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連載之四十三:第二十一章 花燭之夜 (下)

來源: 宋城人 2022-04-11 11:30:5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9088 bytes)

在從燕京去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匹駿馬正朝著南方飛快地奔馳著。五月的天氣炎熱不堪,馬上那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濕了。盡管如此,他依然在馬上不住地加鞭,讓跨下的那匹烏龍駒跑得四蹄生風。

馬上的這人乃是宋朝的給事王雲。早在三月中旬時,宋朝派他出使金朝,去同金朝商討宋朝的一個提議:既然太原、中山和河間三鎮的軍民不願意交割城池給金朝,那麽宋朝可否用三鎮每年的租稅來替代土地的交割呢?倘若金朝接受這個提議,便可永久地收納來自三鎮的租稅。而對宋朝來說,則可以因此保留三鎮二十州的土地。在宋金兩朝目前軍事對峙的形勢下,這無疑是一個折中的辦法。

就在種師中於殺熊嶺壯烈殉國的那天,王雲在出使金朝後返回到了東京。他向朝廷通報一個重大的訊息:金朝原則上已經同意了宋朝的提議,答應讓宋朝用三鎮的租稅來替代割讓土地。

宋欽宗在聽到王雲的稟報後,立刻召開了禦前會議來討論。君臣們在經過了激烈的辯論後,否決了用繳納三鎮租稅替代割讓土地給金朝的方案。結果,王雲不僅寸功皆無,反而因此被排擠出了東京,改赴鄧州(今河南鄧州)任職。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當時太原方麵的戰況還沒有傳回京城,朝廷對其所組織的救援軍事行動尚抱有幻想。其二:不久前,金朝的西路軍在往北方回撤的路上,曾經順道攻陷了宋朝的隆德府。他們焚毀了隆德府城內的廬舍,並劫掠了那裏的民眾。宋朝認為金朝這種行為屬於背盟在先,因而正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還沒過幾天,種師中在河東兵敗的消息就傳回了京城。不久,另一路由姚古所率領的援軍被金軍擊敗的消息也傳來了。宋朝的三路兵馬共有十幾萬大軍,不僅沒能解除太原之圍,反而在同人數處於劣勢的金軍的交戰中接連失利而損兵折將,這讓宋朝的許多人感到難以理解。

太原本身城池並不大,如今由於是宋金兩軍爭奪的焦點,卻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宋朝派去救援的大軍以及隨軍的物資,還沒有到達太原便全部化為了烏有。宋朝的朝野上下,對此次援救太原的失利都非常震驚。許多人因此憂心忡忡,並對宋金兩軍在作戰能力上差距的巨大而感到不安與恐慌。

對於此次援救太原的失利,趙卓也感到非常不可理解。他仔細地閱讀了來自前方的戰報,試圖拚湊起那場戰鬥的細節,以便能從中找出宋軍失敗的原因。

在趙卓看來,金軍的戰鬥力固然強悍,可宋朝的西軍也不是吃素的。他想不明白,為何種師中所率領的近十萬人馬,僅在兩、三日之內就被金軍瓦解了。難道真如人講的那樣“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麽?對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文濤和鍾韻兒完婚後的第三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文濤因為要在京城中辦理一些康王臨走前交代的事,一個人出外辦差了。鍾韻兒不願意獨自留在金明池,便到徐府來找徐玉婉閑聊。

才兩日不見,鍾韻兒已經完成了從純情懵懂的少女到成熟女人的轉變。她的身上開始顯出了一種老練的味道。

鍾韻兒在見到徐玉婉後,不象先前那樣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而是顯得有幾分穩重。兩人在徐玉婉的閨房中並肩坐在一起,安靜地說著女人之間的私房話。

“文濤這兩日對你可好?”徐玉婉問道。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後悔:鍾韻兒的臉上幸福滿滿,還用問麽?

“他呀,有時會欺負我。”鍾韻兒撇了撇嘴說道。她的話不象是控訴,更象是在秀恩愛。

徐玉婉無言地笑了。

鍾韻兒也忍俊不奈地笑了。她的幸福掛在臉上,甜蜜則裝在心裏。

“告訴你個秘密吧。”鍾韻兒把嘴湊近了徐玉婉的耳邊,很神秘地小聲說道:“男人的臭毛病可多了!就拿文濤來說吧,洗過的衣服不懂得用香熏;晚上睡覺會打呼嚕;喝湯時,嘴裏則發出嘰裏咕嚕的聲響……”她還沒說完,自己先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來。

徐玉婉附和著笑了。這個鍾韻兒,如此直來直去地秀恩愛,全然不顧別人心中的感受。你可知道,這幾日我過得有多麽愁苦嗎?

不過,鍾韻兒並沒有忘記徐玉婉的事。她剛笑完,便盯著徐玉婉問道:“你跟那個趙公子,最近可有何新的消息?”

一提起趙卓,徐玉婉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她一臉苦相地說:“那人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呢?”她羨慕地望著鍾韻兒說:“要是他能象文濤那麽主動就好了。”

“他不主動,你就不會主動麽?”鍾韻兒問道。

“我?還不夠主動?”徐玉婉歎了口氣,又說:“就算我再主動,他依然那麽不冷不熱的,又能有何用?”

兩個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徐玉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從妝台的盒子裏取出那兩塊玉牌,拿起那塊刻有“清”字的看了一回,央求鍾韻兒說:“勞駕你幫個忙。這塊玉牌,請你讓文濤代我轉送給趙卓。”她把那塊“清”字的玉牌交到鍾韻兒的手裏,又說:“還記得上次在船上遇到的那個道士麽?他曾說過‘清’和‘新’是我跟趙卓偈字,時常默誦能助我二人今生早日結緣。我讓人將這兩個字碾刻在了這兩塊玉牌上,正想把‘清’字的這塊送給他,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你呀!”鍾韻兒接過那塊玲瓏剔透的玉牌,一邊在手裏輕輕地揉搓著,一邊端詳著上麵刻著的那個“清”字。她歎息了一聲,說道:“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實在被世俗的禮儀束縛得太緊了。”她把那塊玉牌重新塞回徐玉婉的手裏,埋怨她道:“這件關鍵的信物,還須你親手交給趙卓才是,哪有讓別人轉交給他的道理?”

鍾韻兒用雙手把徐玉婉握著玉牌的那隻手合攏起來,讓那塊玉牌攥緊在她的手中,隨後真心實意地勸她說:“這次,你務必親手把玉牌交給趙卓,借機同他挑明,好歹要他給你個說法才是。”

“這……我又何嚐不想?”徐玉婉又歎了口氣說,“隻是不便開口罷了。”

“有何不便開口的?”鍾韻兒有點生氣了。唉,姊姊這麽聰慧,可在這種事上如何又如此迂腐?她真恨不得替徐玉婉去講。隻可惜,這件事非得徐玉婉自己才行。

鍾韻兒情急之下,開始對徐玉婉言傳身教。她壓低嗓門說:“你可知我是如何拿下文濤的?都是我如此地這般、這般,才……”她小聲嘀咕著講述了自己如何在文濤受傷時,借口給他換藥,從後麵一把將他抱住,自此才攥牢了文濤那隻風箏上的線。”

鍾韻兒的講述,讓徐玉婉聽得目瞪口呆。她做夢也想不到,鍾韻兒追起男人來竟會如此生猛!

鍾韻兒說完了自己的故事,又來勸導徐玉婉說:“這種事,你得果斷。若是瞻前顧後,錯失了機會,便隻會空留遺憾。”她象演示一般地作勢抱住了徐玉婉,打趣地說:“下次你見了趙卓,就這樣奮不顧身地抱住他,他還不乖乖地成你的俘虜?”

徐玉婉被鍾韻兒逗笑了。她實在想象不出,如果自己不由分說地抱住趙卓,那該是個多麽尷尬場景。她搖了搖頭,自歎弗如地說:“這個孤注一擲的手段,我可使不出來。”

“你呀,還須心狠一點。這樣耗下去,隻怕你倆會無疾而終的。”鍾韻兒真心地替徐玉婉發愁。

徐玉婉聽了,也感到很無奈。她的眼圈都發紅了。

鍾韻兒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好姊姊被折磨得這麽慘。她沉思了一陣,說道:“容我回去跟文濤商量,好歹想個法子,讓你同趙卓獨處一室,好好地說一回話。”她又特意叮囑徐玉婉說:“到了那時,你可千萬別再錯過機會。”

徐玉婉聽了,感激地點了點頭,保證說:“我定有盡力而為。”

 

那日,鍾韻兒離開後,徐玉婉的心中依然沉甸甸的。她一邊思念著趙卓,一邊又自責自己缺乏鍾韻兒那樣的膽量和勇氣。她胡思亂想了半天,一直理不清頭緒。

徐玉婉為了平複紛亂的心緒,便一個人來到書房,撫了一會兒琴。

這張古琴,徐玉婉已經彈奏過多年了。對這張琴所發出的每個音節,她都非常熟悉。以前,每當心煩的時候,隻要她撫上一陣琴,讓那行雲流水般的琴聲來撫慰自己的心靈,便會很快地平靜和放鬆下來。

可今天,這張琴所發出的聲音,卻是十分淒婉和惆悵,讓徐玉婉完全無法入靜。她心頭似有一塊石頭壓著,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對生活的感傷盤踞在她的心頭,趕也趕不走。

“婉兒有心事了?”背後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徐玉婉停止了撥弦,卻沒有回頭。她感到了母親的一雙手,溫柔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徐玉婉抓過母親的一隻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地摩擦著。從母親那裏得來的慰藉和溫暖的感覺,真好。

“母親,我沒事。”徐玉婉終於平靜了下來。她轉過頭,強忍著心中的感傷,對母親一笑說:“別為我操心,天塌不了。”

徐母歎了一口氣。女兒的性格,她最了解。婉兒從來都是個獨立的姑娘,不願給任何人添麻煩。

唉,女兒也不小了,可婚事始終沒有著落。該怎麽說才好呢?之前,曾有過不少人家來提過親,可都不中她的意。女兒的任性,有點像自己的脾氣,沒遇上喜歡的,寧可不嫁。做母親的能理解,這也是她一直沒逼女兒盡快完婚的原因。

“要不……母親去找個媒人,到趙府求求親試試?”徐母突然說道。

徐玉婉吃了一驚。她沒有料到,母親竟然曉得自己的意中人是誰。不過,她心想:母親一向心思縝密。自己的婚姻大事,她不會不時刻放在心上的。也許,她早就問過過世的兄長或是鍾韻兒,知道了自己心有所屬,隻是害怕讓自己傷心,才始終沒有提起這件事。母親的理解和尊重,讓徐玉婉很是感激。

“不,母親。”徐玉婉搖頭搖,執拗地說:“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想……當麵問問他。”徐玉婉的態度很堅決。

“也好。”徐母點了點頭。她在女兒的身邊坐下,又勸導她說:“姻緣之事,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再見麵時,不妨對他直說。”

徐玉婉感激地點頭答應說:“女兒都記下了。”

徐母把女兒摟在懷裏,柔聲對她說:“別忘了,母親永遠都同你在一起。”

 

黃昏時分,徐玉婉帶著兩塊玉牌獨自出門,一個人來到了城北的夷山,想理順自己紛亂不堪的心境。

她站在夷山之上,眼前是不近人情的殘霞、厚雲和薄天,身後拖著的是她細長的影子、以及無盡的感傷。

心底裏蟄伏著的思念,如綿柔的藤蔓,漸漸地爬升出來。散落在記憶中的碎片,在她的腦海中重新組合,模糊地閃現著。

不遠處的靈感塔,默然矗立,讓徐玉婉禁不住又回想起同趙卓頭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那是個難忘的時刻!兩個從未謀過麵的陌生人,在塔中因緣相遇。那撞懷時的尷尬與窘迫,以及隨後的凝視與參讀,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徐玉婉多麽希望能重新回到那個時刻。倘若如此,她不會如上次那樣跑開。她一定會迎上去,讓趙卓給自己一個擁抱。

然而,他肯抱自己麽?他的心可夠冷?他可曾對自己動過真情?徐玉婉歎了口氣。她說不清楚。

唉!其實緣起緣落,聚散離合,本不過是尋常之事。何必又如此傷懷,如此歎惋?

在殘煙薄日裏,徐玉婉在夷山之上彷徨著,一時情深而不能自拔。她委屈地哭了一會兒,才感到心裏好受些。她反複想著母親和鍾韻兒對自己的勸告:幸福還須主動追求,莫待錯失了才空留後悔。

徐玉婉取出了那兩塊玉牌,把它們舉在眼前朝著夕陽對準。瞬那間,橙紅色的光芒透過青碧色的玉牌,化為了一種奇妙的混合色,似橙非橙,似青非青,折射入徐玉婉的眼眸。

那一束光柱突然靈光乍現,如萬花筒般地現出了斑駁的圖案。徐玉婉的眼前頓時變得迷離了,讓她在明淨而混沌中瞧見了今生的緣聚緣散。那裏麵有期盼、有承諾、有離別、有傷悲,還有的便是幸福……

除了今生,徐玉婉還隱約地看到了來世。在來世裏,她是他掌中的幸福,被他溫柔地捧著,舍不得放開……

當最後的一片夕陽消失之前,徐玉婉終於理順了自己的心境。一種恍如隔世般的頓悟,讓她對未來充滿了希冀。

她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見趙卓時,一定對他敞開心扉,說自己想同他天長地久的相守,且看他如何作答。

 

轉天便是文濤和鍾韻兒要離開京城去毫州的日子。當日,兩人在京城裏的聽心軒設宴,同跟趙卓和徐玉婉飲酒作別。

起初,當趙卓聽說文濤和鍾韻兒的安排後,怪他們不該反客為主,想在府裏辦置給兩人送行的酒席。可無論趙卓如何勸說,文濤和鍾韻兒死活定要在聽心軒聚會不可。趙卓來回勸說了幾次,終是熬不過他們,才隻得答應了。

聽心軒離皇城外西北的芳林苑不遠,這裏平時的客人不多,是個非常幽靜的去處。聽心軒乃是一個由竹林和湖石點綴的院落,裏麵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幾間各自獨立的的雅室,散布於其間,顯得十分恬靜與自然。每間雅室內四邊的牆上都裝有花瓣狀的窗子,可以由此看到室外的景致。由於要想進出雅室,必須得經過一扇竹蓖小門,因此算是一個隱密的私會之所。

在聽心軒的一間雅室裏,趙卓、文濤、徐玉婉和鍾韻兒正圍坐在一張雕花的木桌前。桌案上,擺滿了諸色菜蔬和按酒的果子。四人要了一樽陳年的皇都春,隨後摒退了店家,一邊溫著酒吃,一邊說著些閑話。

不久前趙卓剛失去了文濤,如今鍾韻兒又要同徐玉婉分手,四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各自的心中都有千頭萬緒,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之前休戚與共的經曆,早讓四人互為知己,關係親密融洽,如魚似水。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此離別時刻,大家的話都不多,隻是一杯杯地飲酒,轉眼便將那樽皇都春喝了個幹淨。

文濤再招店家來,又端來一樽上好的藍橋風月,然後再加了一回菜。四人這時酒才飲得慢了下來,開始尋思著開口說些道別之言。

趙卓等這樽藍橋風月喝過了一半,眼見到了臨別之際,便端起酒杯,對文濤和鍾韻兒說:“人常言: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等四人因緣而聚,在過去的一年裏時常相伴。此去一別,天遠路遙,願你二人善自珍重,夫妻恩愛,相守一生一世。”

四人飲了這杯酒,再斟滿了四杯。徐玉婉端起了酒杯,先對鍾韻兒說:“我倆兒前世修緣,得以光陰共度,一連數載,親如姐妹。然而歲月無情,一聲歎息。從今往後,不能再日日相伴,你我後會有期。”她又轉向文濤說:“徐家將韻兒交托於你,望你對她好好嗬護,兩人從此鴛鴦為伴,白頭到老。”

四人飲罷,又滿了四杯。文濤端起酒杯對趙卓說:“承蒙趙兄對我的垂愛與提攜,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文濤終身感激不盡。大恩銘記於心,他日定會回報。”

大家才飲完了,鍾韻兒又斟滿了酒,先對徐玉婉說:“人常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姊姊對我的深情與厚誼,即使到了天涯海角,都會永遠牢記。”她又轉向趙卓說:“趙兄對文濤和我的厚愛,我倆感恩至深。值此臨別之時,容我說一句: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與文濤願你倆兒同普天下所有的有情人一樣,早日參透命裏的緣分,結雙成對,百年永好。”

鍾韻兒的話雖有所指,倒也不顯得唐突。趙卓和徐玉婉都端起了酒杯,四人再一飲而盡。

大家互道了珍重與祝福,真個是情深意切,難舍難分。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還是不忍就此分別。

鍾韻兒見了,忽然以手加額,說是有些頭暈。她起身出去找店家,要給大家煮醒酒湯喝。

鍾韻兒去了半晌,卻不見回來。文濤擔起心來,便說要去廚房裏打探。他起身出門後,竟然也杳如黃鶴,一去而不複返。

趙卓和徐玉婉等了半天,始終不見兩人回來。趙卓心中覺得蹊蹺,便想叫來店家問個究竟。他起身踱到門口,用手一推竹蓖門,卻發現門被一個物件從外麵別住了,從室內根本無法打開。

原來鍾韻兒和文濤,兩人早商量好了,要在聽心軒設局,撮合徐玉婉和趙卓的好事。他倆兒事先買通了聽心軒的店主,對他說隻須如此這般,酒錢自然不會少算的。聽心軒的店主乃是個明白人,京城裏富家子弟的這等玩法,他早就見怪不怪,當下便同意助成這樁美事。

於是,便有了剛才的一幕:鍾韻兒先找個借口前腳開溜,文濤隨後跟出了門,從門外用一條門閂把門別住,然後同店家結了賬,再叮囑了他一番後,這才躡手躡腳地溜走。

趙卓什麽場麵沒有見過?這等小計量,如何騙得過他?他心裏立刻明白是被人設了局,不禁苦笑了一聲,踱回桌旁重新坐下。他心想:這樣也好,把該說的話說清楚。

徐玉婉的心思向來乖巧,早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她心裏想:好妹妹!姊姊沒白疼你。如今,我與趙卓獨處一室,正好跟他把話講明白。

兩人悶坐了一會兒,還是徐玉婉打破了沉默。她的臉色緋紅,卻隻管表白說:“趙兄,我的心思,想必你也明白。記得去年七夕之日,你我一日三見,緣際天定,迄今已近一載。我對趙兄敬仰愛慕,願結百年之好,從此琴瑟和鳴,伉儷情深,不知你可有此意?”

趙卓見徐玉婉如此直言表白,也敞開了心懷,不再拐彎抹角。他坦誠地說:“玉婉,你對我的一片深情,趙某如何不知,又如何不曉?姑娘溫婉、堅韌而獨立,趙某本是十分喜愛。隻是,我擔心自己福緣太淺,縱使有心承歡,卻怕無法給姑娘想要的幸福,耽誤了你的前程。”

徐玉婉見趙卓以真情相對,心中非常高興。她又情真意切地說:“趙兄,我知道你誌存高遠。可人生在世,誰也逃不過緣生靈致的宿命。你我如今既得緣會,如能累劫共修,結百年之好,倒也不枉來人世間走了一遭。”

趙卓聽了深為感動,說道:“姑娘對我的錯愛,趙某三生有幸。我原以為,今生已遠離了這個‘情’字。可緣生際會,必有宿世之因。我願同姑娘永結盟好,共享合巹之歡。”

徐玉婉聽罷,立刻端起酒杯說:“趙兄肯如此坦誠相對,玉婉感激萬分。你我雖是兩情相悅,卻也受禮教家規的束縛。如果趙兄是真心實意,何不擇日請媒人來我府上提親,明媒正娶,好好地做一回夫妻。”

趙卓沉吟了一下,端起了酒杯痛快地說:“既是姑娘如此直言相告,趙某定會擇日登門求親。”他的話剛落地,兩人便各自將手中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徐玉婉喝完了這杯酒,立刻感到人變得輕飄飄的,如同騰空駕霧一般。她沒料到趙卓會答應得如此痛快,讓她幾乎覺得有點不甚真實。豈料,她剛把酒杯放下,就聽到趙卓說出了令她擔心的話來。

原來,趙卓突然掉轉了口氣說道:“隻是今生今世,我不想活在虧欠之中。有些話,還想現在對你說個明白。”

“什麽話?”徐玉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趙卓緩緩地說道:“不久前,金朝渝盟,悍然犯我大宋,雖然被我朝軍民擊退,但恐今秋再來。如此,兩朝之間定會兵戎不斷,而一旦打出了仇恨,變成你死我活,則亂世必生。在如此的時局之下,你我能否鶼鰈情深,永世恩愛,恐怕還有諸多的羈絆。”

“趙兄有話不妨直言。”徐玉婉望著趙卓,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趙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象是想要吐出心中的鬱悶。他接著說道:“前次朝廷救援太原不利,如今正在籌措下一步的安排。我所供職的樞密院,這幾日正在研討再次救援太原。我聽到傳言,說朝廷想派我隨軍出征。真若如此,則提親之事,可能會耽擱一陣。待一切都平複之後,我若平安歸來,便是你我結契同歡之時。”

徐玉婉聽了,雙眸之間露出了幾分凝重。豈不知,“待一切都平複之後”這話,卻是一句無力的承諾。

待一切都平複之後,我便來娶你;待一切都平複後,我便帶你走遍天下。這句“待一切都平複之後”的承諾,曾讓多少人的心中滿懷希冀。可命運那隻翻雲覆雨的手,又讓多少人美好的希冀化成了泡影。

其實,若是要娶我、若是要帶我走遍天下,又何須“待一切都平複之後”?為何不是今日、不是現在?

人呀,往往不懂珍惜眼前的幸福,非要“待一切都平複之後”。何不從現在開始,做好一件事,愛對一個人,守住一顆心。若是等血雨腥風迷離了月色,刀光劍影暗淡了眸光,才悔不當初,豈不是遲了。

徐玉婉的心中雖然這麽想,可也不能立時就逼趙卓就範。她伸手握住趙卓的一隻手,凝望著他說:“趙兄剛才的話,這回可別再忘記了。”

趙卓聽了,不禁地啞然失笑說:“這次,我定會牢記在心。”

徐玉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摘下了身上的香囊,取出那兩塊兒青碧色的玉牌,將刻有“清”字那塊遞給趙卓,說:“還記得上次在船上遇到的那個道士麽?他說你和我雖今生有緣,卻被前世的宿怨所累。這‘新’和‘清’兩字,便是我倆的偈語,時常念誦,有益無弊。”

趙卓接過了那塊玉牌,在眼前端詳了一陣。玉牌上“清”乃是陽文的篆字,刻得倒是非常用心。他本不相信什麽靈異之物,可徐玉婉的這番好意,他還要欣然接受才是。於是,他保證說:“我會把它帶在身上,小心保存。”

不一會兒,店主前來開門。趙卓和徐玉婉離開了聽心軒,在街上尋了兩頂轎子,相約了下次再見後,便各自打道回府。

那一夜,兩人各自都睡得十分舒坦。仿佛之前的種種煩惱,都已煙消雲散;仿佛之後的種種苦難,都變得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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