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些人來說,今天是雙十二的兩天後,或者是浪漫的擁抱情人節。
很多人聽過他那句“我餘光中都是你”,在感慨“情話還得詩人說”的同時,卻忽略了他更多詩裏,那種柔腸百轉的愁緒。
餘光中那首著名的《鄉愁》我們都讀過。當年寫這首詩,餘光中隻用了20分鍾就一氣嗬成。
然而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寫出那麽真摯感人的“鄉愁”的餘光中,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並沒有自己的“故鄉”。
他的祖籍在福建,但卻出生在南京。好不容易在南京上到小學,習慣了江南的水鄉,又被長輩帶到群山環繞的四川,在這片辣騰騰的盆地裏度過了少年時代。
直到上大學,又再次回到南京。20歲之前的時間裏,他就一直隨著父輩在這片廣袤土地上來來回回。
然後50年代初,他跟隨親人去台灣。沒成想這一去,就是20多年的隔絕。
雖然沒有“故鄉”,但是這20多年的時間裏,江南的杏花煙雨,蜀地的雲霧蒸騰,閩南的古樸鄉音,總是反反複複出現在他的夢裏。
窄窄海峽對麵的那片土地,也成了他總也平複不了的惆悵。
所以1971年在台北廈門街的舊居,那短短的20分鍾裏,他才能一氣嗬成大筆揮就,寫下了20多年的惆悵凝結成的這首《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鄉愁》
這首詩,是初中語文課本上的。但是我相信多年後的今天,隻要提起名字,很多人都還能一下回憶起這首並不複雜的小詩。想起其中清清淺淺,卻又雋永流長的思鄉惆悵。
其實如果仔細去看餘光中的詩,會發現他的用詞用句都非常簡單。
但是它們好像就是有一種魔力,讓人即使在多年後還是一下就能回憶起那種朗朗上口的韻律和濃得化不開的情感。
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
枕我的頭顱,白發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當我死時》節選
他會像一個鄰家的老爺爺,用兒歌一般的節奏,用反複的節拍,把心中的情感,一層層唱給你聽: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樣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鄉愁的等待
——《鄉愁四韻》節選
你會發現,他心中有那麽濃烈的情感,但是他從來不會直接去呐喊,去咆哮。就是用我們生活中會出現的場景,清清淺淺地給你講一個很美的故事。
若逢新雪初霽
滿月當空
下麵平鋪著皓影
上麵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絕色》
月是盜夢的怪精,
今夕,回不回去?
彼岸魂擠,此岸魂擠
回去的路上魂魄在遊行
而水,在橋下流著
淚,在橋上流
——《中元夜》節選
八點半。吊橋還未醒
暑假剛開始,夏正年輕
大二女生的笑聲,在水上飛
飛來蜻蜓,飛去蜻蜓
飛來你。如果你棲在我船尾
這小舟該多輕
這雙漿該憶起
誰是西施,誰是範蠡
——《碧潭》節選
而除了兒歌般的韻律和樸素溫暖的故事,我覺得可能更可貴的,是在於他常常像一個看透了世間一切繁華糾結的智者。
恰恰因為看透,所以他反而用最簡單最通透,甚至還帶點兒幽默調侃的語言,去描繪最深刻的生命主題與情感。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尋李白》節選
樹敵如林,世人皆欲殺
肝硬化怎殺得死你?
——《尋李白》節選
而對祖國的思念那麽深厚,他最後的落腳點,反而到了“食”之一事上:
從前,一個中國的青年曾經
在冰凍的密西根向西了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饜中國的眼睛
饕餮地圖,從西湖到太湖
到多鷓鴣的重慶,代替回鄉
——《當我死時》節選
回想他寫過的這些詩,無論是愛情、自由、理想、生死、故鄉,哪怕是再沉重的命題,在他的講述裏,竟然都是不沉重的。
二十多年與故鄉的闊別,夾雜了多少遺憾與糾結。但是在他那裏,卻是最清淺樸素的語言,一枚郵票,一張船票,一方墳墓,一灣海峽……
前文中的講述,我們介紹了餘光中許多經典作品。而今天的最後,希望能和大家來認真讀一首先生的詩。
你會發現人生真的很奇怪,開始擁有的那一刻起,其實就是開始失去的過程。這種失去甚至不僅僅限於親情。
但是,好像在你真正接受它會失去的那一刻,所有與之相關的回憶,也會沉澱下來,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