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雪的冬天(17):尾聲

  已經快十二點了,羅岩獨自喝了兩瓶啤酒,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卻還是無法入睡。他想起上周這時候,李競還在自己的懷裏,說著溫柔調皮的話。他給她打電話的欲望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終於對自己說:不管她睡了沒有,她室友睡了沒有,我要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是多麽愛她,多麽想念她……他在黑暗裏撥出了那一串熟悉的號碼。

李競不知道為什麽一直睡不著,後來聽見外麵雪花落下的聲音,她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那種沙沙簌簌的雪落的聲音,在黑夜裏無比清晰地傳送到她的耳中。她起來,也不開燈,拉了百頁窗往外看,就又看見一個蒼蒼茫茫的世界,點點白色的雪珠在黑夜的空氣裏舞動著,原本已經幹爽堅硬的道路山巒,在這夜雪之後,大概又要濕潤柔軟了。她歎口氣,慢慢拉上百頁窗,心想吳欣不知道是否已經在從機場回來的路上。重新回到床上,躺著,靜靜地聽雪落的聲音,原本紛亂無緒的心情仿佛漸漸又在這潮濕卻溫暖的聲音裏溫潤清靜下來。在這風雪之夜,她知道自己在想念羅岩了。

電話鈴在深夜裏尖銳地響起來,李競驚了一跳,卻在第二聲鈴響之際,就摸接了電話,有點期待不安地說了聲“HELLO?”


“是我,羅岩。”


“知道。”


羅岩聽出她的期待,就問道:“你方便說話嗎?室友睡了沒有?”


李競就道:“吳欣送老公去機場了,還沒回來。”羅岩鬆了一口氣,卻半天說不出話,李競也沉默良久,然後輕輕道:“說話呀。”


“跟老板MEET得怎麽樣?”


“還好。”


兩個又沉默了一會兒。李競問道:“你晚上幹嘛去了?”


“你打過電話來是嗎?”


李競不說話。

羅岩有點興奮起來,道:“本來在別人家打牌的,可是突然很想你,就回來了。又不敢給你打電話,磨蹭了這麽久,終於還是給你打了……”


“你怎麽有點鼻塞的樣子?”


“我、我喝了點酒,因為睡不著,因為,想你……”


“以後不準一個人酗酒。”


“嗯。我給你寫了三十多頁的信,今天才寄出去了……”


“都寫什麽了?”


“什麽都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去說愛你,可是又想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李競歎了一口氣,不說話。

“今天他們有人要去看電影的,後來覺得冷,就窩家裏打牌了……我忽然想,我們還有多少事情沒做啊:我們甚至沒有一起下過館子,沒有一起看過電影,大都會博物館也沒有看成……”

李競就道:“是啊,本來說到你那兒看杜拉斯的小說呢,也一直都沒看;還說聽你收藏的古典音樂CD呢,也沒聽……”

“每次回到家裏,我就會想到你在的樣子。我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孤獨地生活下去了,我生命裏不能沒有你了……可是你不回我的EMAIL,不給我電話,你真地能這樣放棄嗎?──我甚至沒給你寫過真正意義上的情書……”


李競歎口氣,又不說話。

“我隻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至少可以做點什麽,有個努力的方向,不要像現在,像被判處無期徒刑的人,感覺生活的唯一目標就是孤單地走向死亡……
“沒有你的時候,從來沒覺得生活可以這樣美好,但也從來沒意識到生活也可以這樣絕望,仿佛死亡……
“可是我不要這樣孤獨的生活,受不了沒有你的生活……
“我愛你,我想你……”

羅岩絮絮地說著,像個委屈的小孩,在黑暗裏孤獨無援地訴說著,盼望著,他的話像點點飛舞的雪花,落在李競的耳畔,讓她的心慢慢地柔軟溫潤。

李競輕輕歎息了一聲,幽幽道:“我晚上是給你打過電話……”


“我知道了。我恨死自己了,偏偏跑出去打牌了……我真地想你的聲音,想得要發瘋,就像愛得要發瘋,為過去的自己悔恨得要發瘋……”


“我知道了……我也想你,我也愛你……”


深夜裏,李競如夢幻的聲音幽幽傳進羅岩的耳朵。他欠了身子,坐起來,室內因為外麵的雪光而有微微的光亮,暖氣忽然起來,熱氣噪聲一時充滿了房間。

他忍耐了許久的淚水,這時終於暢快地流出來。他抹了抹淚,卻怎麽也抹不淨,就抓緊了話筒,隻是孩子般不停地抽噎著,喃喃著:“我愛你,我愛你……”


雪還在黑暗裏不停地落下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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