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共義士為鄧小平訪美當翻譯
廈門八中18歲的紅衛兵頭目郭坤仁,於1968年7月19日深夜(農曆六月廿四, 星期五。我們揭陽話描述潮汐規律的諺語中有一句是: “初九 二十三,早乾晚也乾”。即半夜開始退潮並持續6小時到天快亮。然後立刻轉為漲潮,潮水又從金門湧向鼓浪嶼。)隨其二哥一起從廈門鼓浪嶼大德記海灘下水,順退潮遊了11公裏到台灣控製下金門群島中的大擔島。一踏上陸地就大喊:“我們是來投誠的!”在台北的六張犁隔離了月餘,被安排進入雲林實驗中學就讀。
郭坤仁就此成為“反共義士”,在金門前線現身向廈門民眾廣播,呼籲大家像他一樣“棄暗投明”。當年雙十節台北總統府前的慶祝閱兵式上他站在蔣介石前麵的主席台發表反共演說。會後被老蔣召見,宋美齡也跟他握手致意。但他來台的真正目的卻是“想要唸書”,(我深信這一點,因為我自己就因同樣原因曾經策劃過逃港,盡管我當時已是大學生。那時大陸的大、中學校卻都在革命革命革命,而且似乎沒有盡頭。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太想學習知識和技術了。)。台灣當局滿足了他的要求,他先後就讀於台中一中和台灣大學電機係。同時在軍中從事宣傳鼓動工作,享上校軍銜。兩年後以“淩耿”為筆名、撰寫了名為《天讎》的回憶錄式小說。(小百臉注:此書關於文革的敘述作為小說大概上還沒太離譜,但很多細節全經不起推敲,應該是當時那位執筆的美國教授對大陸情況完全不了解,瞎編一氣。)
郭坤仁後來向BBC中文網介紹說,當年他是在美國的一位研究中國問題的大學教授伊凡·倫,紅敦的鼓勵之下完成了《天讎》,並在美國以英文出版。英文書名是《The Revenge of Heaven: From Schoolboy to 'Little General' in Mao's Army 》也就是《上天的複仇:從一個男學生到擁毛的小將》。此書應是文革期間西方社會了解國內的情況極少的參考資料中比較可靠的一本。
《天讎》中文版在香港出版了之後,台灣當局注意到了這本書,“出口轉內銷”地引進台灣,當時掌國防、情報、政治思想作戰等大權的蔣經國據稱非常重視這本書的價值。但是國民黨裏麵有些人對書中的內容感到不以為然,因為當年國民黨宣傳“大陸同胞都在啃樹皮”,但是《天讎》裏麵卻顯得似乎生活沒那麽苦。在白色恐怖時期,警備總司令部將之列入禁書行列、不得攜帶入境。
郭坤仁和他交往的人因此都受到警總的監視和騷擾,甚至出國留學都受到阻礙。他發過牢騷,表示過不滿。不過蔣經國還是很有人情味的。1972-73年郭坤仁唸大學時,有一晚騎車回家在巷口被人攔住,告知他隔天行政院長要召見他,須換穿乾淨衣服。召見時蔣表揚他這本書寫得不錯,同時委婉地提醒他:“你還是要注意你的言行。”郭1974年畢業,他本想報考研究所,惟受限於身分不能進國營事業,又計劃留美。進海軍陸戰隊服役2年後,獲美國柏克萊大學錄取,但教育部卻說“礙難核準”,理由是“這是上麵的意思”。後來經身為少將的準嶽父說項通融,若買房娶妻可考慮放行。所以他進入樹林美商電子擔任品管經理(TRW)2年半,籌措第一年費用4500美金,也結婚生子,終於在1978年冬天獲準赴美,1979年夏又輾轉來到辛辛那提大學專攻伺服器。取得博士學位後做了10年工程師。擔任昇陽遠東事務副總裁、開辦服務器公司,擁有3個專利,成為美國國務院重點保護的工程師,不論旅行到哪,都要向當地的美國大使館報備。子女也學業有成。自己50歲就退休。從此雲遊四海,現居住在加州矽穀。
1984年出差到深圳,這是他1968年離開中國後第一次回去,拿的是綠卡,還有點膽戰心驚。1987年以美國公民身分回到廈
門探望母親和家人,捐款廈門八中,也擔任市府顧問,遊說台商和美商到廈門投資,大受官方歡迎。
1979年鄧小平訪問美國時,郭為其擔任翻譯。江澤民1993年訪問美國舊金山,郭坤仁陪同其到德州,事後還收到江的感謝函。
2016年,台灣的大塊文化向郭坤仁取得了出版的協議,以《從前從前有個紅衛兵》書名在台灣出版這部四十多年前的書。郭坤仁說,這是因為《天讎》的書名不能讓現在的讀者聯想到文化大革命、不知道書是要說什麽,而他希望藉由再次出版讓更多的人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
1950年出生的郭坤仁,如今回顧文化大革命,他認為這是毛澤東當年為保住權力而發動的一場政治運動。郭坤仁指出,眼見自己權力受到劉少奇等人威脅的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就是“一場賭博”。他說,大約有三千萬人在文革中受害,這個數字已經和中國在對日抗戰中傷亡的數字相仿。曾經是紅衛兵的他說,文化大革命令中國倒退五十年,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也許中國很早就很繁榮。
不過郭坤仁也指出,文革之後,受害的“老三屆”成為建設主幹,他們不願見到中國再次出現文化大革命,因此努力建設,使得中國在文革之後快速成長,他說這也許是當初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對文化大革命所留下的影響,郭坤仁認為就是因為文革是鼓勵“懷疑一切、打倒一切”,所以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彼此的懷疑而“更緊張”。郭坤仁說,文革不但使得朋友與朋友之間的關係,甚至兒女與父母的關係都出現了問題,而這個影響甚至一直遺留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