但這並不影響張書記的升遷,不到三個月時間,張書記就提拔了,成了這個市所在地的地委副書記,又過了不到半年,地區改成了市,張書記就成了這個有600多萬人口,下轄六個市、區、縣的地級市的市委專職副書記、三把手,不到一年的時間從正科升到了副地(廳)。
那時候我在小城一條的幽靜街上租住了一個小院子,院子不大,但卻有一顆大槐樹,
(待續,下見:二,地方實力派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