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殤 (中)- 我開始喝人血

從此,山林裏多了一隻跛足銀狐,荒草間偶爾捕捉一隻鴉雀充饑果腹,我殘喘苟活著,隻為了在黃昏落日間陪著王生,但我不知道他是否已到了奈何橋畔,是否早已飲下孟婆黃湯。

天漸漸寒冷了,燕雀越來越少,我不得不在暗夜裏潛入農莊偷食雞禽,我還必須在下雪之前,儲些食物,否則,這個冬天是難以渡過的。不幸的是,我終於被農夫逮住了,他揮著馬鞭用力抽打著我,我嗚嗚哀求,卻難以教他解恨,在他揚言要宰殺我的前一天夜裏,我咬斷繩索,在高低犬吠聲中,倉皇逃入深山。。。

我一刻都沒有忘記王生,無數的日日夜夜裏,我靠著記憶取暖,我依然清晰地感受著他手心的餘溫,和耳邊勻柔的呼吸。

我再也不敢下山找食,我蜷縮在山頂的廟宇裏,等待著供奉山神的果品。我不敢貪食,隻是在餓得雙眼昏花的時候,才悄悄地偷一些。身上的傷口開始化膿,我常常疼得縮成一團,不能動彈,有時輕輕一抬頭,剛剛愈合的傷口就“嘣”地流出暗紅血水,疼得直抽冷氣。 
我記得那年夏天,蛇咬傷了我,傷口烏黑腫脹,我忍不住嗷嗷號叫,王生用了很多草藥都沒有治好蛇毒,在我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斃命的時候,是王生,伏在我的傷口上用力地吸吮,我看著王生的嘴漸漸紫黑,不省人世,頓時淚如泉湧,我發誓,今生一定要報答他,於是我將狐珠碾碎,給他喂服解毒。

我知道,偷食供品是要遭到懲罰的,但我沒有想到這次的懲罰竟是如此慘烈。 身上的傷漸漸地愈合了,我決定最後吃一次供品果子,然後下山找食。可僅僅這最後一次,我沒能逃過厄運——我竟然碰翻了供桌上的燭台!火焰燒著了我的皮毛,然後點燃了整個帷幔,火勢迅速蔓延到蒲團、桌椅和房梁!刹那間,煙火濃濃,我被壓在傾砸而來的木柱之下!滾燙的烈火中,我聞到自己皮膚的焦裂氣味,雪白的皮毛在烈焰中迸礴燃燒。。。

“王生。。。” 我呼喚著那個最熟悉最親近的名字,無力地合上雙眼。
我想,我很快就要見到他了。。。

我竟然沒有死! 那天山裏下了冬天以來的第一場雪。 我睜開眼睛,幽黑的夜裏,隻有雪,在無聲地飄。我拖著黑焦的軀體,忍著巨痛,在雪地裏穿行。我想起了母親,想起了那晶瑩如冰淩的童年歲月;我還想起了王生,想起了窗門上厚厚的積雪和炕頭的溫存。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場雪,落在身上都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落入獵人的陷阱,我沒有想到那潔白純美的雪地下竟也布滿危機。 
落下去的那一刻,我竟然笑了。 絕望到深處,心底竟升起一股異常解脫的快感,我等待著死亡的來臨,我以為離開人間的日子就要到了。

雪下了三天三夜,我已經僵直得隻剩一口氣了。恍惚間,我又看見那片大漠,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遠處,雕鳴淒婉。

那人終於來了,手握長刀,肩披虎皮。當他看見我的時候,竟驚恐失神:“妖啊!妖怪!”

我才發現自己竟是多麽地醜陋,渾身焦黑,疤痕猙獰。
我一躍而起, 死死地咬住他的喉管,任汩汩熱血充溢我的口腔,頓時間,我能感覺到身體鮮活了起來,氣血在我的手足間湧動,四體通暢,精神清爽。

於是我開始喝人血,一喝就喝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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