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第二天晚上,Sean又去了Langham ,這次是請祝透和他的太太吃飯。當接到祝透電話,說他要結婚了的消息的時候,Sean大吃一驚。他不可以理解,祝透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就找到一個確定生活一輩子的人。他立刻想到的,在祝透第一天來美國,那個去洛杉磯機場接他的女生。模模糊糊,他還有一點印象,祝透當時發了她的照片過來,很清純的樣子。他又想到祝透發的第二張照片,似乎他還能夠記得那女孩的乳頭,黑得和她的年齡不相稱。於是,他就問祝透,是不是那個女孩。祝透就在電話的另一頭,嘲笑他:老大,那都猴年馬月的事了,那女孩現在哪裏,我都不知道了。
“喔。”他突然有一點點羨慕祝透。按道理說,應該是祝透羨慕他,羨慕他在美國有自己的事業,有豪宅、好車。但是,祝透的那種在男女之間交往上的隨意,讓他感覺到一種自由,一種自在。他相信佛洛伊德的哲學,而且隨著年齡、閱曆的增加,他越來越佩服佛洛伊德發掘出來的事實的真相:性對於人性的重要性。但是,他自己完全走到了反麵。他不僅遏製自己的性欲,而且把性當作了工具。這樣想著,他就想起昨天晚上對於Susan的強暴。他後悔起來,後悔那種強暴不是基於生理的需要而是基於生意的需要。他必須對於那份協議的不滿,表達出來自己的憤怒,他也希望通過那麽粗魯的行動,讓Susan能夠在未來的合作中,知道進退。但是,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嗎?第二天早上,在Langham的套間裏醒來,他從鏡子中看到自己完全赤裸的身體,他就突然產生羞愧的感覺。他感覺不是自己強暴了Susan而是被Susan強暴。他伸手去抓放在床頭櫃上的衣服,就看到一張字條,上麵是一句話:“不要試圖通過性征服女人。早安。PS: 安排好下個星期去Petrotek.”
他就突然覺得這句話特別適合今天的Susan說出來:“(男人)不要試圖通過性征服女人”。17歲的時候,Susan也許被董事長的性征服過。但是,今天,顯然她已經完全知曉了性遊戲的規則。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會是Susan在董事長之外的唯一的男人。但是,早上看到Susan的這個字條,還是讓他充滿了羞辱的感覺。
所以,他是羨慕祝透的。因為在祝透跟他有限的交流中,他感覺到,這是一個完全不被女人掌控的男人。但是,當他在Langham的餐廳見到祝透的時候,他還是大吃一驚。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祝透領來的所謂的太太,竟然是一個至少已經40出頭的女人。不僅如此,她的打扮更說明問題。這不是說她打扮得不好,而是太過分。Lisa和Susan都基本上是同樣年齡的女人。但是,Lisa的打扮總是優雅而知性的。無論是色彩、還是樣式的選擇,都是一種大簡至純的感覺。而Susan可以說是貴婦人的典型。在樣式和色彩上,選擇的都是飽滿。而祝透的太太,給他一種完全異類的感覺。一種,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小時候吃的那種豬油元宵的感覺。而且不僅僅如此,還是吃飽了以後,最後一個元宵,被母親硬逼著吞下去的感覺。
祝透在他心中的形象立刻一落千丈。靠,這就是那個說著“沒有上床的男女,就沒有關係的”祝透?不過,從另一角度來說,既然上床代表著性交,那麽,這個女人的品味打扮,當然與男女關係無關了。
“啊,老大,總算見到你了。讓你在這麽好的酒店破費。”
他並不特別熱情地握了祝透的手,心裏想,早知道你娶這麽個婆娘,我他媽的就應該在“康康小美”請你們吃兩個燒麥的。
他們坐下來。祝透和太太趕忙拿起餐巾布,圍在自己的脖子低下。Sean看著他們處理完了,才微微一笑,說:“等一下,服務生會替你們放置餐巾布的。”
祝透的太太聽了,就趕快又把餐巾布拿下來,一團塞在餐具的邊上:“啊,第一次到這麽好的餐廳吃飯……”
“朱太太怎麽稱呼?” 他知道祝透姓朱。
“我叫慧敏。”那女人靦腆地笑了一下,很不自然。
“喔,朱太太應該來美國有一段時間了吧?”
“是呀,不過一直住在Alhambra。”
“華人區。”
“可不,出門就全是中國銀。”
“朱太太是東北人?”他聽到那女人的口音,就笑起來。
“喔,我是北京人。小時候在沈陽生活過一段時間。”
“嗨,你啥時候又跑北京了?”祝透就立刻揭穿那女人,一點也沒有給她麵子,“現在嫌棄做東北人丟人啦?早幹嘛去了?”
那女人就看著祝透,滿臉通紅。Sean看到了,反而為那個女人不好意思起來,趕快打個圓場:“好了,不要有地域歧視,東北來的女人也有不從事……”Sean險些把“按摩行業”這四個字說出來,他活生生憋住自己的話,改口說:“今天是你們大喜,好好慶賀一下,我們來瓶紅酒吧?”
(三十九)
女人吃到一半,就接到老板的電話,說有個老客人一定要等她。女人接著電話,就很不情願的口氣,說,自己今天在跟很重要的朋友吃飯,在非常高檔的餐館。
祝透就不耐煩,對著女人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媽就去吧,生意要緊。”
女人愣愣地望著祝透,顯然不明白為什麽他就對自己不耐煩起來。Sean看著她喝了酒以後紅撲撲的臉,看著她對祝透的那種表情,突然為她難過。就對她輕聲說:“去吧,工作總是要緊的。我喜歡工作努力的人。”
女人就站起身,拿起手袋,對Sean道歉說,真不好意思。離開桌子的時候,女人又回頭,把杯中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就大踏步地離開了餐廳。
Sean看著她的背影,豐滿的屁股,粗壯的腰肢。Sean就覺得有一種涼,透著自己的心底往上湧。他知道她從事的什麽樣的行業,也知道所謂的客人是怎麽回事。他明白這個女人,在他生活在洛杉磯的這十幾年裏,從東北來了大量這樣的女人。她們在中國也許就是下崗的工人,也許就是剛畢業就失業的學生。拿著花費了10萬人民幣左右的價錢,買來的商業簽證,到了美國。下了飛機,就申請政治庇護。然後,就一窩蜂地進入了按摩行業。她們為洛杉磯的各個人種服務。隻要短短一年的功夫,她們就可以還清家鄉所有的債務,還可以在家鄉買樓。
對於Sean來說,這不是他的業務,所以,他也從來不會用道德去裁判她們。實際上,在祝透之前,他與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生,雖然都是在洛杉磯的大陸華人。
“老娘們兒,還想賴著不走,賺錢才是王道。”祝透斜著眼,看著Sean。他這樣說的時候,就有點兒得意。得意自己掌握女人的能力。
“對她好點兒。”Sean冷冷地看著祝透,說。
“哈哈,老大,你真有意思。你覺得我會跟她過一輩子嗎?”
不會!Sean當然知道。但是,他還是勸祝透:“你們畢竟有這樣的關係。”提到關係,Sean就想到微信裏,祝透說的話。嗯,這樣想著,Sean就微微自嘲地笑了一下。
“哈哈,你是說上床嗎?我上床的女人多了,從大學時候開始,排隊。”祝透一口氣,喝幹了一杯酒,抓起瓶子,倒了個底朝天,“老大,再來一瓶吧,不是我貪杯,是我一直很敬重你。難得見麵了。”
Sean就豎起兩個指頭,那服務生走過來,Sean指指酒瓶。服務生就說,好的,先生,再來一瓶。然後,拿了空瓶子離開。
“老大,你知道,現在政治庇護成功率有多低嗎?”
他搖搖頭。對於他來說,政治庇護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為了這個事情,他前妻還曾經責怪過他。在她一年以後到了美國,才發現,原來可以通過政治庇護獲得美國身份的。但是,他已經過了一年有效期。而她打算辦理政治庇護,卻因為他的緣故,讓她的成功率也變得很低。所以,她就抱怨他,抱怨他在中國的時候,整天罵共產黨,在單位裏,都是有名的異議人士。到了美國,卻老老實實讀書、洗碗、端盤子了。
每每想到這個場景,他就會想:如果自己當時不僅僅是學生身份,而是有美國綠卡,婚姻是不是就可以保得住呢?但是,他總是第一時間就打消自己這樣的想法。他已經越來越不容許自己的大腦做假設性的思考。曆史沒有假設。發生的,就是必然的。
“老大,這樣說吧,現在政治庇護就是輪盤賭,沒有任何人有把握的。以前,中國人靠騙。64的時候,所有人都拿了綠卡。然後,法輪功,也讓一大批討厭法輪功的人都拿到了綠卡。現在,美國法官也學聰明了。他們根本就不再相信中國人的政治庇護的材料。你知道嗎?許多法官根本就不看申請的材料,反正知道都是假的。”
Sean知道,政治庇護已經成為美國移民的一顆毒瘤,因為政治庇護的是在另外一國家發生的案例,而且申請人都是遭受那個國家的政府迫害的,所以,遞交的材料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審查的。而偏偏遇上了喜歡、善於造假的中國人。根據美國法律,有這麽一條途徑讓人獲得美國身份,但是身份核定卻漏洞百出。
“現在最快的方法,就是結婚。”祝透看著服務生筆挺地站在他的麵前,給他的杯子中斟了一半的酒。
“所以,她有身份?”
“她不是唯一一個有身份的,但是她是唯一一個不要我花錢的。”
祝透這樣一說,讓Sean完全驚了。到洛杉磯以後,找一個有身份的辦理假結婚,至少也應該要支付幾萬美金吧。她竟然不要他錢,也願意。這樣的想法,讓他更加替她惋惜。如果這不是愛情,至少在洛杉磯是找不到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