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男女關係(四十五)

(四十五) 

第二天一上班,Helene就衝進他的辦公室,高興地對他說:“Sean,我太高興了。” 

他立刻注意到,她沒有稱呼他Mister。他正猶豫著是否應該提醒她這一點。那天Lisa在他的辦公室,故意打翻了水杯,他就知道與Helene跟他頭碰頭地交談有關係。當然,Lisa一直到離開他的辦公室,也沒有提及這個事情。看起來,這個事情也就過去了。但是,他一直想找個機會提醒一下Helene,跟自己保持距離。現在,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他就板起臉,打算說教她一番。 

但是Helene奔過來,拿著手機,幾乎就貼到他的身上:“看,我父親!我找到我父親了。” 

Sean想起來,Helene曾經提及過自己從小就是單親家庭長大。美國的單親家庭已經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嚴重到每個人都習以為常。不分人種,美國有接近30%的家庭是單親家庭。偶爾,

想到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他就會用這個安慰自己:既然單親家庭在美國這麽普遍……但是,他知道這借口說服不了自己。 

現在,Helene的情緒感染了他,他拿過她的手機,看上麵的照片,一個大約60歲,胖胖的白人老頭,胡子拉紮的,看起來就是一輩子藍領工人的樣子。 

“恭喜啊。”他覺得自己有點兒言不由衷。 

“謝謝,”Helene這樣說著,就順勢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立刻蹦跳著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甚至自己的身體也有了反應。這樣,他就又想到她,突然擔心起來,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酒店,還是剛剛吃完早餐。他不由得想打個電話去酒店問問。但是,一想到那個大個子黑鬼男人,說不定已經清醒過來,就在她的身邊,他就泄了氣。 

他把Helene丟在辦公桌上的文件打開,翻開一頁一頁簽字。翻到最後一張,是一張燙金的紅色請柬,是PetroTek現任董事長Louis的邀請函。他拿起來,看了一遍: 

尊敬的Mr Sean Lu閣下, 

非常高興貴公司和我們達成了最終的收購協議。根據我們雙方的協商,我們決定在49日舉行公司交接儀式。我個人以及我的家人,非常熱誠地邀請先生您在418日,到我家族莊園做客。當然,也希望有榮幸能夠接待您順便邀訪的客人。 

誠意的 

Louis Charles DE LABORDONNER 

這落款引起了Sean的興趣。他還是第一次知道Louis有著這麽長的姓氏。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PetroTek,雖然是打算購買那家公司,Louis卻沒有表現出一點的善意,甚至連名片都沒有給他。在經紀人在場的會議上,Louis更是一再跟自己的秘書用法語溝通。當時的Sean是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脾氣。坐在Louis的斜對麵,每次他跟自己的秘書講法語,Sean就用中文默念一遍馬龍白蘭度在“教父”裏的經典名言:“不要憎恨你的敵人,那會影響你的判斷力。” 

但是今天,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著眼前這個含有貴族標誌DE字符的、印刷了全部大寫姓氏的名字,安靜地躺在這張燙金請柬上,Sean的心中充滿了一種滿足感。這樣看了有幾十秒鍾,他突然地笑起來了,開始還隻是壓抑地笑,後來就忍不住地大笑,放聲大笑起來。 

Helene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跑進辦公室,睜著大大的無辜的水汪汪的藍色眼睛望著他。 

Sean把請柬指給她看:“ Louis Charles DE LABORDONNER,應該是德國後裔?” 

“不,法國的。” 

“貴族?” 

“是的。” 

“訂機票,去達拉斯。”Sean站起來,穿上外衣。他決定去找Lisa,跟她一起吃個午餐,商量一下公司交接的事情。 

“我也去嗎?”Helene站在那裏,充滿期待地問。 

“是,還有Johnson。對了,”他看著Helene的眼睛突然一亮,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問題問出來:“你,一點也沒有恨你的父親?” 

Sean的問題顯然讓Helene有點兒疑惑不解。她看著他的臉,但是,他已經開始翻看自己的抽屜尋找東西。她想了一下,才說:“小時候,我曾經奇怪過父親到哪裏了。但是長大了,特別是現在,我隻是很高興有這麽一個人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你是很大度啊。” 

“要不怎麽樣呢?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他,我不會出生。沒有他在我生活裏,我也很快樂。現在知道他,我也很高興,也希望他能夠幸福。” 

美國的孩子就是不一樣。Helene的回答讓他想到自己的女兒,應該已經有16歲了。但是,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他都沒有見到過。他突然產生強烈的衝動,希望立刻買一張機票去看看自己的女兒。這麽多年來,他不是沒有想去見她。特別是剛剛分開的那些年月,他幾乎沒有一時一刻不想念她。但是,他沒有辦法看到小秋的臉。特別是他們搬去跟老板住在一起,隻要想到這個,就讓他產生強烈的恥辱感。而當初女兒選擇跟小秋一起生活,也幾乎是在他的心口劃了一刀。所以,他沉迷於工作之中,讓工作消弭心中的傷痛。但是,今天Helene的幸福感染了他,讓他心中的疤痕軟化了。他決定找一個時間,去外州找自己的女兒,他不能在退休以後,再做這件事情。 

“嗯,好。”他繞過站立在辦工桌前的Helene,走出去,“替我買一張法國名畫家的模擬畫,把那副畢加索的畫換了。” 

“誰的畫?” 

“不管誰,隻要是法國的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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