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芝加哥!
在美國,車輛幾乎和人口一樣多,所以車禍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
每當說起這事兒,許多人都會搶著說:有一次,我差一點就....
可是,那一次,我卻一點不差地把車開進了芝加哥冰涼的湖水裏,成功地登上了 Chicago Tribune和Chicago Sun-Times 報紙的頭條。
那是十年前一個標準的芝加哥冬天,天氣稍暖驟寒,把頭一天溶花的雪水趁天高夜黑悄悄地凝成了冰,第二天早晨,又下了一場小雪,將結冰的路麵地掩蓋起來,存心要與開車的人過不去。
那時,我家住芝加哥北部,在城裏上班。天氣不好,早上六點多就開車出發了。
車子邊滑邊跑,跌跌撞撞地一會兒就來到了離家不遠的一處人工湖邊的大坡頂上。
天氣好的時候,在湖邊開車下坡時,很美很酷。可今天很卻很冷很慢,坡底好像發生了車禍,許多警燈閃成一片混亂。
於是,我趕緊刹車。也許是早飯吃多了,踩閘用力過猛,車子不但不停,反而自行下滑。當我靠近前麵那輛車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 Baby on board 的貼紙,我立馬嚇出一身冷汗。無論如何也不能碰到這有小孩子的車啊。
因為警察在前方封了路,所以對麵路上空無一車,於是我靈機一動,要轉到對麵路上,返回去,這樣就可以避免撞到前麵的車子了。
但是,就在我把車子左轉九十度時,車子競然橫著身子滑行,執著地要去撞那個貼著“有小孩在” 的車子,仿佛與它有前世怨仇一般。
我被嚇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無助地猛踩油門,車子就衝著湖麵飛去。在那一瞬間,隻覺得車裏金光一閃,我便直接昏了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沒用掐人中穴, 就自然醒來。見車前麵是一片汪洋,便急忙掛擋倒車。一回頭,後麵也是汪洋一片。再向周圍觀察,湖堤路上堆滿了車子,就我的車在水裏。
不遠處警笛大作,警燈閃爍,熱鬧非凡。
我猛然想起了昨晚上電視新聞中,關於姊妹二人開車掉進Michigan 湖裏的報道,從水中澇出的黑色林肯轎車閃閃發光,但那兩朵美麗的生命之花卻永遠地墜落湖底了。
今晚會是我的車子上電視新聞嗎?那時,我會在哪兒呢?
想到這裏,我的心反而安靜下來,我想起了天父,天堂,天使。神會派誰來拯救我?頭頂光環又有翅膀的美麗小孩?他們飛著去傳福音還行,其他事不能勉強。
這時, 我突然想起了賓州費城火車站大廳,那座高達十幾米的《複活的天使》塑像,描繪了天使長Michael the Angelangel 從“戰爭烈火”中提拔死去的士兵的靈魂。
還記得那天,剛參觀完曆史名城費城,準備乘火車去紐約。第一眼看到這位天使時,我立刻被震撼的渾身顫栗,這震撼, 清空了我頭腦中積攢了一天的關於費城名勝古跡的記憶。那時,天地間隻剩下這位天使:雄偉欲展的雙翅,孔武有力的身軀,悲傷欲絕的神情,無所不能的神力...。
當夕陽從天使背後四層樓高的立柱之間照進來時,有一種“何是在人間”的感覺。
請問這位天使,你今天值班嗎?
等了半天,天使還沒來,水先進來了。感覺到車頭猛地前傾,湖水慢慢爬進來,覆蓋了我的腳麵。
我立刻驚恐起來, 急忙爬到後排座位上。
“天使可能遇到堵車了,我得自救!” 於是我想試著打開後車門跑出去。可是,當時為了小孩子們的安全,後麵的車門鎖住了,從裏麵打不開。
忙亂中,我去按Power window 電扭。車窗玻璃居然搖搖晃晃地滑下來了。
我立馬從窗口翻身爬上了車頂。
環湖路上,被堵在車裏的人們,在焦燥的無聊中驀然發現,蒼茫的湖麵上,竟有一個紅色衣服的小人浮在水麵。他們立刻興奮起來,衝出各自的車子,衝著我又是鼓掌又是打手勢,又是狂喊又是吹口哨,總之,他們都比我激動多了。
在岸邊上亂作一團的警察和消防隊員們也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呆呆地望著我,仿佛見到天使降臨一般。
警車,消防車,大吊車,擺出嚴陣以待的陣容,警燈肆意閃爍著製造緊張氣氛。
水銀色的“車堅強” 頑強地潛伏在水中托住我,我則英雄般地站在車頂上的水裏,冷眼望著周圍的一切,那一刻,我有一種明星般的孤獨感。
忽見有一個消防隊員腰裏拴著繩子,手裏提著一根繩子和一個尿壺樣子的漂浮物向我遊過來。
我蹲下來接過東西,抓緊了,跳入水中。岸邊的消防人員就一齊拉著繩子把我拽回岸邊。
由於羽絨大衣裏裝滿了水,很沉,兩位消防人員非常吃力地把我從水裏拎出來,架著來到救護車旁邊。
其實這不是標準的醫院救護車,而是救火隊的小紅車,在大城市裏,有時也可以作救護車用。
可能工作人員根據以往的經驗推測,一般開車掉進水裏,又淹了這麽久了人,是用不著救了。所以,救護車都沒有相應的準備。
看到我還活著,他們這才如夢初醒般地上車去忙亂。
我穿沉重的濕衣服,站在那兒等。水順褲子流到鞋裏,再溢到腳下的馬路上,就流不動了,結冰了,順勢把我的鞋子粘在馬路上。
很奇怪,此時此刻我根本感覺不到濕和冷,好像靈魂被凍出竅一般。
終於,他們打開車後門,把濕漉漉的我拉上車去。
我問他們這是要去哪裏去,他們說要去醫院急救。我說沒事,回家喝碗麻黃桂枝湯就行,他們卻以為我驚嚇過度說胡話,急忙拉響緊報器,呼嘯著向醫院奔去。
醫院門口已有護士嚴陣以待,在推著我走向急診室的走廊裏,我看見電視裏正在直播車禍現場,大吊車正把我的車從水裏澇出來任記者們拍照。
護士小姐姐們不由分說,用剪刀從頭到腳除掉濕衣,然後將我丟進暖氣布袋床裏。
“我的新秋衣...”沒等說完,我就墜入溫暖的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在掀我的眼皮。原來是醫生。
他問:“感覺怎麽樣”
我說:“心疼。”
他說:“你有心髒病嗎?”
我說:“心痛我的新車,上周剛買的”
醫生嚴肅起來:“今天早上,芝加哥北部發生了大大小小二十六起車禍,你這是最嚴重的一起,光電視台就出動了兩三家。可你卻一根頭發都沒少,還講什麽車呀。”
他輕輕拉開一點簾子,讓我看到走廊裏的人們,有幾個人脖子上都套著藍色的大筒子。
“你看他們,大都在車禍中傷了脖子或者腰,這些疼痛也許會傷害他們許久。而你卻毫發無損,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感謝神,沒有祂的允許,我們一根頭發都不能丟,這是真的。
為了不驚動家人,就讓教會的姐妹接我回到家。
還沒進門,就聽見家裏的電話一直狂響,原來是記者們詢問,我是靠什麽力量站在水麵上?立不沉的,還有的問我運用了輕功還是氣功。
我告訴他們,這些都不重要,要著重報道一下,我是為了前麵車子上小孩子而自願開進水裏的,這直接就把膽小的記者感動哭了。
剛放下電話,警察就來敲門,把從我車裏清理的東西送來了。我熱情地請他脫掉沾滿泥漿的靴子,進屋喝茶,他卻有點生氣的拒絕了,並嚴肅地告訴我,警察的靴子不是鞋子,而是武器,讓他脫掉靴子就等於要求他放下武器。當時嚇得我比開車掉水裏還緊張。從此後,我得一毛病,每當看到警察,必先看他的靴子,以示敬意。
然後,警察讓我把剛才開車掉進水裏的那位女土請出來說話。
我冷靜地告訴他,你正在與她談話。這次輪到他緊張了,從頭武裝到腳的警察竟然呆呆地看著我,張口結舌起來。
我得意地竊笑,他一定以為,我此刻的樣子應該是:頭發濕漉,麵色蒼白,淚流滿麵地裹著厚毯子渾身顫抖呢。
警察立即換了口氣與我說話,告訴我,他隻把我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了記者,因此會有一些電話釆訪,但他沒有公布我的住址,所以,不會有人上門打攪。
送走了警察,我馬上打電話給車行,讓上周賣給我車的那人來接我,用上周講好的價格,再買一輛同樣的車,他高興的像中了獎似的。
早上十一點,我開新車回到家。煮一碗薑湯,看電視裏重播的 “早安 ,芝加哥!”
晚飯時,LG激動地說:“午餐時間,公司裏許多人都在議論,今早發生在我們家附近湖邊的車禍。聽說這是近幾年來第一起冬天開車掉進水裏又活著回來的案曆。據說車主還是個東方女子,站在水麵好久也不下沉,真功夫,了不起!”
我說:”對!可能是隔壁劉大嫂幹的,我去煮碗薑湯給她送去” 說完,我隨手關了電視。
美國休斯頓,202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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