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厚重的冬衣,迎著凜冽的寒風,站在坡頂那棵枯樹下,仰頭,看他倚在樹幹邊,尋找合適的枝條,
“高一點,再高一點。”
我連說帶比劃,高舉的右臂停在半空中,不停地向上揮舞。
他把那圍巾往上移了移,掛在了更高些的樹杈上,扭頭俯視我,
“這位置怎麽樣?”
“再高些。”
“不能再高了,她身高跟你一樣,不可能夠到再高的位置。”
說罷,他轉回頭去,微微踮起腳跟,小心翼翼地把那圍巾係在枝杈上,順風向,用手展平長長的裙尾,確定無誤後,他撣撣手上的土,邊回頭邊走下坡來,站回到我身邊,
“冷不冷?”他將我已拉到領口頭的拉鎖又向上緊了緊,不停地為我搓著冰冷的雙手,衝著緊握的四隻手哈著熱氣。
我側臉,心無旁貸地揚頭看向那棵樹,他停下手中動作,將我摟在懷裏,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她曾站過的樹下,那紅圍巾在枝頭上迎風飄展,像舞者的紅裙,扭腰擺臀;像精靈的翅膀,翱翔展翅,伴著風的低吟纏綿,將我的哀思寄予天邊的她。
灰蒙蒙的天幕後,逝者的靈魂如星光閃耀。當她惜離人間,旅居天際,成為這眾星中一員時,便會有位天使降入人間。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天地間靈魂與肉體的生死輪回轉世,如同那滾滾東流的江水,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那即將降臨的天使……
我把頭埋在他胸前,一隻手下意識地按住腹部,他低頭看著,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貌似若有若無地輕聲說道,
“那是位小公主……”
我驚愕地從他懷中抬頭,一眼便撞進了他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眸中,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拉住他的手,
“你說什麽?”
他嘴角擒著笑,大手伸向我的腹部,輕輕壓在了我的手背上,
“對。是個女孩。想給你個驚喜,所以沒讓醫生告訴你……”他強忍住笑意,改用鄭重的語氣回複了我的質疑。
我快活地耶了一聲,踮起腳尖,嗖地往他身上一跳,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激動地流下了淚水。
我做夢都想要個女孩啊!
這小天使一定會秉承她曾擁有的品質,美麗、聰明、善良,帶著她的美好祝願從天而降,從此守護在我身邊。
春風蕩漾的四月,峭寒未退,他將枝葉嬌嫩的酸杏樹苗種植在後院裏。這是在我的央求下,他費盡千辛萬苦搞到的。我負責澆水護理,那日我在樹邊挖了個小坑,將從那墓碑前帶回的土壤撒入坑裏,用手填好鋪平。
幾年後的某天,當春風再度拂過枝頭,滿院溢滿杏花香,不久便會結出黃澄澄的杏兒,等杏兒墜地,我便會笑盈盈地看我那曾經的孩兒大快朵頤。上回懷孕時,他屢屢挑戰我的味蕾,最熱衷這種酸杏的口味。
這次懷孕還算順利,隻是有個尷尬的小插曲,孕初時我被診斷為孕期憂鬱症,生澀的醫學單詞從醫生嘴裏說出來,像談論鄰家事一樣尋常。稀奇古怪的征兆因人而異,而攤在我身上,可用一個“黏”字來概括,據醫生講,病因無從考究,可能與我上次懷孕遭遇有關,此病無藥可治。因我隻黏他,所以治愈病杜的鑰匙隻在他手中。
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他什麽也沒說,默默將我摟在懷裏,在我額頭一親,牽著我的手,如領個迷途的孩子,帶我回家。
孕期的頭三個月,我像大章魚的觸角,瘋狂的黏纏著他,那是根本無法自控的癮,這病真是熬人啊……
生意場上的拚殺廝打外,他又多了個病魔對手,這對手軟硬不吃,他隻能采用迂回戰術,或遷就退讓,或舉旗投降。除此之外,別無他選。
他沒按承諾的歸期回來,我便會因恐懼和擔心而哭鬧,於是在後來的差旅中,他承諾的歸期定會比實際的晚上兩天。
他去國外處理業務,難忍如潮思念的內心煎熬,我便會不分時間場合,一個電話打過去,他便放下手中所有事宜,陪我煲電話粥。
有人將他掠走,我在夢裏傷心哭泣,他柔聲把我喚醒,將我摟抱入懷,讓我枕著他的手臂入眠。
女性內衣曾害我流產,刻骨銘心。這次我便將它們扯爛撕碎,象扔垃圾似的扔掉,他隻得為我調換口味。追求品位和情趣的他,任由我穿著小號男款睡衣在他眼前晃悠。
用餐時我總是依他而坐,累時靠在他肩頭,懶時等他喂飯,乏時讓他抱我上床。
有時我會突然厭食,不吃不喝;有時會用銀針在食品中檢毒;有時會無厘頭地臆斷保姆動作詭異。每每這時,他隻得紮著圍裙,邊讀菜譜,邊鼓刀弄勺,手忙腳亂地在灶台前揮斥方遒。
尷尬無比的膠皮膏生涯在三個月後封塵。漫天飛雪的隆冬裏,我們終於迎來了那讓人牽腸掛肚的小生命。
我精疲力盡地躺靠在病床上,他坐在我旁邊,女兒在他的臂彎中睡得真香,他邊安撫我,邊讓我撫摸她柔軟的小手。他的眼裏蒙著一層水霧,臉上流露出款款深情。女兒突然睜眼,當那她烏溜溜的眼珠撞進我們的眼睛裏時,隻是刹那間,她便偷走了我們的心。
護士從他懷裏接回女兒。他起身,把填好了的新生兒資料,連同筆和墊板遞給了我,指了指空白的新生兒名字欄,我心知肚明。
女兒名字始終是我們避而不談的雷區,其實那幾個字早已銘刻在心。我接過墊板,俯下身來,手竟顫抖得無法握筆,抖動的筆尖幾乎將紙麵戳破,他見狀上前,一把摟緊我,握住我的手,一筆一畫地寫下女兒的名字。
古希臘語的海洋之神,那是姐姐的名字。
那一刻,我在他懷裏泣不成聲。
我懷孕那年發生了不少事。
藍寧一審獲五年有期徒刑,她沒上訴。我曾收到過她托人轉發來的一封信,她說她還年輕,丟掉五年不足惜,她會在獄中反思,友情的恩斷義絕才讓她悔恨終生,她懇求我的諒解。
諒解?一個改變了我人生軌跡的所謂朋友?我苦澀一笑,將那信撕碎在風中。論起嬌貴,友情同愛情怕是難分伯仲,摔了一地的碎瓷破瓦,粘合如初怕比登天還難。曾同度甘苦的閨蜜如今形如陌路,那痛心的滋味比失戀好不到哪去。
梅蘭的麵館生意紅火,在國內已連開三家分店,美國的新店也在鑼鼓喧囂中開業大吉。她許諾為我終身免單。我暗笑她虧了,我肚中可還有張嘴,她豪氣幹雲地誇下海口,連帶那串小不點,全部免單。她笑稱她不介意賭上一局,看是她店裏的碗多,還是我生的娃多。
愛麗絲終獲寧家的認可,璀璨瑰麗的訂婚戒在她指間上閃耀,臉上隱藏不住的幸福感是沉浸在愛河中的女人所特有的光彩。她暫調到迅風在美的國際部,隔三差五,便要乘著飛巴,跨過半個地球,奔波於在美中兩國間,終日忙碌於繁忙的業務,標準的國際化高端職業麗人。
曼麗和俊波先我一步成了婚。我青出於藍,結婚當月結果,率先生子。後來才知道人家是思想前衛,想當丁克。姑媽旅美多年,但傳宗接代的中華舊俗還是根深蒂固的。俊波是獨子,家族根脈唯一的扛旗手摞挑子了,她怎能不愁雲滿目,我亦大失所望,俊波小我一天,彼此的默契是在經年累月的嬉笑打鬧中培養出的,看來我女兒無緣擁有我曾有過的玩伴和經曆。
張揚奔放的瑪麗莎倒成了守家待業的乖乖女,終日周轉於以出生地為中心、直徑不逾三十裏的美奇亞零售店之間,別說國外了,在美國也隻去過加州,那還是她男友賈萊德的地盤,賈萊德不期將遷至弗州與她團聚,數年異地戀修成正果,婚期指日可待,可喜可賀。
傑克與中國模特女友分道揚鑣,經他那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叔叔的牽線搭橋,他與戰略夥伴的豪門千金聯姻,兩大家族將精誠合作,實力整合。
他們或直言不諱,或旁敲側擊地問過我,
“珍妮,你呢?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理智和情感的人天大戰,我盡力而為了。天意的波譎雲詭,非人力可控。我無悔有憾。
初夏的陽光正好,躺在庭院的藤椅上,不遠處的湖泊像泛著碎白的碩大翡翠,頭頂上色彩繽紛的馬櫻花,如同夏日池塘邊飛舞的蜻蜓,繽紛流連在藍天做底的幕布上。
我聽見心裏細碎的一聲輕響,緊閉的心房豁然打開,藏在某個角落的如煙往事一經召喚,便立即在陽光下現身,鮮活地在眼前跳躍。
我的一生收到過兩枚婚戒。之所以說一生,隻因我經曆的兩段情緣已透支了我所有的溫柔,我不相信我餘生中的任何風景,可以勝過那美得無法形容的記憶中的彼岸。
藍色,純潔的象征。這一概念始於歐洲貴族,靈感取決於被譽為心靈之窗的眼晴的顏色。和送我藍戒的那位男士在一起,與他眸光相撞,指尖相觸的那一刹那,我會怦然心動,男女間最原始的情愫滋生出的暖流使兩顆悸動的心交匯在一起。爭鬥打鬧中,融匯著彼此的深情,歡歌笑語中,流淌著濃濃的愛意。就像這顏色本身的寓意,他是我初戀。
和他一起的時光裏,我像個天使單純地快樂著,芝麻綠豆的小事中可以感受著等價的愛和被愛。我們對許多事情看法不謀而合。但我們的交往不是契合無縫的,一旦相左,我們會不約而同地選擇把自己包裹在硬殼裏,這特質在對感情處理上無限擴大,我們如同出自一個模子的冤家,那根驕傲倔強的神經在心靈深處根深蒂固。我們小心地維持自己的自尊,寧願守在角落裏默默舔舐傷口,也不願跳出來真誠地說一句,我們談談吧, 或許有好法子。對於真愛的人來說,這小小的瑕疵糾正後便不傷大局,可當我們恍然大悟,想竭盡全力去彌補這缺憾時,已為時太晚。超過了時間的實效期,那就要看天王老子是否肯手下留情。
我還得過一枚彩戒。友情、親情和愛情等多種情感交織而成的暖流,滋潤我的心房。和送彩戒的那位男士在一起時,我常常淚濕衣襟,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的閱曆經驗和情商心智遠非我所能及,就像孫悟空飛不出如來的手掌心,我始終活在他畫的圈圈裏,他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任我翻跟頭打滾耍無賴,偶爾會斜瞄我一眼,隻要我不出格,不越過他畫的那根線,他絕不理會,可一旦我越界,他會警覺地豎起耳朵,毫不猶豫地把哭爹叫娘的我拽回來。在他溫柔的羽翼下,裝乖賣巧,弄嗔撒嬌,這些我曾不屑的女人天性在不知覺中被我運用得得心應手,展示得盡致淋漓。我像個驕傲的公主,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嗬護和溺愛,我這個小女人被他寵得無法無天,完全變了形。
哪種生活是幸福?或者說,哪個男人更值得去付出愛情?
如果我說出他們其中任何的一位,那麽我沒在講真話,因為我的答案是無從選擇。
我隻能說,這世上有很多優秀的男人,他們隻是其中的兩位,能得到他們真愛的女人都會收獲幸福。
餘暉落盡,夕陽如同一輪淡明的圓月掛於天際。時間不早了,我伸了個懶腰,一個挺身,從躺椅上爬了起來。
孩子四個月了,明天我將重返美奇亞,配合俊波,開始幫父親正式處理業務,最終接下他的擔子。我豪氣幹雲中揣著惴惴不安,不過轉念一想,有他在側,何足為懼?
拍拍後腰,伸伸筋骨,沿著鋪滿鮮花的小徑,穿過後庭院,剛要推開通往客廳的大門,便聽見樓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嬰兒笑聲,他的聲音在那笑聲中或隱或現,
“嗚……,寶寶坐大飛機了,寶寶飛得真高。告訴爸爸,天上都有什麽呀?哦,對呀,有藍天,有白雲,有大老鷹,有飛機,哦,還有個拿棍子的猴子,那猴子可不得了,一個筋鬥就能……”
我抱肩駐足,笑了笑。這便是我的生活,我擁有的、值得去珍惜的實實在在的生活,如涓涓清泉中飄灑下的清雅花瓣,旋出幾圈淡淡的漣漪,平靜而真實。
我吸了口氣,把那些不安分的小思緒全都裝回肚子裏。推開通往客廳的門,順著牆邊的樓梯拾級而上,右轉邁步進了主臥。
站在梳妝台前,轉來轉去,顧盼著落地大玻璃鏡中的自己,天道酬勤,數月汗灑健身房,成績斐然。
攤開左手,展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看,手如柔荑,指如蔥白,基本恢複如初了,我不禁在心裏為自己點了個讚。
懷孕時,遵醫囑我摘掉了婚戒,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在鏡前的軟椅落坐,打開梳妝台右側的第一個抽屜,取出那枚婚戒,捏在手指中轉動,鑽石在燈光下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正襟危坐,正要將戒指套在指尖上,便聽見耳後有輕微的推門聲,伴著一陣清風,他悄然無息地走了進來,停在了我身後,俯下身來,結實的雙臂穿過我的臂彎,他從背後抱住我,他的頭從我的肩側傾斜探了過來,下顎埋在我的肩窩上,清新凜冽的男人氣息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如天鵝最柔軟的羽翼在我麵頰拂過,他低頭吻住我的唇,溫柔而綿長。
見我手中的戒指定在空中,他接了過來,他將戒指沿著我左手無名指尖,徐徐向上推入,他手掌的溫度與戒指的絲絲涼意交織成一種異樣的感覺,如春天裏最嫩的青草尖撩過心房。
“恢複好了嗎?勒不勒手?”他抬頭,望向鏡中的我,問道。
“還好。”我看看鏡中的他,歪著頭,想想又俏皮地問,
“你不是喜歡箍得緊些嗎?”
“那是真的,”鏡中的他騷騷後腦勺,窘迫一笑,口氣中帶著孩子般的率真,
“確實怕它鬆掉了,不想讓它成了迷途羔羊,找不到主人。”
我笑了笑,雙手抱住他的頭,手指抓進他蓬鬆的頭發中,在他額頭上留下吻痕。
他飛速地還我一記輕啄,拍了拍我的肩膀,直起身來,
“我去看看那小家夥。”說罷,他甩開大步,匆忙地向門口走去。
“嗨,先生,我沒記錯的話,整下午你都賴在那裏,還沒看夠嗎?”我笑著奚落他。
“她才剛衝我笑呢。”他收住了步子,回頭望向我,神采飛揚的麵容中帶著一絲受寵若驚的竊喜。
“她早就會笑了,好不好?”我無奈地搖搖頭。
“不一樣哦,她左麵頰露出個小酒窩,淺淺的。”他立刻反駁,本能地端起了護犢的父親姿態。
沒等我回複,他邁步繼續向房門走去,我笑笑轉回頭去,剛轉到一半,便聽見有個貌似突兀的聲音從門房邊飄過來,
“我愛你。”
我再次把頭扭過去,看向他,他的麵容朦朧不清,但眼神深情專注,離得那麽遠,我還是能感覺到他那平和目光中流淌著的似水柔情。我嘴角微微向上一揚,臉上展現出一絲笑容,
“我也愛你。”
他點點頭,持在門球上的手順勢轉下去,吱的一聲輕響,房門打開了一條縫,他迅速轉身出門,又是一聲響,門重新關上,將外麵的世界徹底隔開來。
我站起身來,將飄逸鬆散的長發在腦後盤起來,隨意挽了個髻。準備下樓去嬰兒房,加入好奇成年人的戰隊。酒窩可是個稀罕物,在我們家族裏,隻有姐姐有那特征。
我腳步輕快地走向房門,走到半路時,身體驟然一僵,一股無形的力量牽住了我,我仿佛覺著身後跟著莫名的藍影,一條,兩條,或是更多,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知道他們就在很近的距離窺視我,並且影隨我動。
我猛地轉回身,眼睛像切換的鏡頭,不停地在臥室內四處巡視。寬大舒適的雙人歐式矮床,光可鑒人的梳妝台,頂天立地的雙開門衣櫃,被風掀起一角的高挑落地窗帷……
一切如舊。
我自嘲地搖搖頭,一定是某種幻覺鳩占鵲巢,暫時控製了我的大腦後又瞬間抽出。
我再次轉過身,繼續向房門走去,可雙腿像灌了鉛塊,腳步定在原地,根本挪不動半步。
我隻得又回身,麵向臥室,走到房間深處的每個角落,彎腰弓背,仔仔細細地搜查。
目光鎖定在梳妝台右側最底下的那個抽屜上,銀色幽然的屜麵上精心鐫刻著西方宮廷風格的花卉圖案,我蹲下身來,伸手輕輕撫摸那鏤空的花紋,用另隻手抓過地毯上的手包,探索著摸出鑰匙,插入鎖芯轉動,輕輕拉動把手,抽屜剛打開一線,一道強烈的藍光便撲麵而來,幾乎將我迎麵撲倒。
我顫抖著手,從那敞開的罅隙中,掏出了那枚戒指。
燈光下,藍寶的光璀璨迷離,似雲似霧,折射出無數的煙波光影,在牆上斑駁跳躍,在空氣中蒸騰翻轉,刹那間那藍色的氣息充沛了整個房間,瞬息間又變換成氣勢磅礴的海洋,海浪拍打著海岸,越拍越高,直至排山倒海般而來,將我的心徹底淹沒。
我窒息,卻無所畏懼。我知道,那藍色的海洋是他的大手,溫柔地撫慰著我的痛傷;是他的心,善良而寬容,包容我一切的任性和彷徨。
脖子有懦濕的冰涼,我伸手一摸,才知道不知何時已淚灑前襟。淚水模糊了視線,記憶卻日漸變得清晰。
我乘著海浪,順著時間的長河逆流而上,追尋那些曾泛起生命漣漪的瞬間,那承載著綿綿深情的記憶,遙遙與我深情對望,默默傳遞著溫馨的生命氣息。
時間定格在兩年前的哈爾濱機場。
星空下,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影,那麽遙遠而清晰,那是我所熟知的每一個飽滿的曲線。他的神情明滅不清,隻有一雙晦澀難懂的眼睛深沉如海,我怎麽努力都看不到底,他貌似平和的語氣中載滿了沉重的憂傷,
“那枚戒指,你留下吧!”
我下意識地攥起雙手,動作生硬不流暢,低頭看去,這才想起他剛帶我在機場看了急診,手指重新安上了小白靴。
這種場合下若再推諉,未必太過矯情,於是我幹澀地點點頭,說道,
“好吧,今天是聖誕節。我就把它當成聖誕禮物吧!”
他猛地轉過身來,眸光犀利如寒星閃耀,他盯視我片刻後,搖了搖頭,
“鑽石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承載了一顆永恒的心。這枚戒指生來便是婚戒,它將帶著這個使命,永遠流傳下去。”
我鼻子一酸,眼眶中有懦濕的液體在打晃,他見了上前一步,雙手分別扶住我的肩頭,輕輕地拉我入懷,我的鼻尖頂在他領口的紐扣上,他低下頭來,輕輕吻住我的前額,溫柔如綿,
“不要哭。餘生無緣,還有來世。”他單手抵住我的下顎,揚起我的臉與他直視,用溫暖幹爽的大手幫我擦去淚水,
“我用那枚戒指,預定你的來世……到那時,可不好再變卦了哦。”
我死死咬住他領口前的那枚紐扣,我能忍住不哭出聲來,卻怎麽也忍不住那奔湧如泉的淚水。
有些人,雖然他屬於你的時光很短很少,但你如果想要忘記他,或許需要用盡一生。
在已度過的生命中,從未有過某個瞬間,讓我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求來世的存在。若這浩瀚宇宙間的生靈真有來世可續前緣,那就讓我用餘生來虔誠祈禱,我懇求命運對我網開一麵,滿足我一個卑微的心願。
在我的來世裏,讓我再次同這兩位優秀的男士相遇,不過非此即彼,兩者其一。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或”,而不是“和”。
千萬別讓他們同時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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