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人都來紐約了(2)

 

    艾美走了兩個來回,尋摸著自己最多隻能買一棵六英尺高的:所住的公寓不算高頂,聖誕樹頂上再放一顆星星,就要觸頂了。因為每棵樹都有紅色細絲網罩著,她也看不出樹的形狀漂亮與否,隻好走到電鋸那邊去找人。

    前天晚上跟她搭訕的那個年輕人正在那裏幫一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鋸割樹根,動作倒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地處理完了原本帶須的樹根,露出平整光滑、茶杯口粗細的原木切麵,襯著一樹綠色鬆針。這情景一時讓艾美想這算不算一種傷害,而那年輕袒露的傷口卻又釋放出意外的美麗。

    等他們忙完了,另外的工作人員又幫老人家把聖誕樹往車裏放,先要放車頂,但老年夫婦並沒有繩索之類可以固定;然後試了後備箱,樹放進去就蓋不上;又試著橫放後座,也有點長,影響關門。夫婦倆一時抱怨七尺高的樹還是太高,工作人員又幫他們把副駕駛座後推,然後把那棵樹勉強躺著放進去了。老太太顫顫巍巍坐到駕駛座後麵,看樣子十分不習慣這個位置,老頭子倒信心十足地發動引擎開車上路了。

    艾美看了半天,心裏有點忐忑,幾乎有點打退堂鼓,因為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把這棵樹弄回公寓去。猶豫半刻,她到底開口說自己想要一棵六尺高的樹。

    那個大胡子年輕人似乎還記得她,衝她笑道:“下定決心了?”又領她到那一溜六尺高的樹前,問艾美:“你喜歡哪一棵?”

    艾美選了一棵看上去應該壯碩蓬鬆的,又道:“你們是提供送樹上門服務的吧?”

    年輕人道:“那取決於你住的地方離這裏有多遠。你自己沒車嗎?”

    艾美告訴他自己住的不遠,走路就可以到。年輕人就喊桌子邊上的人,“查爾斯,這位女士要送樹的服務,可以走到的距離。”

    胖胖的查爾斯就道:“女士,如果亞當給你送過去,我們額外收二十塊錢的費用。當然,慷慨的小費也廣受歡迎。”

    艾美表示沒問題,給他們留了地址電話,交了一半押金,就先回去收衣服了。疊好衣服,她又把屋子裏的東西整理一番,挪了挪電視櫃,推了推沙發,這樣在沙發和窗戶之間留出一塊放置聖誕樹的空間。她尋思著怎麽操弄買回來來的樹架和樹裙,疑惑單憑一己之力,大概也不能把這棵聖誕樹豎起來。這時就聽得樓下的門鈴響,艾美隔著對講機問了一下,果然是亞當送樹過來了。

    她在家裏本來穿得隨便,這會子想了想,還是換了件緊身薄毛衣。不一會兒,亞當已到門口。艾美開了門,就見他站在那裏大口喘氣,笑道:“謝謝上帝,你們樓裏有電梯!不然我不知道怎麽才能把這棵樹弄上來。”

    艾美這麽近距離地看他,注意到他飽滿光潔的額頭上滲出汗珠,還有他紅彤彤的小耳朵支楞著,滿腮胡子掩藏著的臉部棱角,想他大概不超過25歲吧。一時又注意到他腳上黃得髒兮兮的添柏嵐牌靴子,艾美忙叫他:“能麻煩你脫一下靴子再往裏走嗎?”

    亞當倒沒介意:“我知道你們亞洲人的習慣。”他費力褪了靴子,又問道:“這樹放哪裏?”

    艾美本尋思著要不要找一雙拖鞋給他,想著也就算了。“請你幫忙放到客廳那邊的角落。最好能幫我把它豎起來,我害怕我自己弄不好。”

    亞當抱著樹往裏走,一邊左顧右盼生怕撞上什麽家具,一邊忽然問:“你一個人住嗎?”

    艾美剛說了“是”,又有點後悔,反問他:“你為什麽問呢?”

    亞當不好意思地笑,看見地板上的樹架和樹裙等等,就笑道:“如果你有男朋友,也許就不用我幫忙了。不過,看來你是完全準備好了。”

    艾美想想倒是自己多疑的錯了,隻笑道:“這個可以算是我的隱私信息吧?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把這棵樹也架好?我研究了半天這個架子,終究是紙上談兵,不知道具體怎麽弄。”

    亞當忙說“沒問題”,也飛快證明他是個熟手,他要了剪刀,把聖誕樹上的紅絲網先給剪掉,然後和艾美一起把樹架好,再幫她把猩紅色的樹裙鋪好,又整了整一些蓬亂的樹枝,終道:“哇啦,這棵樹真給你的房間增色呢!”

    艾美取了現金和一瓶瓶給他:“六十塊,你不用找了。真地非常謝謝你!喝點水吧?”

    亞當接了錢和水,說了謝謝,扭開瓶蓋,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然後擦了擦落在胡須上的幾顆水珠,壯了膽子一般,問道:“你是叫艾美艾吧?”

    艾美本姓艾名美,用艾美做英文名也似乎水到渠成,美國人自然叫她“艾美艾”,中國朋友有時也開玩笑般這麽稱呼她。說來也有趣,她曾經有個叫琳達林和瑪麗馬的室友,當然都不如她這個“艾美艾”最原裝原味。

    被這年輕人這麽叫,艾美還是有些吃驚,想是剛才自己在他們賬簿上留下的。“啊,對。我的姓有些特別。”

    “我知道,跟‘愛’一個音。”

    “你說的很對。你懂中文?”

    “一點點!”男子用拇指和食指尖比劃“一點點”的樣子讓艾美不由自主地笑。不想他又追了一句:“艾美,你真地不記得我了嗎?一點都認不出我來嗎?”

    艾美吃了一驚,第一反應自己莫不是曾經在Tinder、Instagram之類應用上跟他聊過、約過吧,仔細想想,又覺得如果真地約過,自己是絕對不會忘記這麽個人的。

     “我是亞當·洛夫。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大概才15歲。你在康奈爾大學讀書,我爸爸是大學的教授。我們一家住在樹林子裏。一晃,已經是七八年的時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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